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杀死三月,便有了四月初一。

    西京苏府。

    下人们避至路边,畏惧地垂下脸,向少爷躬身行礼。

    魁梧的男子抱着未婚妻,大步踏过小径。

    直到他的身影转过拐角,他们才敢伸手去扇口鼻间的恶臭。

    伏波帮已经烟消云散。

    敖家人不知身在何方。

    洪范既胜了沈铁心,沈家又怎么可能再尊重敖知弦的遗体?

    今日天未亮,她就被草席掩着,用板车运出城外,抛在了乱葬岗里。

    消息传到苏府,苏佩锋一言不发地出门。

    自己是不是敖知弦唯一能指望的人?记住网址m.xiaoshuo.

    这个问题直到昨天他还不愿意答。

    今天答案便被刻进了他的血肉里。

    屋门大敞着,是走时未关。

    桌上开着两封请柬,署了沈铁心的名字,却不是沈铁心的字迹。

    拔步床的帷帐用金钩勾起。

    素白的锦被崭新,她生前未躺过。

    苏佩锋屈着膝,小心翼翼地将敖知弦放下。

    距离昨夜洪范那一斩,才过去七个时辰。

    暮春天气尚温,尸体还未腐败。

    挥之不去的是血的腥臭。

    苏佩锋恍若未觉。

    他定定在床边坐了片刻,只觉心头堵得难受,然后去衣柜里取了块锦帕,蒙上敖知弦的断颈。

    痛苦却欲盖弥彰。

    “你明明走了,硬要回来,这可不关我的事……”

    苏佩锋低声抱怨道。

    他偏开眼,尝试在心头自辩。

    他说起那些事——自己最初被轻蔑,后来被操纵,最后还要被勒令抛下一切随她而去的往事。

    苏佩锋的心底果然又升起了怨恨。

    但这怨恨如此澄澈,已然被时间浣洗干净。

    堂堂赤面神在此刻技穷了。

    他认命般地自怀里取出崩断的金链,扯成两段,各自戴在两人手腕。

    握着未婚妻冰凉的手,苏佩锋尝试去回忆她的脸。

    恍惚间,他好似离开了逼仄的房间,看到了敖知弦那些更年轻的岁月。

    她在山峦间踏青。

    她在酒肆里嬉笑。

    她在华灯下曼舞。

    而后,不和谐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击碎了这番幻景。

    “少爷?”

    苏佩锋转过头去,见到苏府管家与自己的侍女嫣然。

    “少爷,老爷叫您过去。”

    管家微微躬身,在门口说道。

    似乎是屋里血腥太重,不愿进来。

    苏佩锋站起身来,神情如雕塑般沉重。

    “替我去朝日府下战书,三日后酉时,我要与洪范死斗于咸尊桥上。”

    他走到管家身前,飘忽道。

    “少爷,这?敖家已经倒了,她已经是要犯了……”

    嫣然顿时急了。

    她一股脑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话未完,已被苏佩锋捏住脖颈。

    咔嚓一声。

    颈椎如苇草一般折断。

    “我的话,听到了吗?”

    侍女的尸体倒在地上。

    管家吓得面色煞白。

    他刚刚想叫的是苏家的庶子。

    谁知院里却只有赤面神。

    “明白了,明白了!”

    管家仓惶道,跌坐在地。

    苏佩锋不再管他,关上门,回了屋里。

    “小鱼儿,你向来爱穿红裙;

    连最后一身,也要自己亲染……”

    笑声从门后传来。

    门外人闻言吓得汗毛倒数,连滚带爬出了院子。

    ······

    同日下午。

    日光晒着微湿的街道,腾起青芽与泥土的香气。

    昨日的大雨把明月楼洗得清丽。

    出了那么大的事,沈铁心的三日宴自是开不下去了。

    是故今日望江巷子里处处客满。

    东风自瑶河上吹来,卷动舞女的发丝。

    裙摆旋转,地毯上便绽开花朵。() ()

    今日的明月楼里,风中遍布一个名字。

    “洪范……”

    白泰平饮下烈酒。

    他不知在心中第几次比划昨夜那一刀。

    如此快,如此刚猛。以至于连家传磐石典都显得不过如此了。

    “想不到啊,谁能想得到他敢在无诤园杀人?”

    蒋文柏叹道。

    “西京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样开罪沈家的人!”

    席间多人点头。

    “蒋兄,也没有那么玄乎吧?”

    林永昌回道,颇不以为然。

    “洪范是缇骑,背后可是有掌武院许龟年给他撑腰……”

    “你说来倒是容易。”

    白泰平瞥他一眼。

    自去年七月以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听身边人说洪范的坏话,自己也常常参与其中。

    但不知为何,今日听见这一句却觉得尤为刺耳。

    “当了缇骑就有天人罩着,可以得罪沈家?要不你去当个试试?”

    白泰平刺了一句,又自斟自饮。

    酒似更烈。

    心中的刀似乎也更快了。

    “我接不住。”

    他垂下头,突然叹息一句。

    “白兄说什么?”

    蒋文柏没听明白,问道。

    “我是说洪范的瞬步。”

    白泰平回得坦然。

    “第一次斩了我的头皮,第二次斩了敖知弦的脑袋。”

    说起这事,他竟然不觉得羞耻了。

    不止如此。

    什么清贵风姿、文修风范,现在想来,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堂堂世家,怀金垂紫……”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白泰平说完,似不得劲,干脆抓起酒壶直往喉中倒了个干净。

    席间一时嗟叹。

    唯独林永昌还是不服。

    “我看几位哥哥却是高看他了!”

    他夹起块牛筋,往口中大嚼。

    “沈铁心被溅了一身血,听说还被吓哭了。”

    “这些年来,这位姑奶奶何时吃过这种亏?”

    “我看此事还未结束,沈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林永昌断然道,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附和。

    “永昌,你出门早看来还不知道。”

    回话的是蒋文柏。

    “就午时的事,说沈铁心已经被家里禁足了。”

    “然后沈国英亲自去了掌武院拜访许龟年。”

    “这一遭,沈家应当是认栽了。”

    他总结道。

    “这……”

    林永昌说不出话来。

    “永昌,有些事别再想了。”

    蒋文柏劝道。

    “能在无诤园血溅五步,不光得是洪范他敢。”

    “昨夜陪他入席的是屈罗意,替他挡剑的是庄立人。”

    “听说他还使动了暗潮晦日与电光石火。”

    “洪范这人着实惹不得。”

    蒋文柏总结道,给了侍者一个手势,示意添酒。

    白泰平却冷不丁补了一句。

    “虽惹不得,做朋友却不错。”

    这话连林永昌也无法反驳。

    这时候,楼下喧闹声起来,渐渐压过了丝竹。

    很快新消息传到了这一桌。

    “三日后,苏佩锋约洪范在咸尊桥死斗,刚刚送去了战帖?!”

    众人惊声。

    “蒋老弟,对不住。”

    片刻后,白泰平突然说道。

    “三天后令妹的婚礼,我或是去不了了。”

    席间其余人闻言意动,显然也有这个意思。

    蒋文柏见状猛地摆手。

    “我不止一个妹妹,吾妹也未必只一次婚礼……”

    他豁然起身。

    “先遣人去订骑鲸客的房间才最要紧!”

    PS:

    洪范上天骄榜外号叫啥?

    很急,很关键。

    求献计献策,不要“沙漠只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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