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一听阿南的话,纷纷面色各异,其中陈淑贞的反应尤为剧烈。

    老太太紧紧的捏着手上的佛珠,面色悲哀:“造孽啊,造孽啊,我当初就说过的……不该这样……不该这样,那孩子肯定是对我们陈家有怨气,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妈!”

    陈廷敬面色难看的打断了老太太的话:“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反悔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掉这个孽障。”

    说完,他转头看向阿南,面色犹豫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大师倘若真的能解决这件事情,我陈家定有重谢,只不过……我们家这件事不太好说,要是被其他外人知道的话恐怕……”

    陈廷敬话音未落,阿南就知道了他什么意思,他平日也被不少大家族请去办事,这些家族看上去繁

    此话一出,也不知道陈廷敬信没信,他的脸色反正是好看了许多。

    要不是因为这妖邪实在镇压不下了,陈廷敬绝不会将此事和外人说,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就应如同这尊小像,永远的被锁在陈家的后院中。

    陈廷敬将阿南带到正堂,将无关人士屏退后,才放心的开了口。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其实归根到底与阿南曾经见到的那些人一样,无非是因为一个利字。

    陈家祖上富贵,但自从到了陈廷敬这一代却渐渐败落,本来靠着剩余的祖业,陈廷敬虽不能过以前的豪富生活,但是节俭些,也够他们一家子人的花销。

    可惜的是陈廷敬并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当个米虫,偏偏想要靠着剩余的祖业江山再起。

    这份志气本身是没错,可是这事不仅要看志气,还要看自己的能力,倘若陈廷敬的能力手段厉害,说不定还真能算得上一件美事,可偏偏他于经商这一路上不仅没天赋还是个愣头青。

    因为听信他人的建议,将家里的剩余的祖业都拿去投资,结果赔的一干二净,还倒欠了不少,甚至连陈家的老宅都要因此变卖。

    陈廷敬的父亲气的将他大骂一度,一顿心脏病发作,而陈廷敬遭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彻底认清了自己其实没啥能力,偏偏有颗恨比天高的心。

    可事以至此,再如何后悔都是没有用的事情,钱已经赔光了,眼看着老宅都要被一变卖,一大家子人还在自己背后,陈廷敬简直是走投无路,只能去求助妻子,让她的娘家人帮帮忙。

    白珏却拒绝了他,她娘家人不是什么冤大头,就算是自己亲自去求他们,倘若无利可图,他们也不会帮忙的,更何况,白珏平日里最看不起自己的那个小门小户的弟媳,让她腆着脸去求她,还不如杀了她。

    可白珏也没办法看着这个家就此支离破碎,于是她给陈廷敬出了一个主意。

    准确的来说,这件事情在白珏心中已经徘徊已久,只不过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说出来。

    当时的港城盛行风水命理之说,白珏也笃信这些说法,富裕家庭的孩子出生总要请先生来看看,起个补五行的名字亦或者算算未来能否成就一番大事业。

    身为家里长子出生的陈宿生也是这样,白珏还特意动用了人脉,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位港城大师来看。

    可惜得出的结果于白珏所期待的截然相反。

    “命薄福浅,早夭之相。”

    大师就给了她这八个字,反倒是路过庭院时瞧见了正在树下玩耍的陈运白,他停下来感概了一句:“这个孩子以后贵不可言啊,你们陈家有福了。”

    这无意中的一句话,让跟在大师身后的白珏牢牢的记在了心上,每当看到陈运白时,这句话便如梦魇一般从白珏的心头冒出来。

    凭什么我的孩子是命薄福浅,而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就是贵不可言?难道老天也在告诉她,她白珏无论哪点都比不上那个贱人吗?

    不甘心和愤怨在日复一日中渐渐填满了白珏的心,而陈宿生似乎应了那位大师的批语,身子骨一日比一日的弱,动不动就是生病,大多数时间都在病床上渡过。

    而陈运白却截然相反,他在陈家人的漠视中像是一颗不屈不饶的野草,努力的汲取着阳光成长,反倒是越来越健康顽强。

    又是一日,白珏看望完病床上的陈宿生,沿着屋廊往外走,光影穿过这座腐朽的老宅子,似乎要将她连同陈宿生的生命一同埋葬。

    陈宿生的病越来越重,陈家似乎也明白了这个孩子强留不得,比起一个身子骨虚弱、随时都可能会死去的陈宿生,陈运白这个拥有健康体质、头脑聪慧的孩子更适合来当陈家的继承人。

    就连陈淑贞这个一贯疼爱陈宿生的祖母也不由得偏向了陈运白。

    她甚至还开解白珏,说宿生这孩子说不定是菩萨身边偷偷跑下来完的童子,沾染不了凡尘,菩萨迟早要把他带回去。

    末了陈淑贞还装模做样的念了句佛号。

    白珏看了她虚伪的样子直想笑,真以为念几句佛号,写几本佛经,陈淑贞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孽吗?

    陈运白那个不要脸的妈真的是难产死亡的吗?

    白珏笑着将这句话问出来,陈淑贞的脸色果然变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白珏细细的念着这句话,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越变越扭曲。

    不论是谁,都不能带走她的儿子。

    她永远不会那个贱人的儿子骑到自己头上。

    白珏几乎是一个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既然她的儿子注定就要死,那干脆找个人代替他死不就行。

    至于代替的人是谁?

    白珏的脸淹没在半明半暗中,朝着窗外的陈运白望去。

    这不就是个现成的人选。

    自古替命之事都被世人称为邪术,但凡有点良心的术师都不会接这种伤天害理的单子,因为邪术除了危害他人之外,还会反噬自身甚至子孙后代。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有良心的,有时候钱比良心更好使。

    白珏暗中动用母家的关系,专门朝东南亚那边寻找会替命的术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术师愿意铤而走险接下这件事情。

    但这只是替命完成的第一步,第二步,白珏需要面对的是陈家上上下下。

    替命仪式中有个重要的步骤,需要替命者所有亲人的血,并且还要集体诵念一段咒语,心甘情愿的将这个孩子献出。

    这一个步骤叫斩缘,因为替命者大多不可能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邪术师们钻了个空子,用拥有血亲关系的人代他们答应这件事。

    叫陈家人心甘情愿的答应换命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陈宿生固然是他们的亲生孙子,但陈运白同样也是,他们不可能同意的。

    白珏本来以为自己可能要止步于这件事上,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机会来的太快。

    陈家公司的资金周转出现了大问题,眼瞧着自己就要失去富裕无忧的生活,陈家人不由得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白珏这个时候便顺理成章的将这位邪术师推荐给陈廷敬。

    陈家人本就迷信风水,就连陈廷敬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家被对家设了什么风水局,不然好好的公司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于是他热情的接待了这位术师。

    而这位术师果然也没有辜负白珏,端着一副高人架子,先是对老宅的布局指指点点,而后佯装意外见到在书房看书的陈运白。

    那个时候的陈运白不过才四岁出头,小小的人坐在漆木椅子上,脚都够不到地面,仰着头茫然地望着书房门口出现的陌生人。

    对当时的他而言,那一天不过是最平凡的下午,他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看书,这是他日常中唯一都能获得独享的快乐。

    他很珍惜这种时间。

    平常很少见到的女人——那个名义上他应该称呼于母亲的女人,微笑着站在人群前,低下头,手指掐上他的脸。

    陈运白的脸被她长长的指甲捏的生疼,他看到她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一个吃人的怪物披上了人皮。

    “运白都长这么大了!”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感概。

    但陈运白却觉得不对劲,虽然他年纪小,但也知道这么“母亲”很是厌恶自己的存在,甚至勒令家里的下人不能让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以至于每一次“母亲”回来,他必须被关在小房间里,直到“母亲”离开后,他才能出去。

    小房间又黑又暗,陈宿生每次都只能靠坐在门旁,沉默的等待着时间过去。

    而这个时候,门外下人们的闲聊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

    大人们有的时候总是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其实小孩子远比他们以为的要聪明许多。

    陈运白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他从门外隐隐约约的闲聊中知道了自己其实不是白珏的亲生孩子。

    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白珏表现出来对他如此的厌恶。

    而他的亲生母亲据说是以前和陈廷敬谈恋爱的一个影星,后来因为陈廷敬熄了影,准备洗手为他做汤羹时,陈廷敬却偏偏提了分手。

    陈廷敬这种富家公子哥的真情只有在情到浓时才算数,真要到了结婚生子的地步,他却比谁都要清醒。

    一个做过影星的女人怎么能当陈家的正经主母,就算陈廷敬昏了头同意,陈淑贞也不可能让一个戏子进门,在她看来,这简直是拉低了陈家的格调。

    陈廷敬应该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这种戏子婚前玩一玩就算了,陈淑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自己儿子年轻不懂事。

    倘若事情到此结束,也不会酿成悲剧了。

    陈廷敬以家里不同意结婚为原因和影星谈分手,可影星却怀孕了,发现她怀孕的时候,陈廷敬正借口国外出差,在国外玩了五六个月,中间又谈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女朋友,直到看到一个和影星长相相似的女人,才突然想起自己国内似乎还有个手忘了分。

    于是他回国之后,立马联系那位影星,再次见面的时候,陈廷敬彻底愣住了。

    影星已经怀孕五个月了,算算时间刚好是陈廷敬出国的时候怀上的。

    这下事情闹大了,陈廷敬不得不回去救助陈淑贞。

    这个来之意外的孩子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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