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旁观的大婶拎着菜篮过来,与鹿绾大眼瞪小眼。

    “大婶,你眼睛不舒服吗?要不我也给你治治?”一群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又特意与她保持距离,好像她是什么诡异恐怖的怪物似的。

    大婶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擦的铮亮的铜镜朝向鹿绾,只见铜镜中的脸与少女的脸一模一样,并没有怪异之处。鹿绾趁机照着镜子整理一番发型。

    “她真的不是妖怪啊!看来真的是仙姑!”

    “仙姑!仙姑来了!”

    鹿绾这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姑娘,在下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清澈温润的声音传来,鹿绾抬头看去,裴宁鹤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的眼神与旁人是不同的。

    路人从一开始的恐惧、不耻到惊喜、崇敬。而他,一直没变,清绝的眸子只对她一人温柔。

    “鹿绾。”可惜鹿绾看不懂这些。

    “鹿绾,小鹿灵动可爱,绾字柔顺和美,很衬姑娘。”

    “谢谢你,我该回去了。”谁知她脚下一滑,竟撞进了裴宁鹤的怀里,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位好色的仙姑又当街非礼了裴小公子一回。

    裴宁鹤极不自然地抬起手悬在身侧,推她也不是,不推也不是。鹿绾稳住身子退回去,又觉得怅然若失。

    “抱歉,我……”霎时,鹿绾周身被一道道金色的绳索捆住,她略微一动,绳子就缠得更紧。

    “这好像是……”鹿绾顺着裴宁鹤的目光看去。

    “吁——”一袭劲装的红衣女子勒马而来,墨发一丝不苟地竖起,英姿飒爽。女子出示一枚通缉令,厉声道:“有人告你当街非礼良家少男,随我走一趟吧!”

    “奇怪,这绳索居然用灵火也烧不断,难道我的灵根是冰灵根用不好火系法术的缘故?”鹿绾小声嘀咕着,却都被女子尽收耳中。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捆仙绳,就算是飞升的神仙来了,也挣脱不开的。”鹿绾被拉到马背上,裴宁鹤拦在马前。

    “邬靖大人,她并没有非礼我,还请您勿要听信谣言!”

    邬靖调转马头,居高临下看着他,“哦?那就是你们俩私相授受,当街行不雅之事?那么裴小公子你也随我走一趟吧?”

    “我……不是……她……”裴宁鹤脸胀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毫无疑问,鹿绾被邬靖丢进了公堂,裴宁鹤身体病弱,需得慢慢乘马车过去。

    “威——武——”左右两排衙卫有节律地敲击着水火棍。这还是鹿绾第一次被当做犯人送上公堂,罪名还如此奇怪。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长胡子,乌纱帽的知县大人拖长声音道。

    “裴府裴景轩,状告女贼鹿绾,当街非礼家弟裴宁鹤!”

    鹿绾被捆着半跪在地上,抬头只瞧见一抹墨紫色绣着金莲的华服,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捡碎布那个奇怪的人。

    “冤枉啊!”鹿绾配合着大喊,立刻被一团白布塞住嘴巴。

    知县转头问裴景轩:“可有人证?物证?”

    一旁围观群众纷纷站出来,“我看见了,她当街撕扯裴小公子的衣物!”

    “我也看见了!她还摸了裴小公子!”

    “我们都看见了,她摸了他的腿!”

    “可还有物证?”知县继续道。

    “朝风,呈上去!”在裴景轩的指示下,朝风把一块来自裴宁鹤衣服上的碎步递给知县。

    裴景轩一边解释道:“这便是鹿绾行不轨之事时留下的物证,大人可比对家弟的衣物,便可知晓!”

    知县走下堂去,拿着碎布细细地比对起来,确实完全匹配。他快步走回去坐下,猛地一拍醒堂木。气愤道:“人证物证具在,鹿绾,你可知罪?!”

    “唔唔唔。”鹿绾口中的白布团被拿走。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昂着头,不屑道:“我不认!我是在帮他疗伤,撕开衣服只是方便察看具体受伤的位置!”

    醒堂木再次被重重拍响,鹿绾下意识身子一抖。

    知县继续道:“大言不惭!你可知在南阳城,男子的清白何等重要!竟还敢说出如此放肆的话,我看啊,需得重判!”

    “可她是仙姑诶。”

    “仙姑又如何,仙姑犯法与庶民同罪!”

    “对,说的对!”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

    鹿绾无奈苦笑,她见义勇为救个人怎么就被她们看成了猥琐的、饥渴难耐的采花大盗。她发出来自心底的疑问:“大叔大婶们,大男人露点小腿膝盖怎么了?”

    一阵沉默。

    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年轻男人竟然没有一个露出小腿小臂的。难道他们这里的人真的这般保守,反倒是女子穿着没有太多拘束。

    “来人!先打这个贼人二十大板!”

    “是!”衙卫拎起一根大腿粗的木棍,高高抡起。“要死了,要死了。”鹿绾吓得紧紧闭着眼睛,向衙卫请求道:“可不可以稍微打轻一点?”

    裴宁鹤及时赶到,他顾不得身子,俯身上去护住鹿绾。“啪——”重重一板落在他背上,血气翻涌,竟喷出一口血来。

    “裴小公子!”知县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裴宁鹤!你怎么样?”鹿绾此刻手也被拴住,只能干着急。

    “没事。”他抬手抹去嘴唇的血迹,跪向公堂前方,身子如青松挺直,一字一句道:“鹿姑娘今日之所为,皆是我所引导,若要治罪,判我一人即可,与鹿姑娘无关。”

    “这是真的吗?”公堂之人面面相觑。

    “裴小公子这般行径,怕是再无人敢嫁与他了。”

    “那就是说,裴小公子承认自己与女子私相授受了?”知县挑眉道。

    “是。”

    鹿绾往前跪了几步,“不是啊!我跟他原本不认识的!”

    “才第一天认识就如此,若熟识了岂不是要颠鸾倒凤了?!”裴景轩扫视着两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鹿绾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呸!别以为没人看见,就是你偷偷顺走那片碎布的!作为兄长,见他受伤,被人非议,躲在暗处偷看,还独自去报了官,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裴景轩倒也不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悠悠开口:“见自己亲弟弟被人欺负了,自是要报官为他主持公道,我做的不对吗?”

    “你歪曲事实,分明就是不想他好过!”

    堂上又掀起一阵哄乱,知县大喊:“肃静!肃静!”

    “鹿绾,休得避重就轻,撇开话题。本官只问你一句,当街撕扯裴小公子衣物,是否属实?”

    “我都说了是为了检查伤势,你们怎么蛮不讲理呢?”知县不理会她,朝裴宁鹤道:

    “裴小公子,你也清楚南阳城律法,若你是被人强迫,那本官会替你严惩犯人,这女子将被杖责五十大板关进大牢。若你真的有意而为,即便你是裴府的人,也要送去沉江。”

    “什么?沉江!不用这样大题小做吧?”鹿绾又一次被塞住嘴。

    裴宁鹤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并无强迫,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不雅之态,有辱斯文,愿沉江谢罪。”

    “我的儿呀!不可啊!”身穿锦衣华服的一双夫妇挤进公堂,瘫坐在裴宁鹤旁,老妇人泣涕涟涟,满眼心疼地看向裴宁鹤,又指着鹿绾骂道:“都怪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女子!”

    “大人,我儿心善,见不得别人因自己受难,才把罪责都揽道自个儿身上,还请大人明查!”

    半生华发的老爷安抚着妇人,“夫人放心,有我在,鹤儿不会有事的。”

    知县犯难了,他尴尬道:“可这……裴小公子确实被这女子碰了,举止亲密,众人亲眼所见。”

    “啊?”裴老夫人气得两眼一黑作势昏过去,裴老爷子当机立断,“这女子与我儿有婚约,婚约在身,举止亲密也算不得犯法,还请知县大人放我儿回府。”

    知县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到台阶下,笑着迎合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年轻人嘛,又是未婚夫妻,再怎么样也不犯法的,无罪释放!退堂!”

    “搞了半天是误会啊!”

    “散了散了。”

    “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裴小公子有婚约?”

    “哼!”裴景轩怒哼一声,甩袖而去。

    大堂里只剩下裴府几人和鹿绾,她环顾四周却不见把自己捆住的红衣女子。

    “鹿姑娘,让你受惊了。”裴宁鹤摘去鹿绾口中的白布团,少女眼眶微红,一双黝黑的杏眼盈着泪光,像只受惊的小鹿,几缕发丝弄散了,落到颈侧,小巧的唇瓣此刻变得充血殷红。

    他不由得看呆了,喉头微动,算上刚才那会儿,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女子的唇,如胭脂般好看,而且,看起来似乎很软……

    “裴公子挺身而出,我无以为报,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来凌华派疏云峰找我!”

    裴宁鹤慌忙别过头去,低垂着眼睫,道:“此事因我而起,鹿姑娘不怨我便好。”

    “鹤儿,该回去喝药了。”老夫人握住裴宁鹤的手,带着裴府的一行人朝门外的马车去。

    “那我呢?来个人帮我解开绳子啊!”

    裴宁鹤瞥到门口的一袭红衣,谦和有礼道:“邬靖大人,可否帮鹿姑娘松绑?”

    邬靖大步跨过门槛,将鹿绾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出来,“侠女姐姐,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鹿绾咂咂嘴表示。

    “刚才的堂审我都听到了,她确实对你做了不该做之事,你不愿意让她入狱,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你们真有婚约在身,那我无话可说。”

    “若是没有,你裴宁鹤将会在南阳城永无翻身之日,所以我打算把她交给你裴府,如何处置,你们自行定夺。”

    “来人,把她装进马车!”裴老爷喊到。

    “是!老爷!”

    “父亲!”裴宁鹤心下一紧再度栽倒,被几人簇拥着。

    “快把少爷扶进去!快回府呀!”众人忙成一团,扶少爷的扶少爷,抬鹿绾的抬鹿绾。

    “你们这是干嘛呀!强抢民女!”鹿绾一路破口大骂,马车吱呀呀滚动,不紧不慢地行驶到裴府门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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