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音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了。

    一敲就碎的那种酥。

    楼主外出,杨无邪作为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二把手,虽必须留守在楼子里看家,但他们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其实他早已备得妥妥当当,当然,包括马车。

    铺满绒毯的精致马车自汴京一路往西南方向行进,过颍昌,过襄州,再至江陵,走走停停,满打满算也用了五六天,再细心妥帖的杨总管,也救不了苏镜音的一把老腰。

    年纪轻轻的,腰子就坏了。

    苏镜音捂着酸爽的腰子,一脸怨念的盯着自家后爹。

    美人含薄怒,如娇还似嗔。

    可惜看到这一幕的,是不解风情的苏大公子。

    苏公子撩睫瞥了一眼,仍不释卷,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道,“从前是我太惯着你,以后多出来几趟就好了。”

    苏镜音怔了怔,“……以后??”

    她这两年越发不喜外出,自家的妹妹自家知,因而苏梦枕从前外出办事,也一向很少带上她,这回虽不知为何带上了她这个拖油瓶……嗯是的,就是拖油瓶。

    苏镜音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她兄长的红袖刀法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绝顶功法,她虽被按头不得不兢兢业业练了五年,但说实在的,只有用来敷衍她哥的第一式使得炉火纯青,其它的,勉强算是半生不熟,随便拎出一个江湖上的二三流小高手,估计也都能轻易吊打她。

    可话又说回来,这次就算了,还有以后?

    她哥这是安的什么后爹心??

    苏梦枕这回连看都懒得抬眼看她,只说道,“以后,我处理公务,你须在一旁看着。”

    苏镜音十分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从她哥的嘴里听到那么吓人的鬼故事。

    她低头优雅地喝了口茶,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但讲完鬼故事的她哥不愿放过她,撩起眼皮凉凉看了她一眼,“怎么?”

    苏镜音:……好的,不是幻听。

    她凑近了些,试探着问,“该不会……这也要学?”

    苏梦枕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语气淡淡道,“不错,学聪明了。”

    苏镜音:“……”

    苏镜音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老血。

    就他每日那早上醒得比鸡早晚上睡得比狗晚的变态作息,她有几条命算几条命,都不够陪他耗的。

    她木着脸,干脆利落的摆烂。

    “兄长,我觉得我学不了。”

    苏梦枕闻言哧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起嘲讽,“你在这方面,倒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苏镜音:“……”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比如突如其来的孤独,说来就来的困意,她家兄长的嘴毒,以及,总是想把手中茶杯往他头上扣的冲动。

    苏镜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盏。

    她想,在这个容易冲动的年纪,她或许偶尔也应该做一把冲动的事,才算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但苏镜音终究还是没能冲动一把。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苏梦枕放下书卷,轻咳了一声。

    车厢外赶车的茶花立即撩起车帘,回禀道,“公子,前方有人拦路。”

    苏镜音有些诧异,竟然有人敢拦他们的路?

    茶花名字虽然唤作茶花,但他其实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他和一脸凶神恶煞的师无愧两人一道坐在车辕上赶车,明眼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更别说此番出行,明面上虽看着轻车简从,但毕竟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还是有敌对势力的,楼主出行这么重要的事,暗处肯定也安排了不少人手潜藏跟随着,以便随时听候调遣。

    随着茶花掀开车幔,微寒的秋风见缝插针灌了进来,随之飘入一阵馥郁芬芳的花香。

    可这香气委实太浓郁了些,苏梦枕猝不及防间沉沉呛咳了起来。

    这些年他的病愈重,人也愈发显得形销骨立,消瘦苍白,原本今日精神好了不少,面上也带了些浅淡的血色,此时咳疾猝然急犯,脸色倏地一下就化为惨白一片,瘦骨嶙峋的手上紧紧攥着的帕子,不多时也随之浸染上了点点红梅。

    苏镜音小时候第一次见他这般,吓得都差点提前为他哭起了丧。

    但如今她却能有些慌张又熟练的为他拍背顺起气来。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兄长的病好似从未有过一丝半点的好转,常年为他看病的御医树大夫说,他须忌浓酒,忌大肉,忌寒凉,忌吹风,吃的是药膳,穿的是厚裘,每年一到了秋冬时节,就病得犹如仅剩下一口气。

    虽然据说也确实是只剩一口真气在吊着他的命。

    苏梦枕的咳喘渐渐平缓了下来。

    苏镜音连忙提壶倒了杯温水给他递了过去。

    他接过茶盏,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露出了个安抚的笑来,“哥哥没事。”

    苏梦枕虽生来性子冷清,但苏镜音小的时候其实都是叫他哥哥的,只是后来父亲去世,恰逢金风细雨楼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为此而殚精竭虑,心思城府本就极深的他,行事手段也如他的刀法一般,越发诡谲凌厉,狠辣无情。

    渐渐的,苏镜音也变得沉默,后来逐渐改口称他为兄长,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脱口而出几句哥哥。

    但其实苏镜音一直都明白,若没有她哥哥的狠厉手段,只怕风雨楼早已湮没在了风雨之中。

    苏镜音深吸了口气,在苏梦枕低头喝水的时候,抬手撩起车幔走了出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师无愧已经下车弄清楚了情况。

    随着丐帮君山大会的举办日期临近,接到请帖赶往君山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眼看当下临近洞庭湖畔,这条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也多了起来,他们马车的前边,还有一辆看起来雅致贵气的马车。

    那辆是江南花家的马车。

    据说在江南地区,骑上一匹快马不停的跑上一天一夜,都仍然还在花家的产业之内。

    在苏镜音的印象中,那就是一个极有钱、极有钱、极有钱的世家大族。

    嗯,反正她就记住了一个有钱。

    师无愧说,前方拦车的是个穿着一袭黑纱裙的女子,自称丹凤公主,排场很大,又是侍女提篮撒花,吹箫弹唱,又是三个护花使者开道拦路,拦的也不是他们的路,而是花家的马车。

    苏镜音下令的手刚抬起来就放了下去,拧眉问道,“什么丹凤公主?”

    哪家公主做派会那么鬼祟古怪,还裹一身黑纱的??

    “是个五十年前早就灭亡的小国。”

    师无愧解释道,“说是叫什么金鹏王朝。”

    哦,明白了。

    不是朝廷的公主。

    那就是可以干她丫的。

    欺软怕硬的苏镜音如是想道。

    于是她放下的手又支棱起来了。

    冷冷下命道,“把拦路的都拖走。”

    她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但她哥哥的血可不能白吐。

    苏镜音的话音刚落,倏然之间自官道两侧的林子里冒出七八个黑影,转瞬便落到了花家马车的前方,乒乒乓乓交起手来。

    八个对四个,以多欺少,以强欺弱。

    不错,稳赢。

    苏镜音满意了。

    她掸了掸裙角,立马矮下身子钻回了车厢内。

    她拍拍手把人都拖走,剩下本打算逃跑的陆小凤蹲在花家马车车辕上,和花满楼两人面面相觑,二脸懵逼。

    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被拦下来这种事,陆小凤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他是个浪子,还是个江湖有名的风流浪子,因此总是会遇上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美人,而美人香风裹挟而来的,往往都是一些难以解决的棘手麻烦。

    那丹凤公主长得那般美貌,露面的排场作得那般隆重,一见面又立马跪了下来,陆小凤的江湖经验极为老道,说来都是泪,全是以往被坑无数次的经验凝结而成,他看得出来,她此番想求的,绝对是个天大的大麻烦。

    反正这麻烦他笃定管不了。

    他管不了,但他躲得了。

    陆小凤刚听了几句就想溜之大吉,结果突然嗖嗖嗖窜出来一群不蒙面的黑衣人,把丹凤公主以及她手下那三个护花使者全给按头捂嘴拖了下去。

    男女平等,一视同仁,属实公平公道得很。

    一行四人隆重登场,狼狈退场。

    但这做派,却貌似有些霸道了。

    陆小凤隐约听见,其中一个黑衣人正说着什么长这么丑竟然挡他家大小姐的路。

    他说的若是那三个护花使者还好,毕竟那三人确实长得奇形怪状,陆小凤江湖打滚多少年,自然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断腕独眼半张脸的是玉面郎君柳余恨,另一个矮小黑瘦大胡子的是千里独行独孤方,还有一个长得较为正常,有些斯文白净的是断肠剑客萧秋雨。

    但那黑衣人说的丑,显然指的是被他摁着脑壳的丹凤公主。

    上官丹凤的脸一下更绿了。

    陆小凤不该有的好奇心又冒了上来。

    他没忍住探出脑袋去瞧后面那辆马车,但却晚了一步,只瞥见一抹淡淡烟紫的裙角淹没在了车幔之后。

    这桩小事没对车幔之后的苏镜音产生半点影响。

    她兄长虽处事手段果决狠厉,但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还算是个正道帮会,人拖下去该怎么办,自有该处理的人处理,要是问出什么来,自然也会禀告她哥知悉,其它的,就跟她无关了。

    至于她哥方才说的什么处理公务,对不起,她间歇性耳聋了。

    过了江陵,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又走了一天,终于到了洞庭湖畔。

    这江湖上有‘天下英雄,六成雷,四万苏’的说法。

    雷指的是同在汴京皇城,以楚河镇为汉界划分地盘的六分半堂,苏指代的自然就是金风细雨楼。

    当今武林中三十六分舵七十二瓢口,除了那些自有传承的峨眉少林神水宫等大派,其余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江湖帮派,各有一半分别拜的两家的山头。

    金风细雨楼麾下少说也有四万多人,要撑起那么大的帮会,自然也要有相应的买卖营生,因而水陆商道亦是皆有涉及。

    长江水道之上,金风细雨楼的麾下分舵就有好几个。

    苏梦枕的马车刚行到洞庭湖畔,带着风雨楼标志的二层大商船早已停在江边等候多时。

    此时已近黄昏,江畔人来人往,西边市井来商客,东岸洞庭簇钓船,一派喧嚣,好不热闹。

    苏镜音迟疑了片刻,还是戴上了帷帽。

    苏梦枕抬手为她理了两下纱幔,轻声道,“若是不喜欢,可以不戴。”

    他的妹妹,他自然护得住。

    苏镜音摇了摇头,“还是戴着吧,能少些麻烦还是少些的好。”

    她虽然总爱宅在家里,但其实说到底,哪有女孩子不喜欢逛街的呢,苏镜音年岁还尚小之时,偶尔也会出去市肆上放放风,及笄之后,这两年随着容貌愈盛,有时才刚踏出天泉山就能惹上一堆麻烦,于是她就越发不爱出去了。

    苏镜音戴好帷帽,毫不犹豫下了马车,完全没有半点等自家病怏怏的兄长的意思。

    哪怕她还在啃老,呃不是,是啃兄。

    毕竟是为楼主所备,风雨楼分舵准备的二层大商船一眼看上去气派又雅致,苏镜音从前很少出门,因而从未坐过大船行水路。

    她兴致极佳,下了马车一路走近江畔,都未曾察觉到自己发间的银簪被人动了一下,只倏忽之间,立时少了颗莹润透白的海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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