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人,小贵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往外窜,慌慌张张中途还摔了一跤。

    春月稍稍冷静些,从屋里出来帮忙搭把手,“先扶主子进里屋去。”

    冬至双耳嗡嗡作响,纯粹是被春水那一嗓子嚎的,说话都弱了两分:“别哭了,我没事……”

    实在是这身体太弱了,情绪起伏稍微大点就会引起不适症状。

    春水立马直住眼泪,比水龙头还要收放自如,泛红的杏眼下垂,活像外头被抛弃的可怜小狗,“主子您再坚持一下,小贵子已经去请太医了。”

    素来沉着冷静的春月没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做什么说这些胡话!主子自然康健无事。”

    “我真没事。”冬至神情有些无奈,“让小贵子回来吧,把药温温给我端来就行,太医治来治不也是那几味药。”

    春月摇头,态度坚决:“还是让太医瞧瞧吧,心安。”

    冬至没辙,只能跟个大号挂件似的让两人架着走。

    路过徐答应时,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大个人杵在跟前,扬唇冲人歉然一笑:“抱歉,吓到你了吧……咳咳。”

    徐答应瞠目,头顶挤满了感叹号:【说话归说话,你别吐血啊!!!!!】

    冬至熟练擦去随着说话流出来的血,盯着那行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血大概是之前残余的,一说话就往外溢,完全不受控制。

    这回确认血呕干净了,冬至才喑哑着嗓子解释:“其实我……”

    看着那已经被染成暗红色的帕子,徐答应终于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

    她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女下意识将人接住,惊呼:“主子!”

    院儿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小太监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两个洒扫宫女上前帮忙,急哄哄抬着人进了隔壁屋子。

    冬至默默将“没事”二字咽下去,低头真情实感祝愿:“希望徐答应人没事儿。”

    春月&春水:“……”

    怎么感觉这位徐主儿比主子严重多了。

    *

    永寿宫东侧殿,和贵人闭目养神端坐铜镜前,任由宫女在自己头上折腾。

    梳头宫女动作轻柔,谁知一个留神没注意,一绺青丝不小心勾缠在了发钗上,扯得头皮跟着紧了紧。

    和贵人下意识蹙眉撩起眼皮,见铜镜中宫女神色惶恐,又抬手示意她继续。

    听见后罩房闹哄哄,和贵人又蹙眉唤道:“浮云,去瞧瞧在后头吵嚷什么。”

    浮云闻声从外间进来,福身行礼,“主子,好像是后头那位张主儿又吐血了。”

    今日敬事房早早就传了消息过来,打两位皇子准备大婚开始,主子爷这还是头回翻新人牌子。

    和贵人拔得头筹,底下伺候的人自然不敢松懈,连洒扫太监都警醒着,所以这后罩房刚闹腾起来,消息就跟着递到了东侧殿。

    “又吐血了?”和贵人神色怜悯,“罢了,那位三天病九场的,也是个可怜人儿,你派个腿脚麻利的去太医院瞧瞧,将齐御医请来。”

    浮云刚退出去,永寿宫外就跟着响起了鸣鞭声。

    除了正式大场合,皇帝上哪个宫中去,身边太监是不唱名的,听过三声鸣鞭声后,众人就知道圣驾来临,示意周遭人即刻肃静。

    和贵人立马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换上连宫里礼仪嬷嬷都挑不出错儿的笑,领着一众宫人上殿外侯着。

    谁知和贵人踩着花盆底在殿外侯了许久,也不见圣驾从垂花门进来。

    这回不等她主动唤人去打探,浮云就穿过垂花门迈着小碎步小跑进来,神色踌躇蹲身:“主子,徐答应晕过去了,派出的小太监出门就装上了主子爷,圣驾……去了后殿。”

    “去后殿了?”

    西侧殿秀贵人扔了手中打发时间的话本子,腹部一个发力从软榻上翻身坐起,拍手笑道:“好啊!这徐答应晕得真是妙极了!”

    贴身宫女碧芙装模作样咳了两声:“主子,您小声些,可别让外人听了去。”

    贵人这个位份进宫是可以从家中带两名丫头作贴身宫女的,碧芙打小跟着秀贵人,私底下说话也没那么生疏。

    秀贵人满不在乎,一双狭长丹凤眼微挑,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她瓜尔佳氏不是喜欢当观音菩萨,用一副大家都是可怜虫,她宽怀大度的眼神看人吗?我倒是要瞧瞧,这回对着徐答应她还能不能摆出个好脸色!”

    碧芙想到什么,连声劝道:“主子,您且听奴才多嘴一句,这回可千万别去凑这趟浑水!奴才可是听说了,徐答应晕了没多久,那位张主儿也吐血晕过去了!”

    秀贵人不解:“她不是三天两头就抱病,这有什么稀奇的。”

    这永寿宫里恐怕没人不知晓,这位张庶妃久病缠身,别说吐个血晕倒,就是哪天醒来后罩房扯白幡,抬口棺材进去都不稀奇。

    半月前不就上鬼门关走了一遭,永和宫那位还亲自来了。

    “主子您进宫晚大抵是不知道,奴才也是听御花园一个老嬷嬷说的。”碧芙说着环顾四周,凑到主子身侧将声音压得极低,“奴才听说那位张主儿,当初是犯了主子爷忌讳!”

    秀贵人神色如常,嗐了声:“想来也是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

    “奴才到觉得有几分可信。”碧芙神秘兮兮道,“那老嬷嬷说,主子爷当初是要给那位主儿抬贵人的,后面才不了了之。”

    秀贵人面色不豫,摆摆手道:“行了,不就是宫中都传,她生下十公主没多久太皇太后就去了,所以皇上不喜她吗?这算什么事儿,孩子又不是说不生就能不生了,怎能怪到她头上去。”

    对这个宫中秘而不宣的版本,碧芙却是摇摇头,“奴才听那老嬷嬷说,也不是这事儿。”

    秀贵人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我跟前充说书先生呢?话接一茬儿断一茬儿的!”

    碧芙知晓自家主子这脾性,也不敢再卖关子了,摸摸鼻尖讪笑道:“据说那位主儿怀十公主时脾性不大好,对主子爷颇为敷衍,后来宫中不知是从哪儿传开了消息,说那位张主儿进宫当差前……”

    碧芙声音更低了,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耳语:“那位张主儿进宫前是定过婚事的!怀十公主时脾性不好,是因为外头那位,染上急症去了。”

    “荒唐!”秀贵人倏地站起身,眉宇间染上几分勃怒,“这等胡言乱语,你给我打碎了咽肚子里去,日后断然不可再提了!”

    依她来瞧,这定是宫里哪个黑了心肝的瞧人不顺心,才拿了女子名声做筏子。

    再说皇上身为天下之主,这事儿若是真的,能让这种令自己面上无光的消息叫外人知晓?

    皇上能是傻子吗?

    皇上还真是个傻子。

    ——此时的冬至,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用傻子还不够贴切,应当说这皇帝是个智障才是!

    事情还得从徐答应晕倒,她被春月春水扶进卧室那时道起。

    当时冬至刚解了披风被按着躺在床上,就听见外头有甩鞭的声响。

    只是出于好奇,她便随口问询了两句。

    春月神情颇有些复杂,只含糊提了句,“主子,这是圣驾进永寿宫了。”

    谁知道就这么简练的一句话,就跟铜铁似的重重砸向冬至,当场砸得脑仁抽疼。

    危机意识令冬至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剧烈疼痛之后,大段她以为已经遗失的记忆,就跟发面馒头似地挤进她脑海中。

    疼。

    当时她两眼发黑,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字,再然后人就晕厥过去了。

    随着这段记忆被抚平,排列整齐融合后,冬至才明白,这段记忆为何被原身压在深处,直到今日听到“圣驾进永寿宫”时,才倏地被触发。

    这段记忆,和原主失宠以及被康熙明里暗里禁足一事有关。

    和宫中私底下流传的,十公主克死了太皇太后这事大相径庭,而是和一则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谣言有关。

    是的,谣言。

    冬至翻看到到这段记忆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这么离谱一个原因。

    原身张雅氏怀十公主时胎象不好,孕期反应也大,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就连多喝口水都会反胃干呕。

    只个把月下来,张雅氏就瘦得不成人样了,若是换个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怀孕五月有余。

    这好好一个人被折腾成这样,若是放在后世,医生见了都要劝一句终止妊娠。

    但在这皇宫里,上上下下只惦记着:这孩子如何?是阿哥还是公主?还能生下来吗?

    孕期反应大点是常事,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再加上当时太皇太后病重,总有人在她耳边念叨:“若是生个小阿哥小公主,也能让太皇太后高兴些,去去病气。”

    张雅氏听多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孩子孩子,她难道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吗?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

    这个大不韪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又悄悄发芽,蔓延生长。

    再后来就连外人都能看出张雅氏情绪不对劲,面对康熙时也木木的,一副任人摆弄的木偶模样。

    谣言就是这个时候传到康熙耳中的,这流言其实任谁来看都觉得是假的。

    张雅氏是八旗包衣出生,在没有进宫参加小选前,家里人不会嫌命长给女儿定人家。

    谣言中的男子也只不过是她表亲,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面。

    但就是这么个漏洞百出的谣言,康熙他居然信了。

    冬至只觉得离谱,原身这不就妊娠期抑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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