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具被缝合的尸体,她的大半个脑袋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只眼珠挂在眼眶上,另外半边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只剩下崎岖不平的断裂伤口,甚至隐约可以看到深红色的内脏。

    李佳仪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温度这么低,会有一股化学品气味了。

    一瞬间,一股凉意瞬间浸透了李佳仪的后背。

    她想要尖叫,但比尖叫来的更快的是一股恶心感。

    胃部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翻滚。

    李佳仪死死地捂住嘴巴,她不敢再看,匆忙转身,绕到隔板后面,想要打开门。

    或许是因为手抖的太厉害的原因,李佳仪试了几次都颁不动门把手。

    “你去哪啊?”

    低低的女声自李佳仪身后响起,李佳仪瞬间僵住。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和清洁剂味混合,直直地冲到李佳仪的鼻前。

    胃部痉挛得厉害,可是李佳仪却意识不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后的声音。

    如果李佳仪没有记错,刚才房间里除了那一具尸体,她再也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存在。

    所以,她身后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你要去哪啊?”

    女声又再次响起,像一条阴冷的蛇缠绕在脖颈。

    李佳仪不敢回头,她使劲握着门把手。

    门锁发出咔咔的声音。

    平时明明轻轻一按就能打开的门,现在却怎么也打不开。

    李佳仪浑身紧绷地厉害,脑子乱哄哄的。

    是幻觉吗?

    那是什么东西?

    身后的人又嘻嘻地笑了起来,它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李佳仪的肩膀上。

    “留下来陪我好吗?”

    一股冰凉阴冷的气息顺着肩膀处扩散。

    一瞬间,李佳仪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下一秒,门竟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你在里面干什么?”

    一个穿着红色花纹夹褂的老人拿着扫把,一脸疑惑地看着李佳仪。

    李佳仪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她。

    红色夹褂的老人皱着眉,上下扫了她一眼,又探头朝屋里望了一眼:“怎么跑到这来了?走走走,真是的,不好好呆在前厅,乱跑到仪葬区干吗?”

    李佳仪打了个激灵,她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只是极其僵硬缓慢地转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卡住的一口气从身体里呼出。

    李佳仪恍惚地看着眼前。

    果然是幻觉吧?

    身后的老人还在喋喋不休,埋怨着李佳仪。

    “你们这些来前厅的人怎么总是乱跑啊,没看到这里竖着牌子啊?真是不懂规矩!”

    李佳仪转过身,缓过神来,说道:“抱......歉,我......刚才从卫生间出来迷路了,听到有人叫我,就不小心走进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出完整的话来。

    老人的脸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指着门口的牌子说:“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叫你?扯谎也不是扯个好的,好了好了,见多了你们这种,赶紧走吧!”

    李佳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门口挂着一个蓝色的牌子。

    “遗体整容室,闲人免进”

    李佳仪直愣愣地盯着这个门牌。

    可是......可是刚才明明没有这个牌子啊?

    老人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咕哝了几句,也没有再骂她,只是说道:“不是迷路吗?走吧,我带你出去。”

    李佳仪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谢谢。”

    老人哼了一声,将扫把放在门口,带着李佳仪朝外走。

    馆藏很大,李佳仪跟着她七拐八绕,来到一扇长廊处,停了下来。

    老人指了指前方,说道:“你顺着这条廊道往前一直走,就到前厅了。”

    李佳仪连忙道谢,望了望她的脸,有点犹豫地问到:“您是馆内的工作人员吗?”

    老人摇摇头:“我就一扫垃圾的。”

    清洁工吗?

    李佳仪又望了一眼她。

    可是......她穿的衣服倒不像是清洁工的制服,倒是有点像仿古的马褂。

    而且,李佳仪觉得老人莫名看着有些熟悉。

    她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眼熟。

    老人有点不耐烦了:“你还走不走,我急着去扫地呢?要是让管理发现,又得扣我工资。”

    老人的态度不是很好,李佳仪放弃了心中的疑惑,轻轻说了一声“抱歉”,顺着老人指的那条路往前走。

    身后的老人又说了句:“下次别乱跑。 ”

    低沉苍老的女声传入李佳仪的耳边,与之前暴躁的态度不同,这句话甚至称得上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李佳仪甚至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可到底在哪里听到过呢?

    李佳仪想转头再望一眼她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估计是急着去打扫了吧?

    李佳仪没太在意,顺着长廊继续往前走。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深红色的身影忠实地跟在她的身后。

    长廊尽头是前厅灵堂的入口处,两边有着几间访客休息室。

    经过休息室的时候,李佳仪听到了一阵无比熟悉的声音。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

    “我劝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这是李佳仪从未听到过的属于陈宿生的冰冷的声音。

    他似乎在和对面的人谈判。

    “你自己也知道张妈的死纯属一场意外,我们陈家念在她在我们家工作这么多年的份上,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仁义尽至了,你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

    对面的男人古怪的笑了一声:“真的吗?陈先生您真是说的是冠冕堂皇,倘若我不知道那件事的话,还真会被你们陈家感动。”

    “你什么意思?”

    陈宿生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什么意思,您应该很清楚,不,应该说陈家很清楚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不是吗?”

    陈宿生没说话,沉默良久之后,才沉沉说道:“你知道些什么?”

    “也就是一些陈年旧事吧,陈先生,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分寸,也不想得罪你们陈家,不会出去乱说。”

    “港城哪个大家族没有些丑事?您放心,只有钱给够,我保证,哦不,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忘掉。”

    “要是我不给呢?”

    男人冷笑了一声:“您确定您想让陈家的丑事都闹的全港城都知道吗?记者们可不像是我这样好说话了。”

    “更何况,陈先生,您真的想让您的未婚妻知道这件事吗?我看得出您很喜欢这位李小姐,但是李小姐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吧?她真的能接受这件事吧?”

    陈宿生淡淡地反问道:“你在威胁我?”

    “可不敢,陈先生,我只是想求财而已,如果有选择,我怎么愿意去得罪您呢?不过这还要看您给不给我这个选择,大家都不想让事情变得难看。”

    陈宿生静默了一会,说道:“你要多少?”

    “三千万。”

    “行。”

    陈宿生答应的很干脆。

    反倒是对面的男人有些愕然,不过他很快又说道:“陈先生真是大气,您放心,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忘了。”

    陈宿生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希望吧。”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来,李佳仪连忙朝前走去。

    穿过门厅,来到灵堂后,人群细碎的说话声扑面而来。

    李佳仪找到自己放在柜子上的包,抿了一口塑料杯里面接的水。

    刚才陈宿生和那个男人的谈话让她的脑子有点乱。

    丑事?

    陈家有什么丑事不能让她知道。

    李佳仪记得那个男人还提到了一个时间,“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吗?

    李佳仪细细回忆。

    当时她才五岁,陈宿生八岁,两人年纪都不大。

    哦对了,那一年,是她第一次见到陈宿生。

    除此之外呢?

    李佳仪记得,陈家似乎是在那一年开始向上走的。

    与后来家道没落的李家不同,当时的陈家其实比不上李家。

    二十多年前,因为英国佬的撤资,陈家的公司面临融资困难的问题,原本的市场扩张计划无法进行,反倒面临起破产的风险。

    那段时间,陈家过的格外艰难。

    为什么李佳仪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陈家当时的当家人,陈宿生的爷爷陈廷敬曾向李家求助。

    但是李家婉拒了陈家的请求,不只是李家,几乎全港城都没有几个人答应。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要是往里面投钱,只能是打水漂。

    按道理来说,陈家应该快要宣告破产了,但是在二十年前,山穷水尽的陈家竟然迎来了转机。

    像是奇迹般,他们家成功渡过了难关,接下来,一路坦途,生意越做越大,简直就像是供了一尊财神爷在家里,钱源源不断的流进了陈家的口袋。

    从此,陈家渐渐在港城的上流社会站稳了脚跟。

    可是,这和那个男人说的话又有什么关心呢?

    李佳仪想了半天,都没找到思路。

    另外一边,陈宿生从休息室出来,走入了灵堂,张妈的侄子满脸笑意殷勤的跟在他身后。

    李佳仪望了一眼他的笑脸,心里知道他们这是谈妥了。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可能是因为察觉到平日里在她面前一向温柔、磊落光明的陈宿生,竟然有她不知道的另外一面。

    或许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她。

    也或许她爱上的陈宿生只是自己心中的一个假象。

    但此时,李佳仪仍旧固执地沉溺在她的爱中。

    她走到陈宿生面前,像是一个找到依靠的小鸟。

    “宿生,谈好了吗?”

    陈宿生看到李佳仪后,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

    他点点头,牵住李佳仪的手,又忍不住蹙起了眉:“手怎么这么冰?”

    李佳仪顿了顿,又想起刚才发生的怪事。

    她不确定自己说出那件怪事后,陈宿生是否会相信她。

    甚至就连李佳仪自己都不确定,那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真的有病吗?

    李佳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事情告诉陈宿生,只是说道:“或许是大厅的冷气开的太低了。”

    陈宿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走到灵堂前,朝着桌子上的照片上了几炷香。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李佳仪也看清楚了照片上的老人。

    相框中的黑白照片,年逾六十的老人穿着仿古马褂,微笑着望着人群,灯光下,她的皱纹如蛛网般密密麻麻布满面孔。

    她......怎么和刚才给自己指路的老人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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