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A市机场。

    “不用送了,我们还是分开更好。”

    男人面无表情,只是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示意站在一旁的打扮干练,容貌姣好的女子跟他走。

    我拉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他。

    男人叫陆逾,是我有着婚约的丈夫,一年前我们受家中长辈的指示结婚。

    我的父母在一次活动中看上了陆逾。

    陆逾为人沉稳冷静,做事严谨,却在家中是次子,不受重视。

    我的父母十分欣赏他,认为陆逾如果能够和我结婚,成为上门女婿,替他们做事,是一门良缘。

    陆逾家老人也看中了我们家的人脉资源,陆氏正在扩展新的产品线,我们家能够提供不小的帮助,加上陆逾在家只是陆家

    众多子嗣中无足轻重的次子,用一个次子搭一条线,看起来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便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于是我们很快就被安排了相亲,见家长,甚至还没怎么了解对方,就火速结了婚。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我和他是否有感情这件事情。

    我在乎的只有这场婚姻能够让我独立于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我的父母对我刻薄到了几乎令人费解的地步。自我记事以来,他们对我的只有指责、打压、冷嘲热讽和掩饰不住的嫌弃。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能习惯。

    可是我偏偏有一个哪哪都好的哥哥于瑾,和一个倍受父母偏爱的弟弟于形。

    父母重男轻女,偏爱家中最小的弟弟自不用说,而哥哥作为优秀的长子,是我不论如何努力也只能望尘莫及的存在。

    留给我的只有冷漠和忽视。

    哥哥话不多,成年后便常年在国外,为数不多的交流也无非是一些无聊的劝学和寒暄,自从我结婚,我们便直接断了联系。

    弟弟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性格放荡不羁,目中无人,对我向来大小声,毫无尊重可言。

    我的前二十余年的生活就这样,几乎充斥着来自家庭高压和苛责,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想要逃离,血缘的纽带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割舍的,何况我享受着父母带来的资源,让我斩断一切去面对一无所有的人生,我实在是没有勇气。

    但是和陆逾结婚,我不仅能够摆脱高压畸形的家庭,生活水准也不会降低。

    我不必逼着自己做不擅长的事情,不必向窒息的家庭不断自证自己,我所要做好的全部,就是在公众面前扮演好一个贤妻良母,一个尽职尽责的陆太太。

    稳赚不赔,一本万利。

    大好的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的内心本能地告诉我,要抓住这个机会。

    何况陆逾外形优越,能力出众,喜怒哀乐不行于色,看起来倒是一个合适的哑巴丈夫人选。

    对于陆逾这样一个不受关注的次子来说,结婚就能受到重视、得到资源更是一件好事吧。

    结婚后,我们相敬如宾。

    陆逾对我很好,无微不至,事事关心,不知情的人无不夸赞我们是天作之合,但是只有同床异梦的我自己心知肚明,一切

    不过是为了利益演给外人看的一出好戏罢了。

    实际上确实如此,离开了外人,不论是在我父母面前,还是他的家族,他对我冷漠得都像陌生人。

    只有我们独处的时光,他会机械地履行一些丈夫的职责,做一些模板化的讨好女孩子的事情。

    毫无激情的婚姻,感情还未生发,就已经被扼杀在死板的海。

    不管怎么说,这桩婚姻还算是一桩良缘,一个双赢的完美交易。

    我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陆逾却不满意。

    或者说,渐渐积攒了羽翼的他,开始变得不满意了。

    这种微妙的情绪,他藏得及其深,深到我还不知所起,他便一走了之。

    像他这样一个极具城府的人将一切情绪都隐藏得天衣无缝。表面上他仍然是那个有点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体贴丈夫,无论大大小小的节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用心准备,甚至每天的早餐都由他包揽。

    当他准备带着他的秘书出逃国外时,我甚至还在为这桩美满的、让我脱离苦海的婚姻陶醉。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逢场作戏中,我甚至来不及意识到,心中就早已对陆逾萌发了不该有的情愫。

    直到有人匿名把所有他的出逃的资料都甩到我的聊天框内,我才大梦初醒。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好日子要结束了”,而是愤怒,悲哀,嫉妒得发狂。

    理性后知后觉,我几乎是在感情决堤的瞬间同时意识到一个残忍的事实:由和他的婚姻带来的一切好处,都要化为乌有了。

    而我,连陆逾什么时候换了秘书,这位秘书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那封匿名信很齐全,看起来早早就对陆逾进行了调查。

    资金流、转账、汇款、资料迁移,什么罪证都有了,唯独没有拍到他和秘书出轨的照片。我冷笑,陆逾你还真是谨慎,知道出轨离婚股价必跌,而夫妻之间转移这些资产如果我不诉讼,就没有人会管。

    好一条毒蛇。

    “囡囡,放开我,这里人多,在这么闹下去不好看。”

    他掰开我的手指。

    “为什么?是因为她吗?陆逾,为了她你即使抛弃在A市的一切,抛弃我们的婚姻,抛弃我也在所不惜吗?”

    我愤怒地指着一旁的女人,她低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我的泪水爬得满脸都是,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发酵。

    我不是在为我即将失去的美满轻松生活哀悼吗?怎么会我的心会因为嫉妒扑通扑通地直跳呢?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离我远一些更好,祝你一切都好。”

    我抬起头,握紧拳头,愤愤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很多我不解的情绪。

    鬼使神差,我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我下手很重,一巴掌下去周边的人都不住地看向我们,我的手掌也火辣辣的疼,而陆逾宛如置身事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我的手,然后飞快地移开视线。

    他还是一如既往,沉默。

    “好,那你滚吧。”

    我说。

    他的目光失焦了片刻,很快又聚集向我,定定地看了片刻,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

    半晌,他终于转身轻车熟路地接过秘书的行李转身走向登机口。

    而我,在一众路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落寞地离开了机场,思考接下来该怎么面对父母的苛责与盘问。

    糟透了。

    心里好像被挖去了什么一般,钝钝的痛。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天旋地转,难以置信,仿佛一年以来的所有都付诸东流。

    我一边想,一边发动汽车。我的手在发抖,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最终索性将车钥匙扔在一边,坐在车内大哭了起来。

    后来的三年里,我回想到这段事情,连同我们一年的“完美婚姻”,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早就喜欢上陆逾了。

    思念是一种隐疾,爱对于迟钝的人来说总是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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