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梳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湖水,她该不会真的就这样命丧澄心湖了吧?

    好不容易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决不能就这么荒唐地死在冰冷的湖中,她要活着。

    她拼尽全力溅起水花,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好像可以呼吸了。

    她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只是,这个男人的穿着……她头一次看到男人也会穿如此花里胡哨的衣服。

    她看不到那个男人的面容,只看到他额前的两缕“龙须”。

    她隐约听见那个男人说:“将这位姑娘带到我那里修养吧。”

    然后,赵玉梳彻底失去了知觉。

    -

    谢游之背着萧裕走了一天。

    天渐渐黑下去的时候,离老远,他看到了一个村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好事,谢游之不禁感慨老天保佑,如果今天他们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的话,他真的怕萧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他根本不懂医术,无法为萧裕治伤。

    两人一马已经腹饥多时,再不进食,只怕赤兔马也受不下去了。

    谢游之一边背着萧裕,一边牵着马绳,摇摇晃晃地朝着那个村子走去。

    走到村口,谢游之松开了马绳,就留赤兔待在这里片刻罢,这么大的马也不好牵进村子里去,恐吓了人,好在赤兔有灵性,听话,只认萧裕,断断不会乱跑。

    他将身上背着的萧裕往上提了提,又将手指放到他的鼻下,确认他还活着,然后抬腿走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由于临近山林,所以天刚暗一点外面就几乎不会有人了,谢游之只好挨家挨户去敲门。

    他敲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家,没人应,又往前走敲了第二家,依旧没人应,再是第三家。

    这一回,终于有人回应了,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那姑娘怯生生开了门,看到门前站着一个大男人,他身上背着另一个大男人,她有些害怕。

    她问:“你们是谁呀?有何事?”

    “我们是从幽州来的,我兄弟受了伤,所以想借住一下,劳烦给我们个落脚的地方。”

    那姑娘有些犹豫。

    其实谢游之能理解她的反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然冒出来两个大男人,还受伤了,说不准就是哪里的流寇强盗,总之是个烫手山芋,别人也不敢贸然接纳。

    谢游之解释道:“姑娘别怕,我跟我兄弟都是参军的,眼下吃了败仗,所以才如此狼狈,我们原是京都人士,可都是清白人家,我们也不白住,我身上还有一些银两可以用的。”

    那姑娘有些动容,微微张嘴想答应,里面有人叫她。

    她回头,“奶奶,是两个士兵,其中一个受伤了,想借住。”

    “小翠,让他们进来吧。”

    那姑娘帮着谢游之把萧裕扶了进去,扶到炕上,谢游之身上没了萧裕,轻松多了,他直起腰板,喘了几口气,朝四周望去。

    这户人家屋子不算大,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姑娘,那两个老人看样子是这姑娘的祖父母。

    那老人看了看萧裕的伤势,“他的伤得及时处理一下,小翠,你带他去找村口的老吴头,他们夫妻俩会些医术,”又跟谢游之说:“我们村里的人但凡有个磕了碰了,嫌镇子上太远,都会去找他们的。”

    谢游之点点头,他们还挺幸运的,遇上了如此善良的一家人,然后就跟着小翠出去了。

    不过此行并不顺利。

    一开始那户人家怎么都不敲门,小翠喊了三四下,又报了自己名字,就是不给开门,谢游之有些疑惑,这种四周无人的小村庄,村里人们之间的关系竟然没有多好。

    他们在门外站了一刻钟,里面的人终于开门了,那人虽然开门了,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催促着他们离开,谢游之伸出手臂就挡住了门。

    门都已经开了,今天无论如何,是求是跪,总要让他们给萧裕看看,人命关天啊。

    他说明情况,又拿出了自己身上的羊脂玉,请求他们看一看萧裕。

    那男人的老婆也有到门口,对着谢游之拿出来的玉看了又看,狐疑道:“你这玉……真的假的,可别骗我老婆子!”

    谢游之点头如捣蒜:“这玉是真的!我拿性命担保,我是京都人,只是意外流落到了这里,还请救救我兄弟。”

    那男人摆摆手,不是很信他的话:“少蒙我!你当我没见过上好的羊脂玉啊,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也花不出去,这就是块废铁。”

    “能花,这不远处应该有镇子吧?镇子上肯定有当铺的。”

    那男人犹豫片刻,将谢游之的羊脂玉捏在手里,又咬了几下,眼中冒着贪婪的光。

    那妇人笑嘻嘻地将那羊脂玉捧在怀里,生怕谢游之反悔,推搡着自己丈夫,“你快去呀,这一趟回来咱儿子就能去镇上的私塾了!”

    那男人想了想,最终答应了。

    整个包扎过程很快,那男人走后,谢游之急忙安顿好他,又向这家人用银子换了点吃的和马能吃的的草料。

    那人走了,小翠才扭捏开口:“谢大哥,对不住啊,是我没用,还好没有耽误你弟兄的伤。”

    谢游之急忙道:“你别多想,这跟你有啥关系,我都没放心上。”

    她又道:“其实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们家在村子里的确不受人待见,我们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没有儿子,所以……”

    在村子里处处受人白眼和嘲笑。

    后面的话小翠不忍心说出口,但谢游之都能懂,没儿子的人家在村子里都是什么待遇,可想而知。

    后面谢游之又安慰了她几句,转头去看了看炕上躺着的萧裕。

    他嘴唇发白,额头上冒着虚汗,口中念叨着什么,谢游之低下上身,凑近耳朵去听。

    “璎璎,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谢游之听得云里雾里。

    得,这家伙和赵玉梳还没成婚呢,竟然已经在梦中叫她的小字了,这俩人什么时候瞒着他如此亲密了?他怎么不知道?

    此时的谢游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情绪,也不太像吃醋。

    毕竟,萧裕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他单枪匹马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谢游之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了。

    他若再从中作梗,岂非不义之徒?他就干不出来那事,反正赵玉梳也不喜欢他,他就装装好人,挣一波好感呗。

    谢游之接着听萧裕说梦话。

    还别说,他感觉挺刺激的,仿佛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摸索到了萧裕的内心世界一样。

    他还真想知道,萧裕究竟不要什么。

    “璎璎,不要合离……”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谢游之坐起来,愣了片刻。

    这小子不会失心疯了吧?他还没娶到手呢,就考虑合离的事了?想的也太长远了吧,跨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谢游之没再理萧裕的疯话了,天已经黑透了,他也爬上炕,在萧裕的身旁挤了挤,就这么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萧裕就已转醒,他有些口渴。

    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胸口传来一阵疼痛,每一分的疼痛都在昭示着昨日中箭时的凶险。

    他放弃起身,往身旁看去,谢游之在他旁边呼呼大睡,那声音简直震天响,萧裕有理由怀疑就是谢游之将他吵醒的。

    由于谢游之离他实在太近了,导致他动弹不得,就那么僵硬地躺了好一会,谢游之才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哎,子羡你醒了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萧裕能感受到谢游之对他态度的变化。

    上次谢游之来军营寻他的时候,趾高气昂,横眉冷眼,如今见他醒过来,他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大抵就是患难见真情罢,他差点赔上一条命。

    他全身还有些乏力,张着嘴说:“水。”

    谢游之明白过来他是要水喝,穿好衣服出去,不一会,他端了一个瓢进来,萧裕大口大口喝起来。

    “子羡,你可算没事了,你都不知道,你受伤的时候有多吓人,就那个血,哗哗往外冒,我头一次见这么多血,可给我吓完了!”

    谢游之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摆个不停,声情并茂地同他展示当时的凶险。

    “然后,我一边背着你,一边还得领着你的马,可累死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潜力!”

    萧裕看着玩闹的谢游之,欣慰地笑。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我给你拔箭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抖的,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箭拔出来了,那个人还算靠谱,你的伤应该没事了。”

    萧裕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里。

    “那我的衣服……”

    “哦,你原来的衣服全都是血,穿不了了,我才求小翠又给你拿了一件……她爷爷的衣服,你就将就穿吧,别嫌弃了。”

    谢游之以为萧裕是公子病犯了,以为他是嫌弃人家老头子的衣服老气横秋的,不好看。

    萧裕瞪大了眼睛瞅着他:“小翠?”

    谢游之呆呆回:“对啊,小翠,是这户人家的孙女,怎么,你该不会是嫌弃人家名字不够好听吧?”

    莫不是公子病犯了,嫌弃这嫌弃那的。

    萧裕接着问:“她是女的?”

    “对啊。”谢游之不明白萧裕为何如此问。

    “那……你为我换衣服的时候,她也在?”

    谢游之:“呃……”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

    谢游之感觉后面有一股凉风袭来,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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