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涛声,枕在每个人的耳边。

    薄雾散开,日出东方。

    海鸟的叫声一直催着花儿快开放。

    风儿俏皮地拂过岛上渔村,拂过旷野。

    它的手洒下一捧已抓住的日出阳光至海面,继而吹拂。

    波光粼粼,点缀着蔚蓝色的海。

    宝石蓝带着些碧绿的水波,缓缓蔓延至岸边。

    海岸线曲折蜿蜒。

    排排椰树做这片海最忠诚的将士,笔挺的身姿站立在沙滩之上。

    斜阳悄然探出手,光线洒进窗边的田园式咖啡店内的景观位置,那儿临近吧台,却是唯一可以看见一大片海的独立座位。

    平时,那是白靳衡办公专属所用的地方。

    几名店员各自分工忙碌了一番后,玻璃门上的木牌被翻至“营业中”。

    大门口挂在墙上的招牌,目之所及,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木制雕刻。

    拓印着——【白·whale 手语咖啡】几个字。

    生机勃勃的绿植无处不在,店内响起《Early Rio》这首曲子。

    群鸟闲谈,吉他弦乐轻快。

    沙槌作为拉丁美洲的节奏乐器烘托气氛。

    欢跳的琴音能想象出演奏者的指尖当时轻击得多么淘气。

    各种音符像是化作了具象小人,携手大笑着,飞舞在空中,随着咖啡的清香味飘散至店外,不得不让清晨的人回眸驻足,被牵引至这一处的方向。

    吧台上,一本牛皮手账的页面,随着音乐和风轻微翻动,可怎么微晃,它都翻不过那一页。

    本子上面记着一些常客的喜好,时间一久,白靳衡和店员便烂熟于心,就被当作了“意见簿”或者是“告白簿”。

    说起来,店内成就的姻缘也不算少。

    常客会通过店内的联络方式提前预订,而有些新客因为这个年代的外卖行业兴起,选择的规格在订单小票上显示得明明白白,也就不需要白靳衡费神记忆。

    店内进入了三三两两的上班族排队点单。

    四、五个女孩在队伍后嬉笑着说悄悄话。

    “听说他是WCE去年刚得奖的那位那位……”

    “白靳衡。”

    “天啦噜,今天居然能亲眼看到他做手冲咖啡!”

    “前段时间那个大厂某部员工来这做手语公益,我们什么时候有这种福利啊!”

    白色的衬衫卷起些许,露出一截有力的皓碗。

    普通的白衬衫在白靳衡身上,都能透出一股贵族般的矜贵气质。

    白靳衡的身高过高,他此时一手反撑在台面,膝盖稍弯。

    另一只手五指扣着壶柄,微微倾斜。

    细窄的壶口中,适宜温度的热水从上往下倾泻而出,不紧不慢地,手腕控着力道悬空转圈,水漫过一粒粒细沙质感的咖啡粉,渗透过滤纸,一滴一滴慢慢萃取。

    总店内的唯一特殊待遇,便是一些顾客能品尝到白靳衡的手冲咖啡。

    白靳衡亲自将咖啡端到了二楼的一个座位,不到两分钟,预订的顾客必到。

    一位老妇人穿着碎花长裙,每日都会拿着本子和笔,按时推门而入。

    即便她银发满鬓,如今依旧不失优雅端庄气质。

    黑色皮质的低跟鞋踏入石砖地面后,她对白靳衡浅笑问好:“早上好,白先生。”

    她准备自顾自上楼,白靳衡读懂她唇语,回以微笑当作问候。

    ——

    坐落在海岛上的小古镇,迈上台阶百步,便有一家【客来】民宿。

    青砖白瓦,碎石路。

    民宿的名字接地气,菜式也是最为普通的农家菜。

    四周是青山,植被自愿爬入石墙内作为点缀。

    “双手托天理三焦……”

    “攒拳怒目增气力!”

    从自家民宿跨出,苏蔚蓝身着一袭孔雀蓝的流苏长裙,搭配白色短袖的镂空针织衫。

    瓷白的手正推着竹编篮筐的自行车,顺着车道和长石台阶,缓缓走下。

    一家子除了睡懒觉的父母,都在那练八段锦。

    苏蔚蓝的发丝在脑后用皮筋扎成两根泡泡长辫,发尾用了蕾丝蝴蝶结做装饰。

    乖巧甜美的玉音从喉间辗转而出:“爷爷奶奶,我走咯。”

    弟弟苏问津穿着裤衩背心、拖着人字拖从身后跑来,喊住了苏蔚蓝,“哎,姐!等等等等!”

    苏问津刚大一,但好在二人的大学就在这海岛上,苏蔚蓝骑自行车二十分钟便能到。

    红蓝相间又带些黑的几包“大方块”,被苏问津塞进了苏蔚蓝的tote包内,他说:“妈交代了,这个放你包包里,不占位置。”

    苏蔚蓝有点无助的模样:“苏问津,你好歹是个男的,妈妈她……”

    苏问津甩了甩头发,挑眉笑道:“我们家的女性培养‘好男人’都是一流的,你懂得啊。”

    算了,苏蔚蓝摇了摇头。

    她的母上正睡得香呢。

    黑色的练功服映入眼帘,一条白色的长丝巾围在苏蔚蓝的肩膀后:“都还未算是夏天了,洞洞衣服不顶用,也不要喝冷的,知道了吧?”

    娴静的脸上展露了歪扭的笑容,拖音哀怨:“爷爷……你俩可真是。”

    爷爷苏奉青指了指自家老伴:“乖孙女,这事是加分项,你奶奶说了,我这本本儿上再攒齐一个,她等会儿就带我去钓鱼。”

    他将恐龙贴纸本展开,里头写着“集齐五十个贴纸换一个奖励”……

    就这事还加分?

    骗贴纸第一名的爷爷和弟弟。

    苏蔚蓝从包里拿出“good job”的两张圆形贴纸,故意贴在爷爷苏奉青的手背,“喏,给。开开心心跟你媳妇儿钓鱼去吧。”

    苏蔚蓝瞥向苏问津:“你呢?”

    苏问津装作腼腆笑笑:“嘿嘿,凑钱,看篮球比赛现场。”

    “啪”的一声,贴纸被苏蔚蓝贴在了苏问津的眉心,苏蔚蓝提醒:“早点回校。”

    两人对着苏蔚蓝招手。

    “知道啦,姐!”

    “乖孙女,回来给你煮鱼片粥!”

    苏问津胳膊肘顶了顶苏奉青的手臂:“爷爷,姐要下周末回了。”

    苏奉青改词儿又喊了遍。

    “哦,下周,下周给你煮!鱼片粥!”

    ——

    小镊子里的小幼虫被啄食。

    趁机,白靳衡抚了抚它的羽毛。

    白靳衡不懂鸟类,但有顾客说,它不过就是只普通的鸟。

    因为它的羽毛,时而有隐隐约约的蓝,显现在阳光底下。

    于是店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蓝蓝。

    【老板,它真的被你喂成很大只哎……】

    咖啡店内的员工都会一些手语,在白靳衡不方便读唇语的时候,会这样交流。

    大概便是从它挺小的时候开始喂养,所以蓝蓝不怕白靳衡。

    索性他就在咖啡店的门口专门为它筑了一个鸟窝。

    如果它喜欢,就住几天。

    要是腻了,也就飞出去玩几天。

    总之,它开心就好,去留皆自由。

    鸟窝边的玻璃面上,白靳衡还特地贴了标识——“请勿打扰”。

    “勿打扰什么?”有人问。

    店员笑着说:“别打扰它独自美丽咯。”

    “今日的手语课程会由两位店员搭档完成。”

    “最后提问互动环节,答对的都会有惊喜礼品赠送哟。”

    “是我们白先生亲自挑选的哈!”

    咖啡店内的人学的很认真。

    店内不知道已是第几波的各家公司的员工来这做公益学习,如果每期都来,那些人可以将初级的基本手语,学完一个大概。

    店员们各忙各的,今日的公益课程来的人似乎超乎预期。

    白靳衡甚少亲自搬货,这会儿戴上了助听器,打算亲自去搬货核对。

    常年合作,白靳衡知晓那位卸货的司机动嘴的频率过快,每回说的时候,白靳衡根本无法一下子“处理”那一连串的具体信息,让他慢些,那是不可能的事。

    急性子的人,到哪做事都着急。

    他忙完这一趟,还有下一趟的任务,白靳衡自然理解。

    “哐哐哐”的声音,是因为纸箱里的货物被放置在平板小推车上的缘故。

    卸货员一边说,一边转身拿货,又放货。

    “装货的时候咱们两个人都轻拿轻放的,老板。”

    “我女儿上回说您家甜品很好吃,还跟叫我打包带回家呢。”

    “这里一共是十箱的……”

    面前的卸货员面带和善的微笑,笑声爽朗,说话的分贝也高。

    清脆的自行车车铃声由远及近,夹杂着车辆行驶,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

    人们高谈阔论,成群嬉笑。

    天空中划过一条白色的长尾,飞机穿透云层,呼啸而过……

    白靳衡初次佩戴助听器至今,并没有多久。

    他总是忘记医生所说的,每日一到两个小时,循序渐进。

    可他几乎佩戴了没几分钟就作罢,甚至,他会害怕听到声音。

    隐忍着头晕的感觉,他牵强微笑。

    ——

    确实不算真正的夏天,苏蔚蓝心想。

    从那斜坡下来的那一瞬间,风几乎牢牢抱住了她的全身,还能感受到有一丝凉意。

    风景撞入她的眸中,苏蔚蓝最喜爱这个斜坡的弧度,不用卖力蹬脚踏,扶手把着,便能迅捷而下。

    裙上的流苏,随着她微微松开的双腿向两侧展开。

    展颜大笑,她潇洒乘风。

    柔中带媚的笑声渐渐钻入白靳衡的耳中。

    那清脆嘹亮,跟那只“蓝蓝”的叫声,似乎相像……

    可怎会有女孩子的声音如此……

    他找不到可形容的词汇。

    白靳衡的身边似有什么掠过,茉莉花抖落出香气,捏着每个行人的鼻尖逗耍,香得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打喷嚏。

    白靳衡中招打了一个喷嚏,他轻捻着鼻尖,抬头时,瞧见了一个女孩子。

    清澈的笑容,媚眼弯弯。

    那两条辫子就和小灯笼似地,披挂在肩头。

    她的笑容像是驱散愁云的金色阳光,像是一滴清泉,坠入他的心田。

    白靳衡浅笑,这笑声算是今日对他耳朵的恩赐。

    放置好货物,白靳衡让店员送一块小蛋糕给卸货员。

    小推车推上台阶后,一个外卖员吹着口哨,电瓶车内放着嘈杂的歌曲,白靳衡又不得不被这个声音吸引。

    外卖员从一个小巷子里窜出。

    白靳衡望着刚经过他身侧的女孩倩影。

    自行车的车速依然很快。

    他剑眉一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不好!

    那个女孩就要撞上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白靳衡几乎没有再思考的时间,冲到了苏蔚蓝的身后。

    强劲的手臂扯过了她的身子,似是勾破了她的镂空针织外套。

    外卖员电瓶车后的保温箱倒地,苏蔚蓝的包内的物品泫然飞出。

    自行车轮在原地打转不止。

    “哎哟……”她吃痛捂着腰侧。

    可苏蔚蓝的后颈似是什么温热一擦而过,惹得她头皮发麻。

    白靳衡羞赧地撇过头去,修长五指拢成拳头轻放置嘴边,无声抿唇,闪烁的眼睫出卖了他的平生第一次的慌张。

    心跳不听使唤地剧烈跳动。

    “伤到了哪?”他问。

    白靳衡抚了抚自己发麻的手肘。

    苏蔚蓝耳后传来的声音,像是英式发音一般的口音,只不过,他说出的是汉语。

    察觉到身下是个活物当作人肉垫背,苏蔚蓝起身,蹙着秀眉不敢看人正脸,一边鞠躬,一边跪趴在地面拾起掉落在地面的物品。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

    她的模样像极了表达歉意,白靳衡却听不到只字片语。

    她立即捡起自己的画卷,这可是她的毕业作品。迅速卷起放回了包中,再捡起其余零碎的物品。

    白靳衡的助听器刚才跟着一起撞飞,此刻却不见踪影。

    一瞬间,他又回到了无声的环境。

    他顺带帮助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捡起平板和……

    和……

    口袋魔法?他皱眉。

    白靳衡看到小字的“注解”以后,脸一瞬间红到了耳根子。

    悄然递给她。

    苏蔚蓝急忙接过,想起苏问津早上硬塞给她,苏蔚蓝真想找个地洞埋了自己。

    委屈巴巴的抬头道谢。

    视线上移时,苏蔚蓝看清了白靳衡的面容。

    茫然哀叹的面容逐渐舒展,慢慢地,转为了讶然。

    作为艺术生,她不得不仔细偏头打量了一番三庭五眼的比例。

    “阿……多尼斯?”

    那个古希腊的植物之神。

    王室的美男子。

    传言他的容貌五官,比女人还精致,百花都逊色。

    白靳衡蹲下身,盯着她粉色的樱唇说出这几个字,不解这句唇语。

    苏蔚蓝怔愣的神情,白靳衡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

    竭力咬字清楚问:“身上,有没有伤?”

    外卖员扶起苏蔚蓝的自行车,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没注意。”

    苏蔚蓝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没关系的,我顾着玩,也没注意。”

    外卖员说:“真的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去送餐,要是你有哪儿受伤……”

    苏蔚蓝摇摇头:“真的没事,不要紧的。”

    外卖员跟苏蔚蓝连声道谢后便离开了。

    ——

    世无其二,他的容颜。

    苏蔚蓝接过平板,对着白靳衡说:“谢谢你。”

    苏蔚蓝的平板闪亮起了电话logo,响声不断。

    白靳衡想让她等一等,兴许热牛奶也有……魔法,能帮到她一些。

    苏蔚蓝纤指滑过屏幕,见那位男子已经跑回了店中,她拿着“大砖块”一般,抿了抿唇回答:“我,我马上就到啦!”

    脸上尽是愧疚,她隔着玻璃,对白靳衡鞠躬,算是又一次表达歉意。

    见她踏上了自行车再也没回头,白靳衡端着热牛奶不能跑出门外,在原地,他不得不淡笑了起来,拿平板插上电话卡当作正常手机通讯的……

    这女孩真是特别。

    店员跑出来,拍了拍白靳衡的肩膀问:“老板,你的衬衫破了个洞啊。”

    白靳衡将牛奶递给他,用手语回答:【小事,帮我拿医药箱。】

    【老板,你的助听器呢?】

    白靳衡打开医药箱,微微耸肩:【算了,戴了也头晕。】

    【等下互动环节怎么办?】

    白靳衡:【读唇语,让他们说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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