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她离去后,她颓废的倒在床上,一遍遍的复盘刚才那场对话,琢磨他的意图。

    “阿嚏——阿嚏!”

    一打二骂三牵挂,她怀疑有人骂她,第一个对象就是木头,把她受得罪都推在他身上,即使不是她也要把他记在仇恨本上。

    现在他在第一位,因为过去的仇恨随着时间忘了,只有他一人。当然,仇恨不等于讨厌,她讨厌的人还是蛮多的,首当其冲的就是高中班主任,而且她有理由讨厌他,德不配位,就是如此。

    很多她讨厌的人却是很无辜的,有喜新厌旧后被抛在脑后却纠缠她的朋友,有初见不顺心再见难以直视仅仅是因为气场不对的人,还有像班主任这样被她迁怒的人。

    她讨厌着对方,这种讨厌未必伤害不在意她的人,却伤害着把她当朋友的朋友和她自己。她是一把刀,一面伤害着想要靠近她的人,一面她能透过那些脏污的鲜血中看见肮脏的自己。

    难以克制的破坏欲还有现代法治下的道德,折磨着她。

    她深怕有一天会做下难以挽回的罪孽,所以一直把自己深埋心底。

    可是来到这里后,她却放纵了,在这个没有什么道德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迷失了以往的自己,在与祭疣这种绑匪和受害者的畸形的关系中企图获得掌控者的身份,而不是立刻逃离。

    啊,我是多么糟糕。她沉默着想到。

    “木头!木头!我有话和你说!”她突然喊道,她知道他能听见。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出现。

    她扶着额头,不知是哭还是要笑。

    她想和他说的,无论怎么对待她都是可以的,只要把她的尸体最后埋在木屋的附近,如果实在不行,立个衣冠冢也是可以的。

    如果路的尽头是死亡,她先行一步也未尝不可,只要不要抛下她,她都可以接受的!

    她丧失了前进的勇气,探索未知命运的胆量,只想就此放弃,让生命留在河流的一截,比起已知的死亡,她更害怕生命的无数的可能性。

    可是接受死亡,不也是其中的一种可能吗?你想逃离命运,殊不知这也是它为你结织的一张网呢?

    窗外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轻易地从束缚它一生的树枝上抢夺下来,可是它得到它,并不珍惜,把玩了一瞬,便将它随意丢弃在地,随后接着追寻下一个目标。

    “木头!”她又喊道,她很害怕,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觉安心。

    这让她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新的火焰能把旧的火焰扑灭,大的苦痛可以使小的苦痛减轻。”

    或许比起那些可怖的一切,她更害怕他,却也爱他,她不知道,究竟是恐惧迫使她爱他,还是爱他所以更怕他。

    他端着两碗饭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虽然他现在衣着朴素,她却了解到“我的心上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救我”是什么感觉。

    “我有话和你说。”她说。

    他放下碗筷,跪坐在地上,抬眼看她,静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想和你说说话。”她很认真的说。

    “嗯。”他答道。

    “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话,虽然你作为一个聊天对象,过于寡言少语。”她吐槽道。

    “嗯。”他说道,也没有生气。

    “但是我很喜欢和你聊天。”她补充道。

    “哦。”他一向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也不喜欢,但是她现在是个珍贵难寻的材料,所以对她多了份耐心。

    “你的眼睛很黑,不像我,我之前的眼睛是茶褐色的,这一点仿了我的妈妈。”她说着,不再避讳自己的家人。

    “小时候我很羡慕那些眼瞳全黑的小朋友,到后来,我发现她们眼睛的颜色逐渐变得淡了,才知道,大多数人的眼睛颜色都会随着时间变浅。”

    “不过知道以后,我并没有变的很开心,因为我不再独特,我连这一个特色都失去了。”她回想的时候觉得幼稚,却知道她当时独自生了好久的闷气,因为当时她觉得这个生气的理由难以启齿。

    他没有说话,她也不需要他回应,一切都是她的自问自答,溺死在思绪回忆里,这是她的世界,无需他人参与。

    这一刻,他的形象变得单薄,成了她人生投影的一部分,无足轻重。

    然后,他说,“吃饭吧。”

    现实中横来的一脚,戳破了那无穷无尽的幻境,堵住了她的长吁短叹。

    木桌上两个饭碗,两双筷子,就是他们吃饭的所有工具,今天依旧是米饭加野菜炒肉,更加寒酸的是,他们只有一个板凳。

    “我们缺一个板凳。”她暗示道。

    他顿了顿,没说话。

    然后两个人难得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

    粗茶淡饭,住进深山老林里的木屋,日上三竿醒来,日落未下山岗便宿,与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少年共睡一间,这样的生活,她从未想到。

    李子木抢先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舀了一瓢水,然后开始慢慢的清洗,心不在焉。

    少年也跟着她,到了厨房,将她洗过的碗筷,又洗了一遍。

    李子木留意到好像并未清洗干净,脸上难免带了点羞燥,吞吞吐吐的开口说,“谢谢你。”

    如果你今后放我一马,我将知恩图报,如果不能,那么是生是死,从此两不相干。

    这时,木柴旁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是布料的摩擦声,她转过头去,没见到什么异常,那昏迷过去的人现在还睡着。

    李文全抑制着呼吸声,他现在两眼一抹黑,只知道情况不妙,只能装作昏睡,心里却是把那贪财的狱卒还有不知趣的王家姐弟骂惨了。

    他是个纨绔子弟,平时喝酒狎妓,能碰的一个不落,钟爱美酒美人,没想到,有一日居然栽在这上面。

    那日,月光皎洁,他酒醉回家,因和他老子闹了别扭,就不想乘车归去,显得狼狈,也不想让朋友相送,几个大老爷们走在一块,多不好看。

    就乘着月光,揣度着肚子里的几两墨,准备吟诗作对,自渡风流。

    刚感念着缺少美人相伴在侧,再好的月光都辜负了,这时王家娘子便从侧巷里走出,月光为她镀了一层光,更显得面容姣好。

    他见她心生了欢喜,想促成一件美事,不料襄王有梦,神女无情。既然她不愿意,他也没了兴趣,感情这事,讲求你情我愿,少了一个,就没了趣味。

    不想不过调笑她几句,便动手打他,还打在他脸上,真真是给脸不要脸,就没压住火,就扒了她的衣服,破了她的身。

    女人嘛,都是这样,把贞洁看的比天都重,所以对待她,最好的羞辱办法就是让她意识到她正在她看不起的人身下承欢□□。

    大不了事后赔一些银钱,她衣着寒酸,想必她的家人也不会为了她和金钱过不去,劝劝差不多就行了。

    实在是个硬茬子,就准备一抬小轿放在家里养着。如果想不开,存了死志,那就让她去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再赔一些金钱让她好生安葬,也算是尽了这一夜的恩情。

    所以听闻她上吊自杀后,他也不惊讶,准备了一袋银子,让下人打听着人家送去。

    这家人倒是硬气,做弟弟的想要为姐姐申冤,哈!真是搞笑,银子都拿了,还来这一出。

    他摇摇头,不愿再拿银子来试探那家人的胃口,他宁愿多送些给衙门的人,顺便还能结交几个人脉。

    没想到,一系列的机缘巧合,遭了祸,倒霉透顶了!

    他眼睛悄悄的睁开一条缝,眯着眼打量这两人,不想身体不自觉的跟着动了一下,发出了点小声音,那边的女孩倒是敏锐的发现了,回头看了一眼,男的倒是很迟钝,没什么反应,还在洗碗。

    他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他知道狱里有个恐怖的传言,每月十五,枉死的鬼魂都会来到,将犯下罪的犯人拉走,来填平它对于活人的愤恨。

    不过,他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虚言妄语,是那个狱卒吓他的谎话,不想真的有人作怪,而且还是那个狱卒将他送去的。

    真是奇了怪了,他哪里得罪了他,常常刻薄对他,还是他认为王家小郎能给他更多的利益,不是吧?王家他打听过,一个寡妇带着一对儿女过活,还供那小郎读书,贩卖刺绣为生,能有多少钱?

    于是在他家里人派人来探望时,他还吩咐下去让人查清是不是不小心结了恩怨,那狱卒是不是和那死去的小娘子有纠缠。

    可手下人一无所获,晦气!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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