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楚琛高高在上的给予,她作为单方面接收的人,其实没资格反感抗议别人把她当成楚琛的附属品。

    所以,她把一切还给他,才算真正把他从人生中剥离。

    楚琛没看银行卡和协议一眼,他蓦地俯身,左手撑在茶几上,朝许冉伸出右手,手背贴在她的额头,几秒后他蹙眉,沉声道:“你发烧了。”

    许冉原本不觉得脑热,他手背带来的冰凉触感让她觉得身体好似火烧,晃了下神,随即恼怒的挥开他的手:“别扯这些,你如果对协议有不满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就按我说的来。”

    楚琛依旧没接她的话,站直身子,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在停车场等我。”

    许冉:……

    她有想过这场谈话会不欢而散,但没有想到会是“零交流”。

    从见面到现在,她说东他回西,自始至终都不在一个话题上。

    一定是情绪上头了,气血往脑门直冲,许冉觉得四肢酸软,大脑更昏沉了。

    不想继续纠缠浪费时间,她深呼吸后绷着一股劲起身,把银行卡和协议都留在茶几上:“那就默认你对协议没有不满,楚总时间金贵,我不打扰了。”

    许冉抬脚迈向门口,楚琛再次伸手拉住她:“我送你去医院。”

    他语速平缓,却有种不容人拒绝的低压。

    许冉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奋力去甩他的手:“不用你管!以后我不管是发烧还是得了绝症都与你无关,你……”

    “许冉。”楚琛半点没松,墨色的眸里写满不赞同:“不要乱说话。”

    力量悬殊加上身体不适,许冉放弃了以卵击石的挣扎,仰面看他,气笑了:“那你有跟我好好说话吗?我说了那么多你全当空气,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楚琛沉着脸:“我教过你,不要在头昏脑热的时候做决定。”

    “这不是我头昏脑热时做的决定,这是我认真思索了两天的决定!”

    许冉快要气到爆炸,果然滤镜一碎,感官天差地别,从前她并不反感他的“管教”,甚至可以说有些依恋他的稳重成熟,那是她从小没在家庭里获得过的安全感,然而现在,她开始厌恶他这样的“长辈”姿态。

    楚琛缓和了语气,口吻里染着几分面对闹脾气小孩的哄:“一切等到了医院再说。”

    末了态度坚决的补充了句:“你自己走,还是我拉你走?”

    许冉:……

    状似给她选择,实际上只传达一个讯息:这个医院非去不可。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样的专制霸道?

    一番天人交战过后,许冉呼吸再呼吸后开口道:“你确定到了医院,你不会再回避,会跟我好好谈,是吗?”

    如果不和他达成共识,她单方面的宣布和他划清界限没有意义,他想的话,还是能插手她的人生。

    她不想再拖泥带水,她要一次解决。

    楚琛:“嗯。”

    许冉向下瞟了眼他拽着自己的手,平静道:“我自己走。”

    楚琛松开她,长臂一伸,拿过茶几上的银行卡和协议重新塞回她的包里。

    许冉继续深呼吸。

    冷静,冷静。

    到了医院,看他还要怎么推脱。

    司机早在停车场候着了,去的是离楚氏最近的私立医院。

    许冉发烧了,烧到了三十九度二,开病房、挂点滴,她不发一言全程配合。

    等到护士离开病房,她坐靠在病床上,看向楚琛:“现在可以谈了吧?”

    楚琛在病床旁的单人沙发上落座:“许冉,晚宴上是我没说清楚明白,让你产生了误解,但我从来没有让你当地下情人的意思。”

    他双手交叉交叠放在腿上,轻缓的摩擦自己的手背,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我想表达的是……我结婚不会对我们的关系、相处模式造成影响,从前我能给你的,以后也会给你。”

    “许冉,我不会不管你。”

    他的回答和许冉设想的大差不差,她一点不意外,于是很平静的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帮了我很多,所以你把我当成猫、当成花,当成你的私有物我理解,可我不想再被你‘管’着了。”

    “不想再被人揣测我和你关系暧昧,从前我以为你单身,我喜欢你所以无所谓,但现在你要结婚了,这对我是侮辱,对秦小姐是伤害。”

    “……”

    “我本来就是个坏脾气的俗人,我不想再维持什么清冷仙女的人设,不想再被你的喜好束缚,不想活在你无形的影响里。”

    “……”

    “别再‘管’我了,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都开始新人生吧。”她再次从包里掏出银行卡和协议递过去,“这些,我用来‘买’我的自由。”

    楚琛望着她,墨色的眸如幽潭,荡着一圈又一圈讶然与受伤的涟漪。

    她竟然,这样想。

    良久的沉默,许冉把银行卡和协议再次朝他送了送,“到此为止吧,我不想讨厌你。”

    再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曾经的美好都会消失殆尽。

    楚琛的目光扫过她扎着针的手,“别动。”

    在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中,他承认自己败下阵来。

    怕她的动作牵扯到针口,他伸手接过了银行卡和协议,垂首看着协议上她的签名。

    利落流畅,一气呵成,看不出一丝不舍和眷恋。

    楚琛扯了扯唇角,笑得很轻。

    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心挺狠。

    许冉如释重负,一直紧绷的弦松懈了,疲惫和昏沉似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袭来,她扯了扯被子,是要往下趟的预备姿态:“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你走吧,我给我助理发消息了,她一会过来。”

    语罢她背对着他躺下,收敛了之前争论时全副武装的刺,声音微弱道:“祝你幸福,楚琛。”

    做不了和他并肩而立的人,那么从此陌路是最好的结果。

    以后,她不亏欠他任何,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别人将她和他捆绑。

    以后,她只是她自己。

    许冉闭目躺着,却未放任自己真的睡去,一直凝神听着他的动静,等他离开。

    楚琛抬眼,无声望着被子没能遮盖住的她僵硬的背部轮廓。

    她消瘦的肩胛骨好似随时会振翅而飞的蝴蝶。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以他的心性再说不出任何转圜的话。

    可他心里不痛快。

    难以言状,不知症结的不痛快。

    他手指摩擦着手里的协议,又望了望点滴,手背依稀还能感受到她额头炙热的温度。

    三十九度二,她一定烧得难受。

    于是他开口结束这场无声的僵持:“睡吧,我等你助理来了就走。”

    他的话过于模棱两可,她的背依旧僵直,持续的抵抗。

    楚琛眼里浮上无奈与苦涩,再开口承诺的话里透着压抑的妥协:“许冉,你自由了。”

    小猫已经有了锋利的爪牙,野玫瑰更喜欢吹自由的风。

    她想要自由。

    他给她自由。

    听到这句话,许冉才真的完全放松下来。

    她没有坚持让他离开,在桃子到来之前,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独处时光。

    药水很快生效,她迷迷糊糊入了睡。

    不久后,她搁置在枕旁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怕是她的助理找不到病房,更怕吵醒她,快而轻的从她枕头边拿过她的手机。

    下一秒,看清楚手机上闪烁的来电备注后,他动作一顿,有一瞬间甚至怀疑他拿的是不是自己的手机。

    陆闻齐?

    他的发小陆闻齐?

    脑海里蓦地浮现上次看到的,两人的微信聊天,他心里的不痛快成倍放大,冷脸接通了电话。

    “许大巨星,忙什么呢?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一条不回,你好冷漠啊,比我们昨晚一起吹过的江风都冷。”

    楚琛:……?

    昨晚一起吹过的江风?

    一起?

    “喂喂喂?许大巨星?”久久听不到声音,陆闻齐不住问道:“听得我声音吗?我挂了重新拨啊?”

    楚琛压低了嗓音:“是我。”

    这回轮到陆闻齐沉默了。

    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楚琛抬脚走出了病房。

    楚琛冷声:“所以是你昨晚带她吹江风,让她发烧了?”

    “许冉发烧了?现在在医院吗?你地址给我下……”

    楚琛不答反问:“你跟许冉,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他语速平缓,却有着刺人的冷意。

    陆闻齐不怵,意有所指悠悠的回:“从知道她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开始。”

    末了,他毫不遮掩的补充道:“楚琛,我要追许冉。”

    楚琛声音更冷:“你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她单身,我未婚。”陆闻齐不赞同,他加重了‘未婚’两个字的发音,“而且,你们两个没谈过。”

    许冉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发小前任”,这样尴尬的关系。

    楚琛寸步不让:“可你谈过得太多。”

    “……你现在到底是以什么立场在反对?”陆闻齐直接问道:“你对许冉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喜欢她?”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陆闻齐索性把话全部说开:“如果你喜欢许冉,但你选择了联姻,许冉也不愿意跟你,那你没资格管她和谁在一起吧?”

    “……”

    “如果你不喜欢,那更没资格管了,许冉是个成年人,你又不是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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