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重叠
路弯弯到达音综“冲顶声云”的录制现场的时候，现场的人大多是工作人员，摄像、场务、录音助理……
即使穿了一身黑衣黑裤，她的到来，还是让现场寥寥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小声交流。
舟车劳顿近半天，路弯弯不想理会这些，她压低鸭舌帽帽檐，拿了一张塑料凳子，坐到一边开始刷手机。
不一会儿，大部分的制作人都来了。
圈内的大佬和在场的总监、导演、投资人在无形的酒桌上推杯换盏，不达眼底的笑意中互相试探对方有几分真心。
路弯弯走到分配给自己的跟拍助理身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递给对方，用轻松的语气开始攀谈。
因为是被拉来救场的，路弯弯不清楚今天临时召集制作人来到现场的目的。
几番询问下来，路弯弯弄清楚了录制任务。
“冲顶声云”是清音集团联合风旭视频举办的一档竞技类音综，采取全新的“艺人+制作人”模式，期望能让本陌生的两个人，在灵感的磨合与碰撞中迸发出使内地音乐焕然一新的新鲜血液。
路弯弯就是制作人之一。
环顾四周，路弯弯看到了不少在圈内有头有脸有实绩的男性制作人，竟没有一位女性。
她低头扯了扯嘴角，把显眼的饰品放进背包。
当真是来了鸿门宴。
身后有人喊她名字，路弯弯回头，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卫蓝。
正值秋日，卫蓝穿着一身修身大衣，向她走来。
“弯弯，你怎么来了？”卫蓝给她一杯咖啡。
路弯弯接过咖啡，揉揉眉头，“还能有谁，老头儿呗。”
卫蓝笑了，两个人寒暄了两句，那边场务就叫集合了。
助理给她别上麦克风，路弯弯轻声感谢，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录制场地。
场地已经搭建完毕，半圆形的阶梯座位错落有致。
四周的场灯源源不断输送热量，高耸的吊杆话筒更平添了一份压迫感。
在场的制作人都很有默契，嘴上虽然不提资历年纪，但座位划分却很明显。
卫蓝实绩不错，自然坐到第二排。
路弯弯一米六出头，今天特意穿的低调，她坐到第四排画面最靠外，默默把帽子摘下，更显得没存在感。
碍于摄像机正在拍摄，这回讨论她的声音弱了许多，但依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令她意外的是，音乐总监是一位严肃的女性。
对方凛冽的眼风一扫，却在和路弯弯对视时带着温柔。
虽然不知道缘由，路弯弯还是礼貌回应。
她干脆利落地自我介绍：
“各位制作人，大家好，我是邵可颖，是‘冲顶声云’制作组的音乐总监，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的到来，那么废话不多说，”她拿起一块平板，“今天我们将进行制作人排位赛，你们面前的面板即是答题板。”
说着，她用翻页笔控制着墙上的多媒体投影，“今天的比赛分两板块，常识赛与乐曲题，大家放轻松，不会太刁难大家，毕竟各位是我们诚挚地邀请来的。”
此话一出，前排的大佬有人轻嗤，有人取笑。
一个人轻咳了一声，出言不逊：
“总监，您也是圈内人，该不会不知道圈内看的是实绩和天赋吧？这种用来应试、靠后天取得的技巧，在座的前辈们可都没训练过啊！”
路弯弯知道这话不仅用来质疑竞赛制度，也是在暗中论资排辈。
她微微侧过脸，在画框外无声冷笑，转回来又是那副有些冷淡的表情。
邵可颖听到这话也不急，依旧站得笔直，“严先生，您的想法恰好与我一致，既然如此，想必各位前辈自然也不会担心比拼这些了，您说对吧？”
漂亮的回击。
质疑声渐弱，邵可颖笑了笑，轻声宣布比赛开始。
音效师立刻跟上，摄影师也都聚精会神开始定点拍摄，路弯弯很清楚前期不会有自己的镜头，便放松自己。
题目设置得很精妙，难度渐渐提升，题面环环相扣。
前面的简单题几乎没有人做错，大家先后亮出答题板，投影上显示着大家的分数，咬得很紧。
直到一道国乐常识题的出现，让不少人乱了阵脚。
题面如下：
请写出侗族大歌分类中“嘎腊温”的汉语译名。
现场一阵慌乱，路弯弯低下头写下四个字，然后就无所事事了起来。
身边有年轻的制作人戳戳她，眼神询问她答案，她耸耸肩，做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制作人们的答案是按照座位揭晓的。
前三排坐着的几乎没人写出答案。
主持人为了快速推进进程，本想象征性地让路弯弯所在的第四排快速走个过场。
“请第四排的制作人举起答题板。”
眼神快速扫过一片错误答案，主持人正要掠过路弯弯，却惊讶地发现她用整齐的字体写下了正确答案。
“童声大歌”。
路弯弯纤细的手指坚定地举着平板。
刚刚询问过她的制作人此时嘴张大，她没看他。
多媒体幕布旁边是现场的实时镜头。
摄像师和打光师都是人精，立刻向着路弯弯拉近了镜头，打亮了灯光。
相比于主持人，前排的男性们更是难以置信，讨论声愈发多了起来，面上表情也都不够自然了。
出现在大屏上的少女几乎素面朝天，面容清丽，眼神中却闪烁着远超年龄的坚定和冷冽。
路弯弯并不慌张，静静地望向摄像头，嘴角轻抬，露出浅浅的酒窝，不带一丝攻击性。
这一笑，又让同场竞技的制作人们摸不清头脑。
他们一致觉得，少女不过是撞了大运。
常识题结束，原先不相上下的分数出现了较大的差距，几乎只有三两位能与路弯弯抗衡。
乐曲题总共两题。
第一题直接上难度，制作组放出一段陌生的旋律，要求在场的各位用现场的三角钢琴弹出。
此题一出，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考的是绝对音感。
怪不得邵可颖说考试题时这么游刃有余，想必是早就想到这一题正中“有天赋者”的下怀。
路弯弯想到这儿不免笑了。
这道题几乎是下了死手，双手交替演奏，旋律长且难。
饶是有绝对音感的人，也必须配上绝佳的记忆力才能完成这段演奏。
两次播放后，便开始了抢答。
路弯弯本不想出风头，但瞬时记忆随时间消散得太快了，她不得不抢。
在第一位制作人挑战失败了之后，场地安静了许久。
路弯弯举起细细的手臂，手腕上忘记摘下的手镯滑落到小臂末端，与松松的串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这下吸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主持人请她作答。
她站起身，手指轻拢发尾，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下台阶。
耳畔有令人不悦的谈论和取笑。
她不想去听。
坐到了琴凳上，路弯弯转头，大方又明媚地扫视坐在上面的制作人，“各位前辈，献丑了。”
刚刚播放过两遍的旋律回荡在耳边，她在琴键上架起手型。
音符自然倾泻而出，萦绕在环形的录制场地中间。
少女一身冷淡的黑衣，却在金色的射灯下被描上一层金边，圣洁又静谧。
微翘的唇角和快速弹奏的手指，无一不是在现场质疑者的脸上下了隐形掌掴。
让刚刚讨论的人都闭上了嘴。
仿佛这段旋律就是为她打造一般，一曲结束，所有人不用听主持人宣布结果，就都心服口服，明白少女的答案应是全对。
场内有细碎的鼓掌声。
路弯弯并不在意，向中央鞠了一躬，然后稳了稳呼吸，缓步走回座位。
主持人很快宣布了答案正确。
但是，紧接着，主持人讪讪笑了起来，“第二题，很抱歉各位，节目组事先没想到只有两位作答。我们有请刚刚作答的两位，说出这台钢琴需要调音的琴键。”
此话一出，引起现场不小的轰动。
没人想到第一题就已经是一道门槛，早已筛选了天赋稍逊者。
赛前挑衅的那人站起身，回身看她，神态带着浓浓的不屑，“我认为是小字组的do。”
没等主持人宣布正确与否，路弯弯也起身，慢悠悠地说：“前辈，我倒认为是标准C。”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主持人被这气氛吓得忘记cue流程，半晌才想起，有些瞠目结舌地，“恭喜路弯弯小姐回答正确！”
这下现场是真的乱成一锅粥了。
鼓掌的有，质疑的有，不屑的亦有。
面上大多青青绿绿，很不好看。
始作俑者却乐呵呵地，对着迅速拉近的镜头礼貌性地勾勾唇角，抿了一口咖啡。
没想到这出好戏还未完，主持人比了个手势，场地中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一直知道，我们风旭视频主打的就是戏剧性。那么接下来有请节目组打开集装箱，我们直击艺人排位赛现场！”
集装箱门缓缓打开，路弯弯所在场地的对面赫然是四排歌手整整齐齐坐着。
个个清澈地瞪着眼，张着嘴。
不愧是今年清音集团押宝的综艺，为了收视率豁出去了。
竟然将一个摄影棚一分为二同时进行排位赛！
六十多个人面面相觑，觑来觑去……
显然大家都被制作组震慑住了。
“各位先别急着惊讶，”主持人卖了个关子，控制多媒体出现下一页。
“我们还没说过排位赛的积分的用处。”
不好的预感涌上路弯弯心头，她抬头。
PPT上红色字体加粗写着——
本次组队将采取“扶贫”制度，最高积分制作人或是歌手将与最低积分歌手或制作人组队。
她眉心一跳。
辛辛苦苦挣来的分数竟然被制作组拿来当作噱头。
敏锐的嗅觉让她觉得这制度必有蹊跷。
但为了录制，路弯弯生生忍下这口气，佯装平静。
有好事者提问，“主持人，麻烦给我们看看歌手组的排位呗？”
制作人们哄笑作一团。
显然都在等着看路弯弯这个黄毛丫头的笑话。
屏幕上开始滚动歌手组的排名。
熟悉的名字果然居于前列。
路弯弯尚且不清楚歌手组的计分方法，不敢妄下定论，但猜测与歌手实绩有关。
中间段开始，陌生的名字变多。
随着排行的下行，周围的嗤笑声愈发大了起来，直到滚动到最后一名：
那是路弯弯在所有歌手里最熟悉的名字。
“No.36 林杉 89分”
紧随其后的是爆发的哄堂大笑。
“资源咖”、“怎么进来的？”……
质疑声如浪涛般汹涌、此起彼伏。
刚刚还铁青着脸的现在大多笑红了眼。
放在外套口袋里刚被暖热的手骤然降温，路弯弯强撑着保持表情的自然。
暑热刚过的九月，室内空调亦打得很足，但她的脊背上、手心里，还是慢慢地沁出细密的汗珠。
—
集装箱暂时关上了。
录制结束，制作人大多回酒店，先与自己的歌手见面熟络起来。
咖啡已经凉透，路弯弯下定决心去找邵可颖要个说法。
“总监，”她站到正在陪导演回放录制画面的邵可颖身边，“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邵可颖见到是她，并不惊讶。
两个人找了一处休息室，艺人大多走完了，路弯弯便只是虚掩着门。
她不胆怯，直直地望进邵可颖的眼睛，“邵总监，方便告诉我今天的组队制度是不是临时决定的？”
邵可颖声音微变，但还是看不出破绽。
“小路，很抱歉我没法解释什么，这是机密。”
“那好，”路弯弯决定换个问法。
“您不觉得让我——积分最高者和对面积分最低者配对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情吗？”
她微皱眉头，等着邵可颖的回答。
一整天的憋闷和没来由的怨气在胸腔里拧做一股，直冲头顶，话抢先思绪从口中跑出——
“更何况是一个被雪藏了3年、前身还是做偶像的、所谓的歌手？”
她一字一顿，字字直截了当、直击痛点。
邵可颖依然不作解释，只是道歉。
路弯弯在长久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平静了很久，她才终于迈出沉重的步子走出休息室。
休息室外，外头的秋阳在走廊里打下一片阴影，界限分明。
路弯弯深深呼气。
有人与她同时发出声响。
阴影里有个高挑的身形，被黑暗掩藏着，看不清神色。
他向着路弯弯的方向走了一步，半张脸在极为优秀的骨相帮助之下成功沐浴在日光里。
清亮的瞳孔里能看到路弯弯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双让路弯弯一见便魂牵梦萦近6年的狗狗眼。
梦里人与眼前人渐渐重叠。
她看得明白。
下一秒这双眼里结起寸寸寒冰，冷意逼人。
路弯弯分明站在阳光里，此刻却如坠冰窟。
“原来路小姐对我，这么厌恨？”
即使穿了一身黑衣黑裤，她的到来，还是让现场寥寥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小声交流。
舟车劳顿近半天，路弯弯不想理会这些，她压低鸭舌帽帽檐，拿了一张塑料凳子，坐到一边开始刷手机。
不一会儿，大部分的制作人都来了。
圈内的大佬和在场的总监、导演、投资人在无形的酒桌上推杯换盏，不达眼底的笑意中互相试探对方有几分真心。
路弯弯走到分配给自己的跟拍助理身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递给对方，用轻松的语气开始攀谈。
因为是被拉来救场的，路弯弯不清楚今天临时召集制作人来到现场的目的。
几番询问下来，路弯弯弄清楚了录制任务。
“冲顶声云”是清音集团联合风旭视频举办的一档竞技类音综，采取全新的“艺人+制作人”模式，期望能让本陌生的两个人，在灵感的磨合与碰撞中迸发出使内地音乐焕然一新的新鲜血液。
路弯弯就是制作人之一。
环顾四周，路弯弯看到了不少在圈内有头有脸有实绩的男性制作人，竟没有一位女性。
她低头扯了扯嘴角，把显眼的饰品放进背包。
当真是来了鸿门宴。
身后有人喊她名字，路弯弯回头，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卫蓝。
正值秋日，卫蓝穿着一身修身大衣，向她走来。
“弯弯，你怎么来了？”卫蓝给她一杯咖啡。
路弯弯接过咖啡，揉揉眉头，“还能有谁，老头儿呗。”
卫蓝笑了，两个人寒暄了两句，那边场务就叫集合了。
助理给她别上麦克风，路弯弯轻声感谢，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录制场地。
场地已经搭建完毕，半圆形的阶梯座位错落有致。
四周的场灯源源不断输送热量，高耸的吊杆话筒更平添了一份压迫感。
在场的制作人都很有默契，嘴上虽然不提资历年纪，但座位划分却很明显。
卫蓝实绩不错，自然坐到第二排。
路弯弯一米六出头，今天特意穿的低调，她坐到第四排画面最靠外，默默把帽子摘下，更显得没存在感。
碍于摄像机正在拍摄，这回讨论她的声音弱了许多，但依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令她意外的是，音乐总监是一位严肃的女性。
对方凛冽的眼风一扫，却在和路弯弯对视时带着温柔。
虽然不知道缘由，路弯弯还是礼貌回应。
她干脆利落地自我介绍：
“各位制作人，大家好，我是邵可颖，是‘冲顶声云’制作组的音乐总监，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的到来，那么废话不多说，”她拿起一块平板，“今天我们将进行制作人排位赛，你们面前的面板即是答题板。”
说着，她用翻页笔控制着墙上的多媒体投影，“今天的比赛分两板块，常识赛与乐曲题，大家放轻松，不会太刁难大家，毕竟各位是我们诚挚地邀请来的。”
此话一出，前排的大佬有人轻嗤，有人取笑。
一个人轻咳了一声，出言不逊：
“总监，您也是圈内人，该不会不知道圈内看的是实绩和天赋吧？这种用来应试、靠后天取得的技巧，在座的前辈们可都没训练过啊！”
路弯弯知道这话不仅用来质疑竞赛制度，也是在暗中论资排辈。
她微微侧过脸，在画框外无声冷笑，转回来又是那副有些冷淡的表情。
邵可颖听到这话也不急，依旧站得笔直，“严先生，您的想法恰好与我一致，既然如此，想必各位前辈自然也不会担心比拼这些了，您说对吧？”
漂亮的回击。
质疑声渐弱，邵可颖笑了笑，轻声宣布比赛开始。
音效师立刻跟上，摄影师也都聚精会神开始定点拍摄，路弯弯很清楚前期不会有自己的镜头，便放松自己。
题目设置得很精妙，难度渐渐提升，题面环环相扣。
前面的简单题几乎没有人做错，大家先后亮出答题板，投影上显示着大家的分数，咬得很紧。
直到一道国乐常识题的出现，让不少人乱了阵脚。
题面如下：
请写出侗族大歌分类中“嘎腊温”的汉语译名。
现场一阵慌乱，路弯弯低下头写下四个字，然后就无所事事了起来。
身边有年轻的制作人戳戳她，眼神询问她答案，她耸耸肩，做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制作人们的答案是按照座位揭晓的。
前三排坐着的几乎没人写出答案。
主持人为了快速推进进程，本想象征性地让路弯弯所在的第四排快速走个过场。
“请第四排的制作人举起答题板。”
眼神快速扫过一片错误答案，主持人正要掠过路弯弯，却惊讶地发现她用整齐的字体写下了正确答案。
“童声大歌”。
路弯弯纤细的手指坚定地举着平板。
刚刚询问过她的制作人此时嘴张大，她没看他。
多媒体幕布旁边是现场的实时镜头。
摄像师和打光师都是人精，立刻向着路弯弯拉近了镜头，打亮了灯光。
相比于主持人，前排的男性们更是难以置信，讨论声愈发多了起来，面上表情也都不够自然了。
出现在大屏上的少女几乎素面朝天，面容清丽，眼神中却闪烁着远超年龄的坚定和冷冽。
路弯弯并不慌张，静静地望向摄像头，嘴角轻抬，露出浅浅的酒窝，不带一丝攻击性。
这一笑，又让同场竞技的制作人们摸不清头脑。
他们一致觉得，少女不过是撞了大运。
常识题结束，原先不相上下的分数出现了较大的差距，几乎只有三两位能与路弯弯抗衡。
乐曲题总共两题。
第一题直接上难度，制作组放出一段陌生的旋律，要求在场的各位用现场的三角钢琴弹出。
此题一出，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考的是绝对音感。
怪不得邵可颖说考试题时这么游刃有余，想必是早就想到这一题正中“有天赋者”的下怀。
路弯弯想到这儿不免笑了。
这道题几乎是下了死手，双手交替演奏，旋律长且难。
饶是有绝对音感的人，也必须配上绝佳的记忆力才能完成这段演奏。
两次播放后，便开始了抢答。
路弯弯本不想出风头，但瞬时记忆随时间消散得太快了，她不得不抢。
在第一位制作人挑战失败了之后，场地安静了许久。
路弯弯举起细细的手臂，手腕上忘记摘下的手镯滑落到小臂末端，与松松的串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这下吸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主持人请她作答。
她站起身，手指轻拢发尾，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下台阶。
耳畔有令人不悦的谈论和取笑。
她不想去听。
坐到了琴凳上，路弯弯转头，大方又明媚地扫视坐在上面的制作人，“各位前辈，献丑了。”
刚刚播放过两遍的旋律回荡在耳边，她在琴键上架起手型。
音符自然倾泻而出，萦绕在环形的录制场地中间。
少女一身冷淡的黑衣，却在金色的射灯下被描上一层金边，圣洁又静谧。
微翘的唇角和快速弹奏的手指，无一不是在现场质疑者的脸上下了隐形掌掴。
让刚刚讨论的人都闭上了嘴。
仿佛这段旋律就是为她打造一般，一曲结束，所有人不用听主持人宣布结果，就都心服口服，明白少女的答案应是全对。
场内有细碎的鼓掌声。
路弯弯并不在意，向中央鞠了一躬，然后稳了稳呼吸，缓步走回座位。
主持人很快宣布了答案正确。
但是，紧接着，主持人讪讪笑了起来，“第二题，很抱歉各位，节目组事先没想到只有两位作答。我们有请刚刚作答的两位，说出这台钢琴需要调音的琴键。”
此话一出，引起现场不小的轰动。
没人想到第一题就已经是一道门槛，早已筛选了天赋稍逊者。
赛前挑衅的那人站起身，回身看她，神态带着浓浓的不屑，“我认为是小字组的do。”
没等主持人宣布正确与否，路弯弯也起身，慢悠悠地说：“前辈，我倒认为是标准C。”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主持人被这气氛吓得忘记cue流程，半晌才想起，有些瞠目结舌地，“恭喜路弯弯小姐回答正确！”
这下现场是真的乱成一锅粥了。
鼓掌的有，质疑的有，不屑的亦有。
面上大多青青绿绿，很不好看。
始作俑者却乐呵呵地，对着迅速拉近的镜头礼貌性地勾勾唇角，抿了一口咖啡。
没想到这出好戏还未完，主持人比了个手势，场地中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一直知道，我们风旭视频主打的就是戏剧性。那么接下来有请节目组打开集装箱，我们直击艺人排位赛现场！”
集装箱门缓缓打开，路弯弯所在场地的对面赫然是四排歌手整整齐齐坐着。
个个清澈地瞪着眼，张着嘴。
不愧是今年清音集团押宝的综艺，为了收视率豁出去了。
竟然将一个摄影棚一分为二同时进行排位赛！
六十多个人面面相觑，觑来觑去……
显然大家都被制作组震慑住了。
“各位先别急着惊讶，”主持人卖了个关子，控制多媒体出现下一页。
“我们还没说过排位赛的积分的用处。”
不好的预感涌上路弯弯心头，她抬头。
PPT上红色字体加粗写着——
本次组队将采取“扶贫”制度，最高积分制作人或是歌手将与最低积分歌手或制作人组队。
她眉心一跳。
辛辛苦苦挣来的分数竟然被制作组拿来当作噱头。
敏锐的嗅觉让她觉得这制度必有蹊跷。
但为了录制，路弯弯生生忍下这口气，佯装平静。
有好事者提问，“主持人，麻烦给我们看看歌手组的排位呗？”
制作人们哄笑作一团。
显然都在等着看路弯弯这个黄毛丫头的笑话。
屏幕上开始滚动歌手组的排名。
熟悉的名字果然居于前列。
路弯弯尚且不清楚歌手组的计分方法，不敢妄下定论，但猜测与歌手实绩有关。
中间段开始，陌生的名字变多。
随着排行的下行，周围的嗤笑声愈发大了起来，直到滚动到最后一名：
那是路弯弯在所有歌手里最熟悉的名字。
“No.36 林杉 89分”
紧随其后的是爆发的哄堂大笑。
“资源咖”、“怎么进来的？”……
质疑声如浪涛般汹涌、此起彼伏。
刚刚还铁青着脸的现在大多笑红了眼。
放在外套口袋里刚被暖热的手骤然降温，路弯弯强撑着保持表情的自然。
暑热刚过的九月，室内空调亦打得很足，但她的脊背上、手心里，还是慢慢地沁出细密的汗珠。
—
集装箱暂时关上了。
录制结束，制作人大多回酒店，先与自己的歌手见面熟络起来。
咖啡已经凉透，路弯弯下定决心去找邵可颖要个说法。
“总监，”她站到正在陪导演回放录制画面的邵可颖身边，“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邵可颖见到是她，并不惊讶。
两个人找了一处休息室，艺人大多走完了，路弯弯便只是虚掩着门。
她不胆怯，直直地望进邵可颖的眼睛，“邵总监，方便告诉我今天的组队制度是不是临时决定的？”
邵可颖声音微变，但还是看不出破绽。
“小路，很抱歉我没法解释什么，这是机密。”
“那好，”路弯弯决定换个问法。
“您不觉得让我——积分最高者和对面积分最低者配对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情吗？”
她微皱眉头，等着邵可颖的回答。
一整天的憋闷和没来由的怨气在胸腔里拧做一股，直冲头顶，话抢先思绪从口中跑出——
“更何况是一个被雪藏了3年、前身还是做偶像的、所谓的歌手？”
她一字一顿，字字直截了当、直击痛点。
邵可颖依然不作解释，只是道歉。
路弯弯在长久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平静了很久，她才终于迈出沉重的步子走出休息室。
休息室外，外头的秋阳在走廊里打下一片阴影，界限分明。
路弯弯深深呼气。
有人与她同时发出声响。
阴影里有个高挑的身形，被黑暗掩藏着，看不清神色。
他向着路弯弯的方向走了一步，半张脸在极为优秀的骨相帮助之下成功沐浴在日光里。
清亮的瞳孔里能看到路弯弯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双让路弯弯一见便魂牵梦萦近6年的狗狗眼。
梦里人与眼前人渐渐重叠。
她看得明白。
下一秒这双眼里结起寸寸寒冰，冷意逼人。
路弯弯分明站在阳光里，此刻却如坠冰窟。
“原来路小姐对我，这么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