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蕙很快领着两位老大夫回府。
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妈妈，是之前被谢音劝出林府的家生婆子，姓周。
她本在太原郡，谢老夫人遣她来京送些田产书信，正巧在堂上和谢家大夫人谈话，听春蕙说要给夫人请医，心中担忧，同大夫人商量后先过来了。
春蕙也不便多解释，只提点了句‘大小姐性情有变，多看眼色，少些闲话’。
周妈妈饶是满肚疑惑，急着赶路也未过问。
等进林府，她发觉过往婢仆皆躲闪不及不免稀奇。到入怡心居院子，看春蕙小心翼翼地叩门说‘女郎，谢家府医到了’，周妈妈更是一脸古怪。
两息后，里头传来一声轻细的‘进’。
门开，周妈妈一眼瞧见厅中央坐着的女郎。
她单手支颔斜撑在桌案上，双眼闭着，柔顺的乌发披在肩上，未簪一饰，清水芙蓉般白生生、清凌凌，又有华贵气韵，从她沉着的姿态中隐隐得现。
周妈妈记忆中那个总躲在角落、畏首畏尾的小女郎，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长成这般气态的。
她给春蕙使眼色：这是大小姐？
春蕙不着痕迹地点头。周妈妈惊得双目圆睁。
“去给夫人瞧病罢。”李元熙依旧闭着眼。
被有所指的两名老府医下意识恭敬地屈了屈腰，等回过神想到坐上女郎并看不见，两人对视，交换了一个‘怪哉’眼神。
春蕙和周妈妈跟去榻边。
两府医各自把了脉，仔细察看夫人脸色鼻吸，眉梢一挑，又对视起来。
他们是谢家人，并不顾及太医脉案，两双眼睛一眯，各自笃定地点点头，便直言道夫人无大疾，虽精血有亏但生机仍在，将养上一年半载便会好转，远不至回天乏力之危重，还未醒是因睡得沉。
最后二人斟酌开具了养身方子。
春蕙神色激动，捂着嘴啜泣出声。
周妈妈也红了眼眶，恨道：“老天有眼，亏得还是太医，怎胡乱断脉——”
“周妈妈。”春蕙摇摇头，“勿言其他。”
她心里隐约可知，并非是之前太医错判，当大小姐握上夫人手那刻，便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就好似一间黑漆已久的屋子，透进了光。
春蕙转头看向厅中依然在闭目养神的女郎，神色复杂又感激。
也不知是怕扰了榻上的夫人、还是厅中的小姐，几人言语都很轻，退出去时春蕙轻声问了句：“女郎，可要把门带上？”
李元熙还未答。
一女婢上前小声道：“蕙姑姑，卫夫人和表小姐在院门外，说要见大小姐。”
春蕙面露厌烦，正想着如何拒绝，就见女郎缓缓抬起眼，说了句‘让她们进来’。
两名府医也不急走，干脆退至一旁打起了眉眼官司。
卫夫人和赵念期领着两名仆妇入院，走至厢房中厅门口，未语先笑，就听里头一声似乎颇觉无趣的‘好了’，紧接着又砸来一句‘你们就站外边罢’，两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春蕙忍不住别过头，咬唇压下扬起的嘴角。
赵念期攥紧手帕，仔细打量厅里人，越看越心惊。
还真是如田妈妈说的性情大变，连相貌都好看许多，那阴狱司主怕不是个见色起意之徒，哪有传言中的冷酷无情。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只要女子朝他们笑笑，便什么违心话都夸得出来。
林溪也是，正经闺秀哪会孤身上陌生男人的车呀。
她疑窦丛生且很是不快，故作伤心地嗔道：“溪儿妹妹，我前些天还给你送果子吃呢，怎这般生分。”她抬腿仍想进屋，猝不及防对上女郎冰冷的目光，陡生畏惧，不由止步。
同样被目光扫到的卫夫人心神一颤，握住赵念期的手往后拉了拉。
李元熙一瞬恍惚，似乎想到什么，垂眸无声轻叹。神色说不上缓和，不耐地摆摆手道：“既已见过，若无要事便出去罢。”
这母女二人不是巫。
伴生的也是未现正形的寻常阴魄。
世间持正守心者和大凶大恶者只占少数，十有六七多是逐利怨嫉而生阴私之徒，实在难以为奇。
李元熙也不意外，她们虽不是巫，依然有指使之嫌。没有哪位巫者会无故耗费道行给人下咒，还是冲着子息及性命去的恶咒。
不是利益相关，便是有深仇大恨。
谢家只谢音被咒，可见谢氏与巫结仇的可能性很小。
林溪残碎的‘未来记忆’中，林府最得利的是这三人，嫌疑自然最大。当然也不排除谢音本人另有仇家。
如今二咒算是解开，幕后之人若不甘心，再有动作，她自会察觉。
为今之计便是等。
她活了十五载，最擅长的，不就是等么。
李元熙静静垂眼。
卫夫人被晚辈落了面子，也不见恼，温婉道，“溪儿，看你无恙我便放心了，我们这就走，不扰你休息。”她扯扯赵念期，示意她离开。
赵念期眼珠转了转，嘟着嘴俏生生道：“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可就——”她紧盯着林溪，却没看到任何神色变化，一时说不上失望还是高兴。
许是她说得不明显，但如果林溪真是她猜测的那般，她岂能早早暴露。
她最好别是。赵念期眼底一片阴霾。
“又说怪话了。”卫夫人低声嗔她。
赵念期不死心，转向蕙娘，一派天真活泼的委屈模样，小声道：“蕙姑姑，妹妹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春蕙面无表情：“表小姐，你与大小姐相处时日不多，并不知大小姐便是这般的性子。”
赵念期被噎得面色微红，很快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小时候想来找妹妹玩，你们都不许，长大了能不生分吗，光送些不值钱的果子首饰，想必妹妹也从未瞧上过。”边说泪珠儿边掉。
小女郎长得娇俏可人，哭起来也是好看的梨花带雨。
仆妇和卫夫人看得满眼心疼。
眼看要七言八语起来，厅中传出‘咚’的轻响，听着像是什么东西砸在案上。
廊下人心中都是一凛。
“不年不节的，在这唱什么大戏。”李元熙蹙眉道，“想讨赏金你应该去林司业那儿，他有千亩良田。”
春蕙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
仆婢们纷纷埋下头。
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妈妈，是之前被谢音劝出林府的家生婆子，姓周。
她本在太原郡，谢老夫人遣她来京送些田产书信，正巧在堂上和谢家大夫人谈话，听春蕙说要给夫人请医，心中担忧，同大夫人商量后先过来了。
春蕙也不便多解释，只提点了句‘大小姐性情有变，多看眼色，少些闲话’。
周妈妈饶是满肚疑惑，急着赶路也未过问。
等进林府，她发觉过往婢仆皆躲闪不及不免稀奇。到入怡心居院子，看春蕙小心翼翼地叩门说‘女郎，谢家府医到了’，周妈妈更是一脸古怪。
两息后，里头传来一声轻细的‘进’。
门开，周妈妈一眼瞧见厅中央坐着的女郎。
她单手支颔斜撑在桌案上，双眼闭着，柔顺的乌发披在肩上，未簪一饰，清水芙蓉般白生生、清凌凌，又有华贵气韵，从她沉着的姿态中隐隐得现。
周妈妈记忆中那个总躲在角落、畏首畏尾的小女郎，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长成这般气态的。
她给春蕙使眼色：这是大小姐？
春蕙不着痕迹地点头。周妈妈惊得双目圆睁。
“去给夫人瞧病罢。”李元熙依旧闭着眼。
被有所指的两名老府医下意识恭敬地屈了屈腰，等回过神想到坐上女郎并看不见，两人对视，交换了一个‘怪哉’眼神。
春蕙和周妈妈跟去榻边。
两府医各自把了脉，仔细察看夫人脸色鼻吸，眉梢一挑，又对视起来。
他们是谢家人，并不顾及太医脉案，两双眼睛一眯，各自笃定地点点头，便直言道夫人无大疾，虽精血有亏但生机仍在，将养上一年半载便会好转，远不至回天乏力之危重，还未醒是因睡得沉。
最后二人斟酌开具了养身方子。
春蕙神色激动，捂着嘴啜泣出声。
周妈妈也红了眼眶，恨道：“老天有眼，亏得还是太医，怎胡乱断脉——”
“周妈妈。”春蕙摇摇头，“勿言其他。”
她心里隐约可知，并非是之前太医错判，当大小姐握上夫人手那刻，便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就好似一间黑漆已久的屋子，透进了光。
春蕙转头看向厅中依然在闭目养神的女郎，神色复杂又感激。
也不知是怕扰了榻上的夫人、还是厅中的小姐，几人言语都很轻，退出去时春蕙轻声问了句：“女郎，可要把门带上？”
李元熙还未答。
一女婢上前小声道：“蕙姑姑，卫夫人和表小姐在院门外，说要见大小姐。”
春蕙面露厌烦，正想着如何拒绝，就见女郎缓缓抬起眼，说了句‘让她们进来’。
两名府医也不急走，干脆退至一旁打起了眉眼官司。
卫夫人和赵念期领着两名仆妇入院，走至厢房中厅门口，未语先笑，就听里头一声似乎颇觉无趣的‘好了’，紧接着又砸来一句‘你们就站外边罢’，两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春蕙忍不住别过头，咬唇压下扬起的嘴角。
赵念期攥紧手帕，仔细打量厅里人，越看越心惊。
还真是如田妈妈说的性情大变，连相貌都好看许多，那阴狱司主怕不是个见色起意之徒，哪有传言中的冷酷无情。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只要女子朝他们笑笑，便什么违心话都夸得出来。
林溪也是，正经闺秀哪会孤身上陌生男人的车呀。
她疑窦丛生且很是不快，故作伤心地嗔道：“溪儿妹妹，我前些天还给你送果子吃呢，怎这般生分。”她抬腿仍想进屋，猝不及防对上女郎冰冷的目光，陡生畏惧，不由止步。
同样被目光扫到的卫夫人心神一颤，握住赵念期的手往后拉了拉。
李元熙一瞬恍惚，似乎想到什么，垂眸无声轻叹。神色说不上缓和，不耐地摆摆手道：“既已见过，若无要事便出去罢。”
这母女二人不是巫。
伴生的也是未现正形的寻常阴魄。
世间持正守心者和大凶大恶者只占少数，十有六七多是逐利怨嫉而生阴私之徒，实在难以为奇。
李元熙也不意外，她们虽不是巫，依然有指使之嫌。没有哪位巫者会无故耗费道行给人下咒，还是冲着子息及性命去的恶咒。
不是利益相关，便是有深仇大恨。
谢家只谢音被咒，可见谢氏与巫结仇的可能性很小。
林溪残碎的‘未来记忆’中，林府最得利的是这三人，嫌疑自然最大。当然也不排除谢音本人另有仇家。
如今二咒算是解开，幕后之人若不甘心，再有动作，她自会察觉。
为今之计便是等。
她活了十五载，最擅长的，不就是等么。
李元熙静静垂眼。
卫夫人被晚辈落了面子，也不见恼，温婉道，“溪儿，看你无恙我便放心了，我们这就走，不扰你休息。”她扯扯赵念期，示意她离开。
赵念期眼珠转了转，嘟着嘴俏生生道：“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可就——”她紧盯着林溪，却没看到任何神色变化，一时说不上失望还是高兴。
许是她说得不明显，但如果林溪真是她猜测的那般，她岂能早早暴露。
她最好别是。赵念期眼底一片阴霾。
“又说怪话了。”卫夫人低声嗔她。
赵念期不死心，转向蕙娘，一派天真活泼的委屈模样，小声道：“蕙姑姑，妹妹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春蕙面无表情：“表小姐，你与大小姐相处时日不多，并不知大小姐便是这般的性子。”
赵念期被噎得面色微红，很快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小时候想来找妹妹玩，你们都不许，长大了能不生分吗，光送些不值钱的果子首饰，想必妹妹也从未瞧上过。”边说泪珠儿边掉。
小女郎长得娇俏可人，哭起来也是好看的梨花带雨。
仆妇和卫夫人看得满眼心疼。
眼看要七言八语起来，厅中传出‘咚’的轻响，听着像是什么东西砸在案上。
廊下人心中都是一凛。
“不年不节的，在这唱什么大戏。”李元熙蹙眉道，“想讨赏金你应该去林司业那儿，他有千亩良田。”
春蕙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
仆婢们纷纷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