“那个什么,张姑娘,我去他们那边看看,您请便啊。”一片昏暗中,一个留着刺猬头的胖子冲着墓道另一头小声地说了句。

    这胖子一口京腔,姓王。墓道另一头一个姑娘打着手电蹲在角落,不知道在摸索什么,听见王胖子的声音点了点头,没说话。

    王胖子看着那边头也没回的人,嘀咕了两声没再多管,背过身在面前地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挑了一个口径大的,打出两个孔就套在头上,偷偷摸摸地朝着另一个传出交谈声的墓室摸去。

    留在原地那人姓张,王胖子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个狠人,前两年突然就在道上火了起来,听说背后有大东家,一般的斗请不动她。王胖子实在是想不通这人是哪里来的消息,在他出发前两天突然找过来,甩出一叠钞票要求和他一起下这个斗,而且只要斗里的一件物品。其实王胖子最开始是想拒绝的,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又给你送钱又不分你的利,但是当王胖子看到停在门外自带一枚野生司机的京字牌大越野后,他又改变了主意,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爱好呢。

    张海清关了手电,看着眼前漆黑的墓室,张家人的使命就像天授的一样,纵使她这些年已经失忆了好几次,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引着她来到了这里。当年偷梁换柱的计划虽然被发现了,但也确实进行的很成功。这些年来张家就像从来没有过张海清这个人一样,只有张海清自己时不时地会被这种类似于天授一样的使命提醒着她还是一个张家人。这些年里她也不止一次的识图忽视甚至反抗这种使命感对她行为的引导和推动作用,但无论怎样最终总是会被修正回去的。

    生在张家,那这辈子也就是张家人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除了死亡终究是抹不掉的。

    走进另一个墓室,张海清吹灭了王胖子留在这里的蜡烛将蜡烛收回包里。这个临时找来的搭档,总感觉不太靠谱。

    果然,蜡烛刚收好,就听到一声枪响,随后就是王胖子的大声呼喊:“我的妈呀!张姑娘,救救救!”

    张海清循着声音快速地跑了过去,转过两个弯,就看到了跑在前面的王胖子,和追在他身后的一个穿着藏青色帽衫的年轻人。王胖子边跑着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张海清的时候松了口气:“张姑娘,那丫的有枪,这个男的没有,就交给你了。”

    张海清将刚放进包里的蜡烛又扯了出来,抬手向前面那个穿着帽衫的人掷去。本来应该打在那人膝盖窝的蜡烛被他躲了过去,张海清有些意外,但也抓着那人躲闪的瞬间拉近了距离,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则挡住了他的攻击。帽衫男看见张海清的手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将目光放在了张海清脸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挡住张海清回过头冲着已经跑进墓室里的王胖子喊道:“别碰那具棺材。”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那边墓室里传出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随着那声闷响传出来的还有一声嘶吼和王胖子更加惨烈的呼救声。这时张海清和帽衫男很是默契地同时往那个墓室跑去,一进去就看到王胖子被一个浑身血红的怪物一手摁住胸口压在地上。帽衫男拔出背着的刀从那怪物身后卡住它的脖子将那怪物拉开,张海清也顺势将王胖子一手提了起来:“快跑。”

    王胖子刚才被那怪物压得满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大喘着气:“胖,胖爷我在前面等你啊。”说完就动作麻利地往外跑去。七拐八扭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帽衫男就赶了上来,几步就超过了王胖子,王胖子看着那人似乎对这墓室很熟悉的样子,干脆就跟在他身后,相比后面的那个怪物,眼下还是这个人比较安全些。

    就在王胖子以为要在黑暗里跑死的时候,两个人跑进了一条死路,王胖子看着眼前被堵住的墓道有些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跑在前面的帽衫男不知敲了一下墙上的哪块砖,王胖子脚下立刻出现一道暗门,整个人瞬间就掉了下去,一句骂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落到了地上,砸起好大一阵尘土。

    落到地上之后,王胖子揉了揉腰又拍了拍屁股,手底下的地砖摸起来已经和刚才墓室里的不太一样了。王胖子没来得及细想,抬起头就看到这个墓室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人蹲在墙上的一个通道里,似乎正准备把另一个人拉上去,其中站在通道下面的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年轻人,另外一个蹲在通道里的脸上有道疤,正是在之前那个墓室里朝他开枪的人。两个人因为突然出现的王胖子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两边对视一眼,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很快这种尴尬的气氛就被打破了。“我的屁股!这他妈的什么门啊,还带往下开的。”王胖子刚才没来得及出口的话条件反射地一股脑倒了出来,话没说完身上就传来阵阵痛感,拿出手电四下乱照才发现地上爬着许多尸蟞,这下也顾不得摔痛的屁股了,连忙手脚并用地拍掉已经爬上身的虫子,“靠!哪儿来这么多虫子,什么玩意儿!”

    吴邪看着王胖子,心道真是冤家路窄。这时那些尸蟞已经动作迅速地爬到了王胖子背上,王胖子根本来不及防卫,被咬得杀猪似得乱叫。一边蹲在通道里的潘子看这个情况,一把掏出怀里的火折子一次性全点上,一下就跳了下来,就地一个翻滚转瞬间就到了王胖子身边。火折子逼得那些尸蟞暂时退开了,但是因为潘子刚才的动作,火折子的火已经比刚点上时小了很多,这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吴邪看着潘子的动作,一时热血上头,也掏出了自己怀里的火折子一把点上。尸蟞确实怕火,但随着火光逐渐减弱,尸蟞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三人背靠背围成一圈,看着不断试探着靠近的密密麻麻的尸蟞群,心道要完蛋。

    “对不住了同志们,是我连累你们了,看样子我们很快就要小手牵小手地去见马克思了。想我王胖子潇洒一生,真没想到会这样死在这些虫子手里。”王胖子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听到王胖子的话,潘子想起刚才的事情,要不是这王胖子在墓室里突然窜出来,也不会引发后面一连串的变故,当即气得大骂道:“你个死胖子到底哪里冒出来的,老子现在真想抽死你。”

    “潘子,现在谁抽谁到最后都是虫子占便宜,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吴邪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挥舞着手中逐渐失效的火折子。

    潘子回头看了一眼刚刚他跳下来的那个通道,把火折子递给了吴邪,又把自己的□□给了王胖子:“小三爷,我数到三,你们赶紧跑到那个通道那里搭个人梯上去,我先拖住这些虫子,等你们上去再拉我,时间应该来得及。”潘子说完也不等吴邪答应就一个翻身滚进了尸蟞堆里,很快那些尸蟞就像潮水一样向他涌去,吴邪和王胖子面前就出现了一条路。

    吴邪还在犹豫,王胖子十分果断地一把拉过吴邪把他拖了上去,然后吴邪上去后反手把王胖子也拉了上去。再去看潘子,就发现他几乎满身都爬满了尸蟞,被咬着疼得满地打滚,根本没办法再爬起来。吴邪看着潘子急的不行,大喊了几句潘子也没有爬起来,只是神情痛苦地朝他们摇了摇头。直到最后他用手做出了一个枪的动作,王胖子才实在是不忍心,一咬牙:“兄弟,得罪了!”

    这时,王胖子掉下来的地方又传来一声机关响,紧接着一个人就稳稳地跳了下来落在地面上,一个躬身缓冲,一掌撑在地上,那些尸蟞竟然疯狂地乱窜,很快就全部像潮水一样退入了墙壁的缝隙里。

    吴邪看着落下来的那个身影,心中一喜:“小哥!”那人的上衣已经悉数破光了,身上很多血迹,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王胖子却跟着看了一眼他身后,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那小哥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落下来的方向,没有回答王胖子的问题,一手扶起潘子,将他托了起来。吴邪和王胖子两个人合力把潘子拉了上来,刚想检查潘子的伤势,小哥却一摆手,道:“先走。”说完又回头看向他落下来的地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吴邪还一头雾水,王胖子却突然反应了过来,暗骂一声,一下跳了起来,背上潘子就向前走去。没走上几步,身后又传来了机关响声,紧接着就是很稳的落地声。

    “快走,它追上来了。”是张海清。

    是个女人?吴邪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三叔找来的那个小哥一步跨到通道口,伸手把一个女人给拉了上来,走在他身边的王胖子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也是松了一口气。

    张海清冲王胖子点了点头,那小哥直接越过几人走在前面开道,张海清则垫在了队伍后面。一行人在迷宫一样的通道里不知道跑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小哥才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说:“先停下,这里的石道设计有古怪,它应该暂时追不上来。”

    吴邪走得汗流浃背,一停下来就问那小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追他们。小哥也没回答他,直接从王胖子手里接过潘子,把他在地上放平,伸出双指从他的伤口上一一划过。那双手指明显异于常人,张海清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那只手上,同时攥紧了自己的右手。

    “帮我按住他,他肚子里钻进了一只。”

    小哥抽出了横在腰后的黑金古刀,王胖子二话不说就摁住了潘子:“从你们的表现来看,我更相信他。张姑娘,快来。”王胖子看向张海清,这才发现张海清的上衣也被划了好几道,外套已经不见了,腰侧还能看到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张海清蹲在了王胖子边上,双手很有技巧地摁住了潘子的两个关节:“开始。”

    话音刚落,小哥就用黑金古刀挑开潘子腹部的一道伤口,两根奇长的手指以闪电般的速度插进了那道口子里,转眼间就夹着一只青色的小个头尸蟞出来了。随着小哥的动作,潘子疼得整个人都几乎弓了起来,只是被张海清压着还是有些不得动弹。

    “这只尸蟞没毒,但是伤口需要处理消毒,不然很容易感染。”张海清一边说着,一边从腰后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卷干净的纱布,然后顶着其他几人看向她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其他装备刚才都丢了。”

    王胖子想起张海清包里那些装备,有些肉痛地咧了咧嘴,但很快又被潘子的□□声拉回了思绪。王胖子看了看手里的枪,从弹匣里取出最后一颗子弹:“要不我们也学习学习美国人民的经验,把这颗光荣弹用到真正需要它的地方。我们把子弹头拧下来,然后用火药烧一烧这兄弟的伤口?”

    潘子一拳锤到王胖子的脚上:“我他妈又不是中枪伤,你这,你这是想烧断我的肠子啊!”说完接过张海清手里的纱布,“直接给我把伤口包起来,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

    “不是,兄弟,这年头不时兴个人英雄主义了,你肠子我都看见了,就别逞强了。”

    王胖子说完就准备拆子弹,吴邪一把摁住他的手:“还是别了,子弹烧到内脏就完了,现在还是先包扎起来比较靠谱。”

    王胖子一想,吴邪的话也有道理,两个人便手忙脚乱的开始帮潘子包扎伤口。潘子身上的伤口非常多,纱布就那么一卷,两人也就只好先紧着深得伤口包扎。王胖子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问道:“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呢,我胖子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可真得感谢感谢你。”

    潘子咬牙忍着疼:“潘子。”

    王胖子听后愣愣地看着潘子,回道:“噢,我叫胖子。”

    突然,站在一旁的小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道的另一边就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王胖子举起了手枪,向张海清和小哥示意了一下,得到了两人的一致否定。小哥先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让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他便一手关掉了矿灯。张海清无声无息地挪到了吴邪和王胖子身前,一手捂住潘子的口鼻,一手就关了手电,整个墓道里一下就陷入了黑暗。

    黑暗的墓道里一片安静,除了诡异的咯咯声,每个人几乎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随着声音接近,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腥臭的气味,吴邪颤抖得几乎要叫出来。张海清松开了捂着自己口鼻的手,微微侧身按在了吴邪肩上。吴邪猛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捂住了口鼻,那双手力气很大,大到吴邪不由自主的颤抖都停了下来。

    突然,那个咯咯声消失了,只剩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腥臭味,所有人都紧绷着,浓厚的黑暗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又过了足有五六分钟那个咯咯声才响了起来。

    声音近在咫尺!

    张海清按着吴邪的肩膀,能感觉到吴邪越来越浓的恐惧,她在吴邪肩上用力摁了一下,吴邪也一直抗着没有发出声音。又过去几十秒,那个咯咯声才开始远离,吴邪的肌肉随着声音的远离逐渐放松了下来。这时突然“噗”的响起了一声连串且中气十足的屁声,几乎是瞬间吴邪就感觉到肩上的手发力将他一下甩到了后面。

    紧接着手电和矿灯的光同时亮起,之前那个浑身血红的怪物正蹲在张海清的身边,那个位置几乎能和刚才的吴邪脸贴着脸对峙。光一出现,吴邪就看到那只怪物没有瞳孔的眼眶正看着他,吓得一个趔趄又倒退了好几步,而挡在他身前的张海清手肘一个重击打在那个怪物头上将那怪物推开。小哥一把提起还倒在地上的吴邪,大喊一声:“跑!”

    在最后方的王胖子反应迅速而且动作灵活,一个翻身背起潘子眨眼之间就跑出了好几步。吴邪紧跟在后面,冲着前面的王胖子骂道:“死胖子,刚刚是不是你放的屁!”

    王胖子背着潘子老脸一红,也不知是跑步喘得还是被吴邪说中了:“靠!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放的了!”吴邪听到王胖子的狡辩,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王胖子“啊!”一声,声音听着就是往下去的。吴邪还在疑惑,很快就脚底一空,也从前面地上的暗门掉了下去。

    这种向下开的暗门一下就让刚落地的几人想起刚刚王胖子掉下去的那个墓室,不由得开始担心这里会不会也有尸鳖。吴邪下意识就看了一眼身后,靠!那小哥竟然不见了!刚才挡在他前面的张海清也不见了!

    王胖子也跟着看了一眼:“哎,别看了,没跟来。”

    吴邪没再看身后,想来应该是没跟来的两个人在后面拖住了刚才那个怪物,看情况这个墓室里也没有尸鳖,吴邪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

    另一边,刚刚消失的两个人正在墓道里和那个怪物交手。张海清知道这怪物是血尸,凭自己手里的匕首根本没办法杀他,干脆牵制着血尸让小哥找机会打。两个人且战且退,没有什么交流,就已经把血尸引出了那条墓道。进到了另一个墓室里,场地一下变得开阔,两个人的动作就更放的开了,越来越多的相同的招式使得两人不由得心里都多了些猜想。只是眼前这个血尸着实有些难搞,小哥裸露的上半身已经慢慢显现出了黑色的纹身,张海清多看了一眼就被那血尸抓到机会一下拍到了墙上,小哥立马挡在张海清身前补住她露出的破绽。

    “速度。”小哥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张海清点了点头,上前一脚踢翻了血尸,紧跟着就是一刀扎进血尸胸口,刀进去了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拔出来。张海清一个后仰躲开血尸发狂着挥过来的手,小哥从张海清身后起跑两步踏上一旁的墙壁,跳起一个凌空,双膝重重地压在血尸肩上,腰腹瞬间用力,夹着血尸的头顺着之前留下的伤口一下就扭断了它的脖子。

    看着倒下的血尸,张海清松了口气,提了提自己的衣领挡住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已经显形的纹身,接过小哥递过来的匕首,提起刚刚丢在一旁的腰包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那小哥站在原地盯着她,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感受到身后强烈的视线,张海清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蜷起右手的手指,没有回头:“去找他们回合。”

    小哥看着前面步伐有些凌乱的人,也没多说什么。

    张海清能感觉到自己已经略微加速的心跳,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彻底离开张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张家人,而这人身上的纹身也表明了他的身份,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隐藏下去。

    “这边。”张起灵大步超过张海清,走在前面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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