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上虞城热闹非凡,上虞祝家庄的八公子娶亲,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穿过闹市。为首骏马上的男子脊背挺立穿着绛红缕金藤纹云锦吉服,腰系金丝滚边玉带,头束羊脂玉冠,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带着笑意嫣然,时不时回头看一下花轿,笑意盎然。

    花轿里的女子歪歪扭扭的坐着,红盖头下圆脸杏目,肤色白腻,可是双眉紧蹙,双手托腮叹了口气。

    “哎,也不知道银心带着玉姐姐溜进马厩了没有。”

    祝英台昨日本来是去黄府祝贺黄良玉要成为自己的八嫂的,黄府跟祝家庄世代交好,黄良玉跟祝英齐也算青梅竹马。可昨日去到黄府就看到玉姐姐对着铜镜愁眉苦脸的半点新娘子的喜气都没有便问了缘由,原来是前些日子玉姐姐去庙里上香偶遇一书生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了,那书生说今夜在小河边要接玉姐姐去过幸福的日子。她从小就痛恨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束缚,觉得感情就该两情相悦才是,玉姐姐既然不喜欢八哥,勉强是没有幸福的,所以坐在花轿里的就变成她了。

    “新娘子到家咯!”

    在喜婆的高呼下祝英齐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花轿前,弯着身子对着轿帘里的人柔声说道:“良玉,到家了,我牵着你进去”。

    随后就将红喜绸的一端递了进去。祝英台早已被汗浸湿的双手接过喜绸后碾了碾,深吸一口气后踏出了轿子,在牵引下来到了祝英齐的房中,全程未出一声。

    喜房中……

    “良玉你一日未进食,这桂花糕是你爱吃的,先垫一垫肚子”祝英齐往【黄良玉】手中塞了个桂花糕,在碰到【黄良玉】手的时候微怔了一下。没想到良玉肯定跟他一样紧张,手心都是汗的。祝英齐笑着掏出手帕给【黄良玉】擦了擦手。

    “那我出去招呼宾客,顺道让英台,英宁过来陪你,待吉时到了咱再拜堂~”

    祝英台怕穿帮不敢开口说话,祝英齐虽说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想黄良玉今日初为新妇紧张得不知言语也是正常,宠溺的笑了笑就往前厅去了。

    祝英宁这找了祝英台一天也没发现她的踪影,就连银心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捏着手里打算送给玉姐姐的同心佩,自行往喜房走去。一进门就看到祝英台穿了一身喜服,实打实被吓了一跳。

    “英台,怎么是你?玉姐姐呢?”祝英宁看了看房中的各个角落并没有看到玉姐姐的身影。

    祝英台桂花糕还没得及咽下去差一点呛死,“咳…咳咳,小十,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八哥又回来了呢!”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英台,今日八哥大喜,你玩的是什么把戏哈?”祝英宁看她噎着直咳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

    虽说祝英宁与祝英台是双生女但是长相却不同。祝英宁娇美可爱,今日祝英奇成亲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显得气色好极了。鹅蛋脸柳叶眉凤眸流转,鼻子小巧,涂着海棠红色的口脂透露着一丝妩媚,若是平时祝英台见小十妹这般颜色肯定要细细欣赏并打趣一番,今天倒没这个心思了。

    祝英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你小点儿声!玉姐姐说了,不想嫁给八哥,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只能帮她啦,他们今晚就要离开上虞了。”英宁从小就偏帮八哥,绝对不能被她知道银心带着玉姐姐躲在马厩里等我呢。

    祝英宁听英台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胡闹嘛!随即抓住祝英台的胳膊,沉着脸质问道:“玉姐姐要跟谁私奔?还有!祝英台你帮着玉姐姐逃自家亲哥哥的婚是怎么回事??你对得起八哥吗?”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帮助自己的未婚妻逃婚与他人私奔??八哥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祝英台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甩开祝英宁的手,打着哈哈说道,“哎呀,小十你不懂~玉姐姐不爱八哥,盲目跟八哥成亲他们两人都不会幸福的,八哥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你以后也会明白的。”说完转身来到祝英宁身后,双手迅速劈向祝英宁的脖颈。

    “……”祝英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一疼人就晕过去了。

    “小十,对不住了,你先在这躺会儿,玉姐姐还在等着我。”祝英台顾不得躺着的祝英宁,盖上盖头出了房门就准备按着原定计划执行下去,先是大闹婚礼,再趁乱将藏在马厩的黄良玉偷带出去。

    而在祝英台的计划执行下,祝府现在乱成一锅粥,祝英台顺利的带着黄良玉逃了出去,祝英奇带着一队人马追了上去。不过这些过程祝英宁暂时无从得知了,因为她还在喜房的地上躺着,还好贴身丫环银柳寻了过来。

    “小姐,小姐……快来人啊!快来人”银柳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昏倒在地上的祝英宁。

    银柳心想,会不会是八公子这成亲的日子选的不好啊,九小姐带着良玉小姐逃婚,而府上最精细养着的十小姐却晕倒在喜房内。

    祝英宁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熟悉的罗帐,脑子一顿激灵,起身一猛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缓了缓才张口,“银柳…银柳……”方才她只觉脖子一疼就不省人事,也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大夫来看了说你是被人打晕的。是谁把你打晕了啊?”

    “小九……”祝英宁揉了揉脖子。

    “哈?九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你的身体状况,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啊!”

    “我没事,你去找八哥,跟八哥说小九要带着玉姐姐逃跑,快去。”

    祝英宁脸色有些苍白没了先前的好气色,只觉得头突突的疼。

    “额,,早跑了……”银柳松了松肩膀。

    “不过小姐你别着急,八公子已经带人去追啦,老爷跟夫人现在应该在和宾客致歉呢。”银柳按下了准备从床上起来的祝英宁。

    “英台这次真的是……帮我把披风拿来,陪我去门口看看。”

    祝英宁比祝英台晚生出来半个时辰,出生时憋得身上都有点发紫了,声音孱弱无力,大夫说这娃儿先天心疾可能养不大。还好祝府财力雄厚各种名贵药物滋养着今年也满十六了,只是时不时心疾发作总能把人吓掉半条命,虽说心疾无法治愈但是只要不剧烈运动加上各种名贵药材滋补着,要活到老也不是不可以。

    扶着祝英宁走的路上银柳还是想不明白八公子满心满眼都是良玉小姐,良玉小姐为什么还要跟别人跑了……

    “小姐,我想不太明白……九小姐说的良玉小姐的那个良人会比咱八公子还好吗?”

    “呵,能撺掇着让已有婚约的女子私奔,这种男子能是什么良人。”祝英宁冷冷的一句话让银柳觉得十分有道理。

    从房间到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不巧这时又下起了雨。祝英宁走在过道上时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祝英齐照顾她的画面。

    但凡她与英台有事,爹娘责罚的都是八哥,可他从来不觉得委屈的。还特别纵容她们胡闹玩耍。就是这样的八哥最想做的事就是把玉姐姐娶回家。

    “小姐啊,你说八公子能把九小姐和良玉小姐找回来吗?”银柳出声打断了祝英宁的回忆。

    祝英宁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迈开步伐,并没有回答银柳的问题。

    祝英宁在大门口大概伫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周围除了雨声还伴随着离开的宾客嘴里的闲言碎语。刚才之所以没有回应银柳的话,是因为她知道今日闹到这个场面,娘亲最看重的祝家庄的脸面已经尽失,就算八哥把玉姐姐找回来了,这个亲怕也是结不成了。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祝英宁定睛一看,是大哥与八哥他们回来了!

    祝英齐从马上一跃而下,白天接亲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看着祝府的门匾,念着刚才在月老庙里的签文,“千般万般留不住,人弃朱颜花弃树,白云流水空悠悠,你既无意我便休……呵,好一个无意便休啊。”那艘远去的小船上相拥的人影,自己真的可以做到无意便休吗?可为什么整颗心都要被撕裂开了。

    看着在雨中一动不动的祝英齐,祝英宁不顾雨水打在身上的冰冷,跑到祝英齐身边时打了个寒颤,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一个劲的将祝英齐往府里拉。“八哥,雨大,先进去再说。”八哥比较高大,祝英宁拉不动他,只好陪着一起淋雨。

    傻傻看了半响大门的祝英齐突然开口问道:“英宁,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她若不喜欢我可跟我直说的,我又怎会逼她?为何要等到今日……让我以为终于可以梦想成真的时候抛下我。她,她甚至都不愿回头看看我,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还没等祝英宁回答又大力的抓住祝英宁的肩膀摇晃道:“英宁,英宁你说,你说这青梅竹马是不是就是个笑话?就连英台都觉得良玉与我一起不会幸福,呵,我又何止是一个笑话啊……”像是在问祝英宁又像是在问自己,苦笑了一声,噗通一响整个人倒了下去,

    “八哥,八哥!!”

    “八公子!!!”

    祝府今夜怕是没人能睡好觉了。悲伤过度又加上淋了一夜的雨,祝英齐晕倒后被抬进府后就持续的高烧不下,大夫说是热要是退不下来的话怕会有生命危险。结果这边热还没退,陪着在雨里的祝英宁也发起了高烧。祝夫人与祝员外里忙得焦头烂额的也顾不上理祝英台还没回来的事情。

    祝英台为了躲祝英齐躲进了月老庙,还好有一位呆书生帮忙忽悠走了八哥。而且她差点把月老庙给烧了!离开月老庙后祝英台思来想去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责骂,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八哥。恰闻尼山书院开学招生,之前她就想去读书,只是娘亲不许,说是这世道没有女子上书院读书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女扮男装留书一封托人带去祝家庄,就自己一个人上尼山书院去了。

    祝夫人收到祝英台书信的时候正在正厅处罚银心,此时的银心脸颊红肿刚挨了大公子两巴掌受不住力扑倒在地上,祝夫人茶杯放下,厉声道:“说!九丫头到底带着黄良玉跑哪去了?”

    “呜呜呜,夫人,小姐只让奴婢把良玉小姐藏在马车上,其它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银心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捂着脸泣不成声。小姐是真的没跟她说良玉小姐是跟什么人私奔的嘛……

    “夫人,府外有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九小姐给您的。”祝夫人拆开一看完,往桌子上大力一拍,大声呵斥道:“胡闹!这个九丫头简直就是胡闹!”这个九丫头居然差人送封信来说自己要上尼山书院读书去,真的是胆大包天到底是谁把她惯出来的。这时候的祝夫人肯定不会想自己平时也是没少惯着这孩子的。众人面面相觑。

    祝英宁醒来时听银柳说祝英台一夜未归放心不下就想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刚过来就听到祝夫人的呵斥声。祝英宁撇了眼还在地上趴着的银心。

    “娘,是英台出了什么事吗?”

    “小十啊你怎么起来了,你昨儿半夜烧才退下怎么不多躺一会再起来。用过早饭没?”祝夫人瞧着自己小女儿的脸色煞白煞白的,赶忙向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这才放下心来。这一次比以往病起来的样子好上许多,毕竟隔天就能下床了。

    “用过了啦,娘,让银心起来吧,不然小九回来又该生气了”祝英宁瞅了银柳一眼,还不快趁娘亲不注意把人扶起来先。银柳也是立刻心领神会,祝夫人懒得理会他们主仆的互动。想起了英台的信,火气又窜窜起来了,扶额说道:“英台差人送来的书信,你看一眼,瞧瞧这丫头要无法无边到什么时候,真是气死我了!”

    英台书信上写道自己愧对八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八哥,刚好尼山书院最近开学,所以她男扮女装上尼山书院反省去,而且还跟爹娘保证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的!祝英宁将信装好,低着头思索着,书院啊,也是她一直向往去的地方啊,没想到让英台先去了,斟酌的说道:“嗯~娘,我觉得吧英台这会儿不见八哥也好,事已至此总也得让八哥自己静静,看到英台岂不是又要伤心。”

    “那就任由她一个女子,女扮男装上书院去读书?成何体统啊!”祝夫人虽然觉得祝英宁的话有点道理,这老八人还没醒呢,醒来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黄良玉看样子也追不回来了。只是就让小九独自一人在外面实在不放心。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英台,让我带着银心追英台去,这样不就有个照应嘛。”祝英宁的双眼发光,一脸认真的对祝夫人说道。

    祝夫人还以为祝英宁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种馊主意,扯开了还在摇晃自己的手,白了祝英宁一眼,“祝英宁,你想也别想!女子上书院读什么书?是能去考状元吗?”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着跑出去?!

    “娘,读书可不单单是考状元,这世间的道理不论男女都应该懂得的。况且这世道不公,男子可科举做官。女子却只能困于内宅相夫教子,就算像娘这般把祝家庄打理得里外有条不紊却也难免被世人说你抛头露面。可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该向这命运屈服不是么?英台应该也是如我这般所想,只是我向来身子不好,虽说这两年养的不错的,可是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别是到死了都没出门见见这世间。”

    祝英宁的心疾一直是祝家人的一块心病,听她自己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祝夫人的心下有些不忍,小十从小到大连家门都鲜少出去……

    “你……你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被发现了就给我都回来嫁人!”祝夫人撂完话气呼呼的走了,都是些不省心的丫头,离经叛道的,也不知道随了谁。随即又冷嘲,她一个女人支撑起诺大的祝家庄在这个世道不也算是离经叛道么。

    祝英宁听闻娘亲的话猛然抬起原本低垂的头颅,大喜过望。本来祝夫人要派多几个人护送她们去书院的,只是祝英宁不喜欢这才作罢。当晚十六年来第一次准备出家门的祝英宁兴奋得睡不着,隔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带着银心坐上马车离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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