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喧闹过后,浮瑶回到房间里已经是夜幕沉沉,时值盛夏,虽是在夜里,晚风也难以驱散燥热的暑气。

    月光隐入云间,透过窗子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假山花圃好似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雾气里,影影绰绰,犹如巨兽之影。

    浮瑶心事重重,辗转无眠。夜里本就睡得很不安稳,更惨的是三更半夜又被青枫从床上硬生生摇醒。

    “……青儿?”浮瑶揉了揉昏沉沉的额角,强撑着睁开眼睛,瞥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问:“这才什么时辰?怎么了?”

    青枫与她一样睡眼惺忪,强打精神道:“三皇子殿下来了,人已经在院子里了,说是来找姑娘的。”

    “三皇子?”浮瑶愣了愣,人虽醒了,脑子却慢了半拍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朦胧的睡意顿时醒了大半。

    “他来做什么?”

    青枫不解地摇摇头,目光里带着隐怒之色:“听守夜的小丫鬟说,三殿下刚过了四更就来了,说是要见姑娘。小丫鬟不知那是当今皇子,却见他生得风流俊俏,还以为是什么采花大盗,闹了一阵,这才把奴婢闹醒了。”

    浮瑶房中平日里是白鹭和青枫轮流值夜,如今白鹭病着,青枫一人值夜甚是疲累,眼底隐隐可见一圈乌青。

    “我出去看看吧。”浮瑶轻叹一声,一手撑着额头,原想着就这么披衣而起,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道:“青儿,替我打水梳妆吧。”

    “这个时候吗?”青枫讶异道:“才刚过了四更,时辰还早,姑娘不准备再睡了?”

    她倒是想倒头就睡,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就是不想让苍梧淮看见自己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模样。

    她的声音轻尔平静,不知是在解释给青枫听还是试图说服自己:“三皇子是外客,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匆匆洗漱梳妆,天色仍是一片黑沉,偶有几声蛙鸣虫叫,断断续续,难以入耳。

    浮瑶换上一身黄衫翠裙,臂间挽着得玉色披帛在微凉的夜风中拂荡,眼角还带着些许没来得及散去的睡意。

    “脸色是不是差了些?”她看着镜子,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抬手抚上侧脸,视线投向镜中的自己,也不知是在问青枫的意见还是在自言自语。

    “许是因为姑娘夜里没有睡好,看起来苍白了些。”青枫弯着腰,从她的妆奁里挑出一盒口脂,指尖在里面蹭了蹭后便轻点上她的薄薄唇。

    “姑娘你看,这样便好些了。”

    再看镜子中之人绿鬓惊春,粉面含晕,香腮似雪,唇若点朱,即便衣裳首饰素净清雅,亦不掩昳丽国色,令人见之忘魂。

    浮瑶盯着镜子看了片刻,视线忽然瞥见唇角略微带着笑意的青枫。

    “怎么了?”浮瑶忍不住摸了摸脸颊,贴近镜子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问:“这样打扮很奇怪吗?”

    “不奇怪呀。”青枫连忙道:“姑娘真好看。”

    浮瑶一脸狐疑:“那你笑什么?”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青枫索性不再忍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姑娘如此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有些意外罢了。”

    “许是今日起得早了,左右无事,便看得仔细——”

    浮瑶下意识张口解释,话还没说要,忽然低声一叫,下意识往门口走去。

    一时竟差点忘了,苍梧淮还在院子里等她,希望他不要恼了才好。

    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一条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外,见她出现,对方转过身来浅浅一笑:“岂有将初次上门的客人晾在门外这么久的道理,遥遥,你真是失礼。”

    ——正是苍梧淮。

    他声音轻快,说的话似是在抱怨,可眼底笑意盈盈,半点气恼的神色也没有。

    浮瑶走到他面前停住脚步:“谁家正经客人三更半夜到访?入府中拜访,不是应当先通传门房,再被请入花厅暂待吗?三殿下夜半时分悄无声息地忽然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又是何道理?”

    “我懒得应付那些繁文缛节,而且如此一来天都亮了。”说着,苍梧淮朝她靠近半步,道:“如果不是昨日睡得太好,今日起得晚了些,我早就过来寻你了。”

    他靠近一步,浮瑶下意识飞快退后半步。听了他的挂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无奈道:“三殿下,此刻天色都还没亮,到底是什么急事,不能等到田亮说?”

    苍梧清笑吟吟道:“瑶瑶这么聪明,岂不知兵贵神速?我若不早点儿来,岂不是又要让皇兄抢了先?”

    浮瑶:……

    “太子殿下可没你这么闲。”

    苍梧淮哈哈一笑,道:“我才不是闲着没事。我来,是有正事要办。”

    眼看着就要朝她走来。浮瑶忍不住又退后一步,狐疑道:“大半夜的,三殿下想要做什么?”

    苍梧淮:“随我去麓仙山金顶。”

    麓仙山位于圣京城郊,山顶阳面平坦而宽阔,视野极佳,晨间日出之时,千万道霞光同时洒落,整个山顶便如同镀了一层金沙,颇为华丽壮观,令人艳羡向往,故名麓仙山金顶。可山顶阴面乃是北溟国寺大相国寺的所在之处,为维持皇家威严,整个山顶都有侍卫把守,不允许非皇室之人进入。

    一听“麓仙山”几个字,浮瑶当即明白过来——

    “你想去大相国寺看淑妃娘娘?”

    “是啊。”苍梧淮眉飞色舞:“父皇说母妃当年是以祈福为名去的大相国寺,如今功德圆满,应该以最隆重的排场迎回,可礼部那边的动作也太慢——一番礼仪流程走完,怕是又要过去一个月了,我可不想等这么久,便想先溜进去看一看母妃。听说麓仙山金顶日出乃是北溟一绝,你一直想亲眼看看,我陪你一起可好?”

    浮瑶忍不住睁大眼睛,大为惊讶。

    那日面圣时确实曾听他说过陛下准备以贵妃之礼择吉日迎淑妃回宫,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去麓仙山?

    麓仙山为北溟第一山,风光姝奇,山顶大相国寺中供奉着北溟历代国主,因此一整片山顶都被严格戒严,寻常百姓只能在山脚行走,高官显贵最多也只能在山腰处徘徊,只有持有象征天家身份的玉令才能登上山顶。

    她的兄长砚茗珂先前还在朝中任职时,曾随明道帝苍梧泽同登山顶祭祀,浮瑶正是从他的描述中得知麓仙山金顶的壮丽奇景,自此心生向往,渴望亲眼一见。

    只是这个愿望为什么会被苍梧淮知道?

    “我不去。”虽然心中向往,但浮瑶只犹豫看不到半晌,便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走在荒郊野岭上怕是不成体统,如果被人看见了,也会给殿下带来麻烦的。浮瑶怕是不能与三殿下同去了,告辞。”

    “别走啊。”苍梧淮在她转身之前当机立断大步上前来到她身旁,用肩膀蹭了迸她的肩,一边哄劝着一边推着她出门:“寻常人进都进不了麓仙山,咱们怎会被瞧见呢?走啦走啦,就当是陪陪我……”

    少年人身形修长,筋骨匀称而有力,在他身边时,虽然没有面对苍梧清时才会感受到的强烈的压迫感,却仍是让她难以悖逆和抗拒。

    浮瑶一时失神,躲避不及,竟就这么被他半哄半拽推出门去。

    “姑娘——姑娘等等我!”

    青枫追了出来,又是焦急,又怕惊醒府中其他人,小心翼翼跟在二人身后追了出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微光一闪,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房顶掠起,悄无声息尾随浮瑶一行人而去。

    *

    马车在曲折山路上攀行,一圈一圈盘山官道仿佛永无尽头,四周安静如死,只能听见车轮碾在路面上发出的颇有节奏的响声。

    浮瑶在车内如坐针毡,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还有多久才到山顶?”

    苍梧淮不紧不慢道:“麓仙山乃是北溟第一高山,自然是没有这么快的。不过你放心,此时还不到五更天,天都还黑着,定不会让你看不成日出的。”

    “可是……”浮瑶挑起车帘往外看,眉毛一寸一寸蹙起,忧心忡忡道:“青儿他们的马车怎么没有跟上!不停下来等等吗?”

    苍梧淮“哦”了一声,不以为意:“我把她留在山腰了。”

    浮瑶:“这是为何?”

    “她是贵妃的人。”苍梧淮坦然道:“我不信任她。”

    浮瑶气恼地一挑帘子:“她是我的人,停车!”

    苍梧淮:“这是怎么了?”

    “青儿是随我一起来的,你不想带着她,一开始别让她跟来即可,怎么能走到半路把她一个女孩子扔在深山老林里?我去找她!”

    “我留了护卫和车夫,山腰也有人把守,很安全的。”

    苍梧淮哪里肯让她下车,见她作势要走,下意识倾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可浮瑶已经起身,恰巧马夫一拉缰绳,马车骤停,浮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跌进苍梧淮顺势敞开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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