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木槿朝荣,蓼花红。

    叶清歌孕期将近,而掐指一算,谢忘渊也快要回来。虽然和他不睦,但叶清歌心里,还是不觉隐隐期盼起来。

    如此,又过了十多天。

    已经渐染薄凉秋意,叶清歌仍坐在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但椅上已垫了轻软丝垫。

    碧雯过来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小姐,仔细着凉。”

    阳光和煕,躺椅中叶清歌双目闭合,面容平静,显然是已经睡熟。碧雯嘱咐过一旁看护的小厮莫要弄出大的声响惊扰了小姐午睡,便轻手轻脚地走开去处理府中杂事。

    正在此时,忽然从后院传来了争执声,叶清歌被惊醒,不觉皱眉:“什么事?”

    “禀小姐,柳夫人执意要去后山。您是知道的,姑爷早就下令将后山封住了。”一个家丁前来禀告。

    叶清歌眼神黯了黯——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谢忘渊便下令封住了别院,连带着后山都不许有人进去。

    她唤来柳夫人,不置可否:“不知夫人想去后山做什么,那里如今成了我家的禁地,旁人是难以进去的。”

    女孩子眼眶微红:“我看过你家的医书,里面有一帖治刀剑旧伤的药方,需用枫叶入药。闻归他以前为了救我受过很重的伤,我想去后山给他采药。”

    叶清歌眼睛微抬,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沉思片刻后终于道:

    “若你说的是真的,我陪你去后山便是了。”

    “真的吗?”慕谣眼中现出流光溢彩的神采,语声惊喜,却又犹豫不决,“可是……你毕竟怀了孩子,身子不便。”

    “不打紧。”叶清歌正吩咐下人准备去后山要带的东西,闻言道,“我夫君昔年也曾上战场受过重伤,希望你看见的那个方子能有用。”

    许久未来后山,眼前枯藤古树,秋草葳蕤。

    因叶清歌有孕,所以是坐在藤椅上由几个侍从抬着来的。慕谣走在前面,边走边仰头寻找合适的枫叶。

    按那书上药方所记载,并不是什么枫叶都可入药,需是七八月份夏末秋初的枫叶,还必须得是红的。现在还不是红叶变红的季节,想要找到合适药引颇有难度。

    一路走来枫叶见得不少,却大都以黄绿色为主,但柳夫人却并未气馁,一行人不觉渐渐走入山中深处。

    再往前走一些就是断崖,看风景看得无聊,叶清歌随意地和柳夫人攀谈起来,想到了什么,她问道:

    “你来叶府这么久,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闺名是?”

    “闺名?”

    叶清歌解释:“就是你的名字。”

    柳夫人听了,道:“什么闺名不闺名的,清歌姐姐,你们汉人的名词就是多。”

    “在西域他们都叫我阿依慕,意思是月亮似的女儿。”她回眸一笑,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娘亲给我取的名字,清歌姐姐,你可以叫我慕谣。”

    那一刹那,叶清歌心神一震,恍若遭了雷劈。

    慕……谣?

    她脸上浮现出古怪微笑,喃喃:“原来……你便是慕谣。”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几个抬她的侍从,项上头颅骤然落地。

    藤椅重重砸下。

    幸好山中落叶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叶清歌没什么大碍,但仍是被一震。她护住腹部起身,九节鞭紧握在手——

    自幼习武的习惯,纵使怀孕,鞭子也从不离身。

    不知何时慕谣手里也多了一柄软链剑,脸上现出愤恨神色,啐了一口: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

    “他们?”叶清歌问,“是……魔教的那些人么?”

    慕谣点头算是肯定:“连累你了,抱歉。你和孩子没事吧?”

    “没事。”叶清歌镇定自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浑身绷紧没有一处空门。

    几片秋叶随风飘落,慕谣已凌空跃起,凌厉剑影在空中收放自如,利落干净,和谢忘渊的剑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叶清歌也没闲着,鞭起影落,站姿无甚改变,周围却多了十几处鲜血痕迹。

    黑衣蒙面的刺客来势汹汹,但显然慕谣武功也不低,阵雨般洒落的萧萧落叶里,那一袭红衣似飘在空中的一条轻纱,链剑收放间已杀了六个人。

    细碎的枫叶纷坠若雪,衬着飞溅的鲜血,显出极致的妖异之美。

    眨眼之间就只剩下了一个暗杀者,最后剩下的人武功明显高于前面的人,长剑如风,慕谣足尖连点,招招出手凌厉。

    然而若是细心,便不难发现她的速度已经开始减缓,隐隐有强弩之末感。

    “小心!”

    叶清歌话还未说完,慕谣一剑走空,链剑在空气中划出漫长弧线,漫天的剑光中,最后那个刺客随着剑的来势往后退却。

    随着剧烈的退势,他举手过顶,猛地下切!

    叶清歌迅速回身躲过这一击,长鞭游龙般袭出,同时慕谣一剑走空后马上足尖点地借力跃起,如同只飞翔在浪尖上的燕子,一点寒芒迅速刺向刺客左胸,刺客闪身,又是两声冷锐的金属交击之声。

    剑光宛如一团明月,刺客被震得往后荡开一尺,趁着刺客退后空门暂现的间隙叶清歌一鞭挥出,犹如流星闪电,直缠向刺客颈部!

    一道细细的、横的鞭痕无声的开裂,鲜血迸出,盛开在沙沙作响的枫叶间。

    叶清歌收起鞭子,这样一番激烈的打斗,她感觉腹中微有不适,却突地听见慕谣脱口而出,声音万分焦急——

    “清歌姐姐,注意身后!!!”

    那一瞬极快,只见人影一闪,刺客以狸猫般的姿势向前扑去,嘴里衔着一柄淬过了毒的匕首。

    无人能相信一个快要死的人还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叶清歌向后一仰身欲躲开攻击,然而背后却是悬崖,只是一个恍惚,她便直直地掉了下去!

    整个过程极其短暂,慕谣脸色煞白,她刚要开口喊什么,却只见一个白影随着叶清歌掉落的路线跳了下去,而那个刺客眼睛死死睁着,匕首赫然插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耳边风声迅疾,就像在哥龙谷外的原上策马狂奔时听到的那样,身体沿着直线急速地坠落。

    叶清歌想她大约是要死了,带着和谢忘渊的孩子一道,可这个孩子还未能睁开眼看看这人世,看看那个即将要成为他爹爹的人。

    哗啦一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冰冷水体包围起来。

    又是哗啦一声,水面溅起巨大浪花。

    透过深碧色荡漾的波纹,叶清歌似乎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真好,没想到在人世最后一眼还能看见他。

    这样想着,叶清歌沉沉失去了意识。

    院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正是日暮,碧雯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一震,正在擦拭的花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小姐?!”

    谢忘渊浑身湿透,衣角犹自还往下滴着水珠。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叶清歌,神态是少见的焦急:

    “快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慕谣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神情愧疚:“忘渊哥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讯赶来的柳闻归看见也是一惊,只见谢忘渊怀中的叶清歌双眸紧闭,脸色惨白,“清歌?!”

    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催促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叶府,把过脉后捋着花白的胡须,对着众人道:

    “去找个接生的产婆来吧,夫人看样子,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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