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来每次想起那日，只记得好端端的响晴，莫名其妙就变天了。轻寒阵阵，山上风景看烦，还以为是心绪作怪，无言之余，陶子莹与范渺渺两人相继扶着下山。走到半山陡峭的地方，陶子莹忽觉晕眩，连忙先撑住一旁。
“我有些不适，我们稍缓一阵再下。”她道。
“良娣，不太对劲。”范渺渺脸色凝重，说话之间，不断有碎石滚落脚下，其势渐大。“是地震了。”虽难以置信，但不及思索，她先把陶子莹推进一旁的隙洞里，自己随后也进去了。
隙洞虽小，容纳两人也绰绰有余，地震还在持续，范渺渺勉强稳住身形，背身挡在洞口前面，防止有飞石袭入伤人。陶子莹早已是面容仓皇，紧紧贴住石壁，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这隙洞浑然天成，可做一时庇护之所。之后捱过震荡，自会有人来寻。”范渺渺扶住她肩，轻语宽慰。
谁知话音刚落，脚底忽有坠空之感，整个隙洞都在慢慢往下沉降。
陶子莹死攥住她，一动也不敢动，颤声问道：“地面一直在降，怎么办？”
隅园的湖水引自观闻湖，向来只深不浅，倘若隙洞再沉，她们先面临的就是湖水倒灌而入的难题。届时就算有人发现及时，只怕以陶子莹此刻的身体，也支撑不了那时。
范渺渺当机立断，伸手托住陶子莹的腰臀。一瞬而已，陶子莹立刻明白她的用意，借力怪石崎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此时已有湖水浸入，逐渐沾湿范渺渺的鞋，她顾不得理会，使劲把陶子莹往上托去。快要失力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渺渺，渺渺……”
一声急过一声，是谁，在这隔世呼唤？
……
……
晏庄是最先察觉到地震的，无奈那时他正寄游于湖心之中，小船随波乱荡，他险险才打着方向，摇杆奔她二人而去。还不到面前，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假山开始沉降。
先还镇定着，依照礼数叫道：“良娣、柳小姐”，没人答应，便又接连喊了几声“柳小姐”，依旧是杳无回应。但是假山的沉降持续在加重，四周全是乱流与泥石，小船在连片的枯荷烂叶中摇摇欲坠。
然后他心慌了，因为完全不知她们的方位，所以分外感受到那恐惧的强烈，在脱口而出“渺渺”的时候，他根本忘了应该避讳，只想立刻找到她。只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仔细辨认，正是陶子莹的声音。晏庄毫不犹豫划船过去，临近了，船不通行，索性弃船跳上假山，先见陶子莹紧紧攀附在一堆怪石之间。
陶子莹也看见他了，忙道：“庄先生，快救我。”
晏庄攀岩过去，往里一望，果然见到范渺渺就在下面苦苦支撑。先一阵她咬紧牙关，勉力支撑，不敢泄力分毫，因此也根本无法回应晏庄的呼喊，这时与晏庄视线一对，心下忽松，勉强说道：“先救她出去。”
倒灌的湖水已经漫到她的脚踝，晏庄不敢有片刻的迟疑，与她一上一下合力，当先把陶子莹拉了出去。
陶子莹出来后，看见面前颠倒混乱的山与湖，坐在孤石上面，胆战心惊。晏庄只嘱咐两句当心，就不再管她，转而探身去拉范渺渺。
奈何塌陷愈深，任是两人怎样伸长手臂，都无法够到彼此。明明他的脸庞就近在咫尺，却够不到，范渺渺不觉心生一种无力之感，又因为受余震波及，她险些要站不住，跌入及膝的水里。眼前形势实在危急，该叫他走，别管她了，但她嘴冻得哆嗦，欲言又止多次，终于碍于自己求生的欲望，和他眼底的焦灼，没好说出那丧气的话。
意识到她快失力了，晏庄当机立断，跳入深深的隙洞。范渺渺先是一怔，然后苦笑问道：“你做什么也下来了？”
“不要紧，有我在。”他轻言细语安慰，一面抚摸她的头、手和腿，确认没有受伤，便松口气，镇定许多，转过背去蹲下，叫她上来。
范渺渺心知不是犹豫推拒的时候，马上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伏在他的背上。
晏庄驮着她，徒手攀登石壁。听着他急而促的呼吸，范渺渺刚才稍有的泄气的念头，现在荡然无存，因为有他在，一个人仿佛有了成倍的危险，但也拥有了成倍的勇毅，陡然生出无穷的气力，她拿脸紧密地贴着他的脸，四肢更为紧密地贴住他的身，努力不让他因背上这多余的重量分一点心。
但他手上的血痕她看得很分明，无声落下泪来，忍不住又重复一遍：“你干嘛也下来了？”明知这样危险。
“我们会出去的，不要怕。”
“你的手……”
“那不要紧。”兴许知她此刻满心含歉，他柔声宽慰。
终于洞口就在眼前了，陶子莹在外面探头探脑，看见他们出来，忙伸出手来，帮忙先把范渺渺拉了出去。随后，晏庄也安全出来了。
这时候，地面趋于平缓，震感几乎已体察不到了，三人或站或坐，伫立于这“孤岛”之上，望着眼前湖水肆虐，残荷倾倒，风光尽颓。
互相看看，彼此都是灰头土脸，一幅狼狈模样，突然，陶子莹扑哧一笑，说道：“可见哪怕人前光鲜，也逃不过命运轻轻的一拨弄。”说到尾音，话里不免余下几分凄凉。
远处，是宫婢、侍卫闻讯撑船来救。坐上救生的小船，才总算觉得劫后余生，陶子莹轻吁之余，回望一旁相依偎的两人，不免目光复杂，最终她叹道：“我会承你们今日的情。”
上了岸，先有许多宫婢迎上来嘘寒问暖，亲信曳雪说道：“刚才见人奔走，说假山在沉，我还当他们胡言乱语，谁知真是！好在小姐最后无事，但今日这地震真是吓死人了，百年难遇吧，连地面都裂了好几道口子，听说前面的讲坛也塌了，有不少侍卫被调过去救急救险。”
陶子莹本来只是听着，这次她也受惊不小，被众人簇拥到亭水阁内稍作休息，正喝着茶呢，听完，连忙动身过去，一来是怕太后和太子妃万一有个好歹，二来自然是为表态。
她们匆匆忙忙，浩浩荡荡地走了，倒将晏庄两人暂时冷落。人一走完，周围立刻清静下来。面对金妈的切切关怀与念叨，范渺渺听得无奈，打发她取来清水、纱布，低着头为晏庄仔细清理手上的细小的伤口。
晏庄合掌收回，说是小伤，不必理会。
范渺渺抬起头来，拿眼谴责看他，低声说道：“会留疤的。”
晏庄听了不过一笑，范渺渺见状，便也笑了，随他去了。就如他所言，这不过是小伤而已，留疤也不紧要，只要人好好的。
想到刚才，她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时那般场面，你不应该跳下来。守在洞口，或是出去找人来救我，才是明智之举。”
“换作别人，也许这是明智之举，或者洞底另有其人，我都不会想要跳下去。但今日那是你。”晏庄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我失去过，所以知道。纵有千般明智选择，抵不过一个完好无损的你。事已至此，就别再说扫兴的话了。”
“那就说点别的吧。”范渺渺紧紧回握住他，“多谢你刚才在，真的，要没有你，我那时一定会绝望的。”晏庄与她相视一笑。
今日实在发生太多的事，她脑袋至今还空落落的，说完就沉默了。晏庄摸着她微冰的小手，忽地想起什么，蹲在她面前，先道一声失礼，然后抬起她的鞋。
果不其然，鞋、袜俱是湿淋淋的，水痕一地，偏她硬受着，一声不吭。晏庄见了，脱下外衫，搭在她膝上，长长的衫衣拖地，掩住了她的脚。他仍是半蹲的姿势，所以说话时微抬了脸：“寒从脚下起，趁没有人，你快些把鞋、袜除掉，等晾干了再穿走。”
范渺渺微红着脸，在他外衫的掩饰下，悄悄弯腰脱掉鞋、袜，这一会儿工夫，晏庄已经取来炉子，放在她面前。
“脚也烤会儿，驱寒。”
她闷声点头。
“沉降其实有一阵，躲不是上策，为什么不先自己跑出来？”晏庄将她的鞋、袜归置于炉旁烘烤，说起刚刚，只要想起还是心有余悸，“如果还有下次，记得先救自己，别管旁人，好不好？”
“她……”范渺渺踌躇着，其实按照现实考虑，晏庄现在是英王幕僚，在陶子莹自己还隐瞒身孕之时相告，是有风险的。但她相信他的为人，还不至于要去算计妇孺。踌躇一瞬，她决心告诉他，“她怀妊在身，我不能见死不救。”
就知道她一定会优先考虑旁人，晏庄闻言之后并无惊讶神色：“这次就当例外。”
范渺渺忽然了然，笑叹：“你早知道。”
“她之前找过我。”晏庄简明扼要提了一句。范渺渺便回想起席上，陶子莹对他确实多有招揽之意，将头一点，心下有数。
坐了有一会儿，周围仍旧乱哄哄的，不乏有侍卫四处奔走，没人顾及他们。两人独处，哪怕彼此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看，也很自在。看着他的温情的面容，范渺渺其实很想问，他是如何知道她的闺名？但问出来又怕窘，何况金妈还在外面虎视眈眈。下次再问吧，她忽而一笑。
他捕捉到她的笑意，也笑了。
“你笑什么？”问完，他自己先觉得了，真是一句傻话。
范渺渺噙着笑意摇头，说没什么，他难得也不追问。又凝视他一阵，她心想，别处一定有更需要他的，陪在这里，反而对他是种牵累，便催促说：“你忙去吧，陶小姐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回来，我和金妈这就回了。”
晏庄想了想，说也好：“今次地震，柳家恐也受灾严重。”
范渺渺回望周围狼藉，苦笑说是，不免忧心忡忡，瓷窑受灾还在次要，就是不知柳令襄此刻是否安好？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鞋、袜，已经半干，正要悄悄穿上，前面忽然来了一位宫婢，恭恭敬敬地，说受了良娣的吩咐，来给小姐送双新鞋。
后来每次想起那日，只记得好端端的响晴，莫名其妙就变天了。轻寒阵阵，山上风景看烦，还以为是心绪作怪，无言之余，陶子莹与范渺渺两人相继扶着下山。走到半山陡峭的地方，陶子莹忽觉晕眩，连忙先撑住一旁。
“我有些不适，我们稍缓一阵再下。”她道。
“良娣，不太对劲。”范渺渺脸色凝重，说话之间，不断有碎石滚落脚下，其势渐大。“是地震了。”虽难以置信，但不及思索，她先把陶子莹推进一旁的隙洞里，自己随后也进去了。
隙洞虽小，容纳两人也绰绰有余，地震还在持续，范渺渺勉强稳住身形，背身挡在洞口前面，防止有飞石袭入伤人。陶子莹早已是面容仓皇，紧紧贴住石壁，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这隙洞浑然天成，可做一时庇护之所。之后捱过震荡，自会有人来寻。”范渺渺扶住她肩，轻语宽慰。
谁知话音刚落，脚底忽有坠空之感，整个隙洞都在慢慢往下沉降。
陶子莹死攥住她，一动也不敢动，颤声问道：“地面一直在降，怎么办？”
隅园的湖水引自观闻湖，向来只深不浅，倘若隙洞再沉，她们先面临的就是湖水倒灌而入的难题。届时就算有人发现及时，只怕以陶子莹此刻的身体，也支撑不了那时。
范渺渺当机立断，伸手托住陶子莹的腰臀。一瞬而已，陶子莹立刻明白她的用意，借力怪石崎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此时已有湖水浸入，逐渐沾湿范渺渺的鞋，她顾不得理会，使劲把陶子莹往上托去。快要失力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渺渺，渺渺……”
一声急过一声，是谁，在这隔世呼唤？
……
……
晏庄是最先察觉到地震的，无奈那时他正寄游于湖心之中，小船随波乱荡，他险险才打着方向，摇杆奔她二人而去。还不到面前，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假山开始沉降。
先还镇定着，依照礼数叫道：“良娣、柳小姐”，没人答应，便又接连喊了几声“柳小姐”，依旧是杳无回应。但是假山的沉降持续在加重，四周全是乱流与泥石，小船在连片的枯荷烂叶中摇摇欲坠。
然后他心慌了，因为完全不知她们的方位，所以分外感受到那恐惧的强烈，在脱口而出“渺渺”的时候，他根本忘了应该避讳，只想立刻找到她。只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仔细辨认，正是陶子莹的声音。晏庄毫不犹豫划船过去，临近了，船不通行，索性弃船跳上假山，先见陶子莹紧紧攀附在一堆怪石之间。
陶子莹也看见他了，忙道：“庄先生，快救我。”
晏庄攀岩过去，往里一望，果然见到范渺渺就在下面苦苦支撑。先一阵她咬紧牙关，勉力支撑，不敢泄力分毫，因此也根本无法回应晏庄的呼喊，这时与晏庄视线一对，心下忽松，勉强说道：“先救她出去。”
倒灌的湖水已经漫到她的脚踝，晏庄不敢有片刻的迟疑，与她一上一下合力，当先把陶子莹拉了出去。
陶子莹出来后，看见面前颠倒混乱的山与湖，坐在孤石上面，胆战心惊。晏庄只嘱咐两句当心，就不再管她，转而探身去拉范渺渺。
奈何塌陷愈深，任是两人怎样伸长手臂，都无法够到彼此。明明他的脸庞就近在咫尺，却够不到，范渺渺不觉心生一种无力之感，又因为受余震波及，她险些要站不住，跌入及膝的水里。眼前形势实在危急，该叫他走，别管她了，但她嘴冻得哆嗦，欲言又止多次，终于碍于自己求生的欲望，和他眼底的焦灼，没好说出那丧气的话。
意识到她快失力了，晏庄当机立断，跳入深深的隙洞。范渺渺先是一怔，然后苦笑问道：“你做什么也下来了？”
“不要紧，有我在。”他轻言细语安慰，一面抚摸她的头、手和腿，确认没有受伤，便松口气，镇定许多，转过背去蹲下，叫她上来。
范渺渺心知不是犹豫推拒的时候，马上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伏在他的背上。
晏庄驮着她，徒手攀登石壁。听着他急而促的呼吸，范渺渺刚才稍有的泄气的念头，现在荡然无存，因为有他在，一个人仿佛有了成倍的危险，但也拥有了成倍的勇毅，陡然生出无穷的气力，她拿脸紧密地贴着他的脸，四肢更为紧密地贴住他的身，努力不让他因背上这多余的重量分一点心。
但他手上的血痕她看得很分明，无声落下泪来，忍不住又重复一遍：“你干嘛也下来了？”明知这样危险。
“我们会出去的，不要怕。”
“你的手……”
“那不要紧。”兴许知她此刻满心含歉，他柔声宽慰。
终于洞口就在眼前了，陶子莹在外面探头探脑，看见他们出来，忙伸出手来，帮忙先把范渺渺拉了出去。随后，晏庄也安全出来了。
这时候，地面趋于平缓，震感几乎已体察不到了，三人或站或坐，伫立于这“孤岛”之上，望着眼前湖水肆虐，残荷倾倒，风光尽颓。
互相看看，彼此都是灰头土脸，一幅狼狈模样，突然，陶子莹扑哧一笑，说道：“可见哪怕人前光鲜，也逃不过命运轻轻的一拨弄。”说到尾音，话里不免余下几分凄凉。
远处，是宫婢、侍卫闻讯撑船来救。坐上救生的小船，才总算觉得劫后余生，陶子莹轻吁之余，回望一旁相依偎的两人，不免目光复杂，最终她叹道：“我会承你们今日的情。”
上了岸，先有许多宫婢迎上来嘘寒问暖，亲信曳雪说道：“刚才见人奔走，说假山在沉，我还当他们胡言乱语，谁知真是！好在小姐最后无事，但今日这地震真是吓死人了，百年难遇吧，连地面都裂了好几道口子，听说前面的讲坛也塌了，有不少侍卫被调过去救急救险。”
陶子莹本来只是听着，这次她也受惊不小，被众人簇拥到亭水阁内稍作休息，正喝着茶呢，听完，连忙动身过去，一来是怕太后和太子妃万一有个好歹，二来自然是为表态。
她们匆匆忙忙，浩浩荡荡地走了，倒将晏庄两人暂时冷落。人一走完，周围立刻清静下来。面对金妈的切切关怀与念叨，范渺渺听得无奈，打发她取来清水、纱布，低着头为晏庄仔细清理手上的细小的伤口。
晏庄合掌收回，说是小伤，不必理会。
范渺渺抬起头来，拿眼谴责看他，低声说道：“会留疤的。”
晏庄听了不过一笑，范渺渺见状，便也笑了，随他去了。就如他所言，这不过是小伤而已，留疤也不紧要，只要人好好的。
想到刚才，她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时那般场面，你不应该跳下来。守在洞口，或是出去找人来救我，才是明智之举。”
“换作别人，也许这是明智之举，或者洞底另有其人，我都不会想要跳下去。但今日那是你。”晏庄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我失去过，所以知道。纵有千般明智选择，抵不过一个完好无损的你。事已至此，就别再说扫兴的话了。”
“那就说点别的吧。”范渺渺紧紧回握住他，“多谢你刚才在，真的，要没有你，我那时一定会绝望的。”晏庄与她相视一笑。
今日实在发生太多的事，她脑袋至今还空落落的，说完就沉默了。晏庄摸着她微冰的小手，忽地想起什么，蹲在她面前，先道一声失礼，然后抬起她的鞋。
果不其然，鞋、袜俱是湿淋淋的，水痕一地，偏她硬受着，一声不吭。晏庄见了，脱下外衫，搭在她膝上，长长的衫衣拖地，掩住了她的脚。他仍是半蹲的姿势，所以说话时微抬了脸：“寒从脚下起，趁没有人，你快些把鞋、袜除掉，等晾干了再穿走。”
范渺渺微红着脸，在他外衫的掩饰下，悄悄弯腰脱掉鞋、袜，这一会儿工夫，晏庄已经取来炉子，放在她面前。
“脚也烤会儿，驱寒。”
她闷声点头。
“沉降其实有一阵，躲不是上策，为什么不先自己跑出来？”晏庄将她的鞋、袜归置于炉旁烘烤，说起刚刚，只要想起还是心有余悸，“如果还有下次，记得先救自己，别管旁人，好不好？”
“她……”范渺渺踌躇着，其实按照现实考虑，晏庄现在是英王幕僚，在陶子莹自己还隐瞒身孕之时相告，是有风险的。但她相信他的为人，还不至于要去算计妇孺。踌躇一瞬，她决心告诉他，“她怀妊在身，我不能见死不救。”
就知道她一定会优先考虑旁人，晏庄闻言之后并无惊讶神色：“这次就当例外。”
范渺渺忽然了然，笑叹：“你早知道。”
“她之前找过我。”晏庄简明扼要提了一句。范渺渺便回想起席上，陶子莹对他确实多有招揽之意，将头一点，心下有数。
坐了有一会儿，周围仍旧乱哄哄的，不乏有侍卫四处奔走，没人顾及他们。两人独处，哪怕彼此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看，也很自在。看着他的温情的面容，范渺渺其实很想问，他是如何知道她的闺名？但问出来又怕窘，何况金妈还在外面虎视眈眈。下次再问吧，她忽而一笑。
他捕捉到她的笑意，也笑了。
“你笑什么？”问完，他自己先觉得了，真是一句傻话。
范渺渺噙着笑意摇头，说没什么，他难得也不追问。又凝视他一阵，她心想，别处一定有更需要他的，陪在这里，反而对他是种牵累，便催促说：“你忙去吧，陶小姐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回来，我和金妈这就回了。”
晏庄想了想，说也好：“今次地震，柳家恐也受灾严重。”
范渺渺回望周围狼藉，苦笑说是，不免忧心忡忡，瓷窑受灾还在次要，就是不知柳令襄此刻是否安好？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鞋、袜，已经半干，正要悄悄穿上，前面忽然来了一位宫婢，恭恭敬敬地，说受了良娣的吩咐，来给小姐送双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