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眉角一动,将肩上的小姑娘放下来。

    本该死去的小姑娘头发贴在额角。

    张大嘴,手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饶是见过不少大事的三凌,此时还是一怔。

    这姑娘,没死?

    还如此生动鲜活,有力气打哈欠?

    随往往看着面前的老人,张大的嘴还没收回去。

    “爹?”

    她开口,自小没见过爹娘,家中也从来没人来看过她。

    难道今日是她从未见过的爹回来看她了?

    虽然这爹有点老,又有点臭,脸都被布蒙上了,可好歹这身型又高又瘦的,胸膛看着也结实。

    这爹,还怪帅的。

    三凌回过神,这女子没死也疯癫,竟然把他当做了她爹。

    摇头,“你爹早死了,前边闹瘟疫,我谋了这差事,将死了的人往乱葬岗扔”

    随往往笑。

    摸摸脑袋,“哦对,我爹娘早死了”

    “你是谁啊”

    她打量起旁边来,这周围,怎么有点不一样了。

    走两步,看着一棵树发起呆来。

    这树,树根上掉了一块皮,对的,没错,她家两米外就是这棵树。

    可是,她记得这棵树很高很高,直耸云霄的啊。

    “这是我栽的树,此处人烟稀少,我种了它,让此处多些生机”

    她想笑,却突然一掩鼻子,“好臭啊,一股腐烂的味道”

    不由得走几步,呼吸新鲜空气。

    夜色太暗,老人头微低着,嘴边蒙了一层布,随往往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稚嫩。

    三凌看着不远处,天色已晚,他该走了。

    随往往看着这人走了,她喊破喉咙老人都没有回头。

    “世风日下,老人都比我个小姑娘健壮了!”

    睡意袭来,她没有多想自己为何从床榻上到了这里,她的眼皮太过于困,她的这副身体好像受了很多苦,很累。

    她靠在这颗记忆里的苍天大树旁,缓缓睡着了。

    此刻,随往往摸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陷入了沉思。

    这是被人卖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群乞丐怎么这么多,穿的还都是古代的衣服。

    脚趾头有些疼,她低头,看着自己穿着一双磨破的草鞋,脚趾头磨着地,正在流血。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拍戏呢?

    群演,一日多钱啊。

    她走了几步,拦住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人。

    “这儿,是哪儿啊”

    老人满眼阴翳看她一眼,吓得她一哆嗦。

    “这儿没有名字”

    话中嘶哑,像地狱恶鬼。

    随往往后退几步,不敢再和这老人说话了。

    看着人来人往,她觉得,事情好像有些诡异。

    这些人,不像是群演。

    还有,她这衣服,是怎么穿上的,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匪夷所思间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却没如想象中薅到几根掉落的头发。

    摸了一圈脑袋,原来她的头发正紧紧地被一个布溜子系着。

    紧紧的,头皮都扯得快掉了。

    咬咬牙,向前走几步,融入人群里。

    真穷啊,真破啊,连个卖早饭的都没有。

    她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唱着空城计了。

    而这些人一个个面如死灰一样,打啦着鞋子往前走。

    浑身还发散着几日没洗澡的汗水味……

    随往往拿衣服捂着鼻子,自己的衣服却更臭,她一脸嫌弃往前走。

    想起干净的上衣,裤子,等等,这贴身穿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咯得她肉疼。

    还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这衣服,袖子长,穿的人好不得劲。

    一群人在摊子面前,等着一个中年男人拿着大勺子舀饭。

    她兴致冲冲跟着上前去。

    她觉得自己瞎了,这哪是饭啊?

    树根熬了熬,混着泥水,这猪都不吃,猪都吃细糠,她记得,还有小猪猪吃香喷喷的大西瓜呢!

    这叫什么饭,倒地上都脏地的泔水。

    面前搅汤的人用缺了一角的碗,一摇手腕,盛了半碗,递给她。

    她楞了楞,男人见她不接,不耐烦道“你是已经喝过了么?”

    “下一个”

    她怔忡间,身后被人一挤,挤出个小姑娘来。

    小姑娘留着口水,男人将那碗递给了她。

    咽了咽口水,肚子似乎有点空。

    等人都喝过了。

    “没,我没喝过”她有些尴尬。

    可能有什么法子,她现在饿得两眼发昏,都快晕过去了。

    男人从旁边捡了一个还没洗的碗,舀了一碗,她接过。

    喝了一口,呱,全吐了。

    男人面色不好看,皱着眉,“你在做什么,中午你不要来吃了”

    随往往眨着眼睛,“对不起,我刚才喉咙疼”

    说罢闭上眼禀住鼻子,将这臭烘烘的泔水一饮而尽。

    妈妈呀,不喝中午没饭吃,我敢吗我。

    “真没见过上赶着吃苦的”

    等离人群远了,她嘀咕着,想起那泔水,呕了一声。

    汉唐元明清,五代十国,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这时,倒真希望自己学识渊博些。

    否则,这个讲着普通话却声称马朝的朝代,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一个小姑娘,留着脏脏的刘海,个子瘦小,正巴巴瞧着她。

    “你要是不舒服,我带你去找草药,吃了就没事了”

    这小姑娘,她记得,不正是今早从她屁股后面把她挤过接碗的那姑娘嘛。

    她瞥暼嘴,“我没事,喉咙痛”

    总不能说,是你们每日喝的泔水,太不符合我的胃口,太恶心,我想起就想吐吧。

    眼珠子一转,这姑娘是原住民,她肯定知道。

    “汉唐元明清,周?金夏齐?你们是哪个”她兴高采烈面带微笑,像摇着大尾巴的狼。

    “你在说什么”小姑娘奇怪的看着她。

    呃,人家没听懂,有些尴尬。

    “我是说你们上个,呃,上个名号”她啧一声,怎么就不知道怎样形容呢。

    小姑娘虽然一脸困惑,可还是耐心等着这个奇怪又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子开口。

    头发没处薅,随往往换了个问法。

    “我是说,你们一直就叫马朝吗?在马朝之前,有没有叫其他朝的?”

    “或者,有没有叫什么别的朝啊代的”

    喵的,她嘴笨,都快不会说话了。

    小姑娘满脸疑问“什么你们,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啊,好谨慎的小姑娘。

    随往往抓抓头发,“啊,对,我们,我们,我们以前有叫别的什么朝吗,什么夏朝呀什么的”

    小姑娘奇怪,这女子真的是疯子吗,怎么说的话疯疯癫癫的。

    爹娘说过,不要和傻子玩。

    可是,这个姑娘,她瞧着,是最顺眼的。

    也是,最好骗的。

    “我们一直就叫马朝,一直一直都是,从来都是”认真回答。

    “你脑袋,不会被驴踢了吧,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随往往无语凝噎,睁大眼睛,尴尬笑了笑。

    “可能不小心撞树上撞得失忆了吧”

    一个小姑娘,嘴怎么这么毒啊。

    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乞讨为生。

    而教她乞讨的,正是这个说她脑子被驴踢了的小姑娘。

    不过,她想,她很快就不乞讨了,她要摆个算卦摊,赚钱。

    她打听明白了,这儿不排斥算命,术数五行,是正儿八经的手艺。

    “那朝里的术师,知晓天象,我们别提多羡慕了”

    这小姑娘眼睛发亮,“听说里边的人,躺着就有人喂树根汤,都不用自己拿碗呢”

    随往往愣愣,这小姑娘一看就没见过里边的人什么模样,都是道听途说。

    “就我们日日喝的那汤?”她还是问了一句。

    小姑娘点头,“对,那躺,宫里的人一日能喝十碗,想喝多少喝多少呢”

    话中语气肯定,要不是她的脑袋真没被驴踢,她还真信了。

    “你说咱们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讨饭呢”她和小姑娘蹲在地上,看着人来人往,无聊间,她开口,她也好奇。

    小姑娘似乎被问的一顿,可小姑娘是个好姑娘,她爹妈教她,对信任的人,不能撒谎。

    她信任这个女子。

    “我爹我娘是讨饭的,所以我也就讨饭”

    正喊着“给点饭吃吧,给点饭吃吧”的随往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金山银山有继承的,没想到讨饭还有继承的,真稀奇。

    小姑娘看这女子嘴都咧到后耳根了,心想,她肯定被驴踢傻了,真可怜。

    日后,她要多担待随往往一点。

    “三凌王爷来了,走,去他跟前”

    随往往还没听懂,小姑娘拉着她一个窜步,跪在了三凌面前。

    与此同时,还有好多同行,也就是乞丐。

    “三凌王爷,给点饭吃吧”

    “王爷发发善心,给点银子吧”

    ……

    小姑娘哭的撕心裂肺,随往往跟着她呜呜咽咽。

    这人衣着干净,王爷,可真好看。

    咣当一声,又一声。

    随往往抬头,乞丐们纷纷道谢。

    看着碗里指甲块大的面饼子,随往往一口吃了,塞牙缝都不够。

    “真小气”随往往低声,还以为这咣当一声她要发财了呢。

    可恶,欺骗她的感情。

    “嗟来之食,给你就不错了,还觉得本王小气?”

    男子一袭白衣,面容似梨花,就是嘴唇有点淡。

    男子正朝她这边走来,经过,掀起一树梨花香。

    三凌开口,“刚才谁说本王小气的”

    三凌看着众乞丐,突然飘过熟悉面孔。

    他看着随往往,这一刻觉得,真是狭路相逢,竟然是她。

    小姑娘拽了拽她的手。

    “王爷,草民说的是消气”

    三凌好笑,“你是说我耳朵聋了?”

    随往往咬咬嘴唇,“草民肠胃不好,边吃边说消气,你听成了小气”

    她不怕,大不了一死回到现代去。

    这破地方,谁爱。

    随往往继续开口,“草民说的消气,也不知王爷怎么听成了小气,听错就听错了吧,还这么在意,难道王爷你真是个小气鬼?”

    三凌被她说的一噎。

    本想把这伶牙俐齿的女子关入牢房,却想起不久一事,心里有了打量。

    他杏眼微侧,本是冷白的嘴唇却是一扬。

    “本王记住你了”

    说罢长腿一迈,从随往往身边大摇大摆走了。

    小姑娘眉一皱,看向随往往,“你得罪他了!”

    “王爷这个人,心眼小,你小心着吧”小姑娘提醒她。

    随往往现在也怕了,就算这是一场梦,人家要磨刀霍霍,她也很害怕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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