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襄站在朝阳东升、金光闪闪的海滩上。

    她刚才做了什么?

    大概就是说出了几天前她梦里的那番话。那些语句在她脑海不断重复,不断生长,直到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最后在宛若梦境般绚丽的现实中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我可以喜欢你吗?

    闻韫卿走掉了,连同那些朦胧的爱恋,抽走了萧襄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其实她没有很难过失望,真的要说,反而是一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还……挺舒畅的?

    萧襄长舒一口气,对着清晨的太阳伸了个懒腰,现在她终于能够安下心来好好地欣赏这片风景了。

    她边走边看,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大海,那耀眼夺目的海浪一次次翻涌而来扑向她的双脚,还有——

    “啊!”

    “什么东西?!”

    萧襄还沉浸在无边美景中,却听到脚下突然传来诡异的响动,她猛然往下望去,只见一个孤零零的脑袋伸在沙滩外面,五官生动,但下巴以下的地方都不见了。

    萧襄乍一看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被吓得真的跳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你!”

    “喂,这位小姐你搞错了吧?现在是你踩到我,怎么听上去好像你伤的比较严重一样。”那脑袋眨眨眼睛,看着萧襄说道。

    萧襄把眼睛埋在五指缝里,观察了半天,才确认这应该的确是个人,只不过是把身体藏在了沙子下面,就露了个头出来,才会这么吓人。

    搞明白这一点,萧襄立即双手合十,走到脑袋旁边蹲下:“抱歉,我没注意到这里有人,你没事吧?”

    脑袋听到道歉,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没事,倒是你的事比较大吧。”

    萧襄听到前半句放下心来,听到后半句心又提了起来:“怎么了?你在施法吗?我打断你会遭到反噬吗?”

    脑袋故作神秘道:“没错,我已经在这里躺了七七四十九日,取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本来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即能得悟大道,飞升成仙。”

    “然后呢?”

    “然后,”脑袋眼睛一转转到萧襄身上,哼了一声,“然后你就来了,我的七七四十九日全都是泡沫,一刹那的烟火~”说着说着,这脑袋突然唱起来。萧襄觉得他声音挺好听的,就是没一个音节在调上。

    “那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办法吗?”

    脑袋邪魅一笑,“有啊,我替你算一卦,你付我两倍的钱,就算此间事了,两不相欠,怎么样?”

    萧襄摸了摸自己的病号服,发现连个钢镚都没有,无奈地说:“我身上没带钱,可以先欠着吗?”

    “手机转账也行啊。”

    萧襄又摸了摸,尴尬地笑笑:“手机也没带。”

    脑袋整张脸皱起来,刚要说话,但眼神在看到萧襄时顿了顿,于是这话转而变成了:“算啦,那就先欠着,我先替你把这卦算了,至于钱你慢慢还也不迟。”

    然后这脑袋就神气起来,故弄玄虚道:“女士,你最近犯了桃花煞啊。”

    “你喜欢对方,但对方对你无感,你因此感到痛苦,难过,是不是啊?”

    萧襄一听,往后一倒顺势坐在了沙滩上:“大师你真神了,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其实我的症状不是很严重,只要点功效没那么强的就行了。”

    “嗯,”脑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下巴在沙子上剐蹭来剐蹭去,“办法倒不是没有,要解这个桃花煞好办,只需要以毒攻毒即可。”

    “哦?如何以毒攻毒呢?”

    “犯桃花煞,自然只要找到正缘便可以不攻自破啦。”

    萧襄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大师,那请问偷听别人说话要怎么治疗?”

    她看向那脑袋,脑袋立即闭上眼睛装死。

    然后又突然睁开眼睛,说道:“你这样说大师,大师就伤心了,怎么是偷听呢?这海浪哗哗的,你们又站的那么远,正常人怎么可能听得到?但是大师不同,大师修炼至今已经练就了非同寻常的顺风耳,能辨天象知地理,就算大师是听到的那也是大师修为极高的证明啊。”

    萧襄笑笑,转了个身,同那脑袋一块面朝着大海,双臂往后撑在沙滩上。

    那脑袋上长着一副极为耀眼的面容,年轻、充满活力,一点也没有神棍的样子。阳光打在他们身上,格外眷顾这两张稚嫩蓬勃的脸庞。

    萧襄道:“大师,其实你算错的不止这个。”

    “哈?”

    “我没有很痛苦,相反把话说了出来我其实挺轻松的。”

    脑袋看着萧襄娴静的表情,以为她要开始抒情了,谁知下一秒,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哦——”还配上几个点头,“我明白为什么唐甜姐不想和我说八卦了,我这嘴是真藏不住事啊。”

    “可是喜欢这种事确实很难藏住啊。”说着,她看向脑袋,“大师,我这样是不是挺不好的,我上学那会也是,喜欢谁就直接说了,也不管是不是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脑袋一歪:“那男的西装都穿的Fioravanti的高定,这么有钱应该听‘我喜欢你’听到耳朵都起茧了吧,你放心,你给他带来不了什么困扰的。”

    “你离这么远都能看清他穿的什么西装啊?”

    “我都说大师修为极高了,你不信。不过他背对着我,倒是没看清他什么样子。”

    萧襄点点头,“好吧。我还没有听过这个品牌,是不是很贵啊?要几千上万的吧?”

    “差不多,也就多个几十倍吧。”

    “那应该质量很好,不会开线。我经常买到开线的衣服,不过这个价格我可以接受它开线。”萧襄很满意于自己在某多上极致的搜索能力,能够以最极致的价格买到质量相对极致的衣服,除了开线错位和某些时候裤子的裆比男款都大,其余时候那些衣服还是很不错的。

    脑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襄:“开线了还穿啊?你们家没有裁缝什么的帮你补一补吗?或者干脆买新的啊。”

    “裁缝?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裁缝。不过我家楼下倒是有家小小的裁缝店,我一般都去那里。”

    “不对吧,听你这话怎么感觉经济状况堪忧啊,那你怎么住进这家医院的?”脑袋对着萧襄身上的病号服昂了昂首。

    萧襄试探地问:“这家医院,也很贵吗?”

    “不是一般的贵啊,你知道这里都是什么人来的吗?现总统,前总统,前前总统,哦,是不是刚才那个男的花的钱?”

    萧襄想起‘那个男的’代指闻韫卿,小小点了点头,“虽然很感谢老板,但这肯定得从我工资里扣,我感觉我到死都拿不到正常的工资了。”

    脑袋扑哧一笑:“别这么悲观嘛,搞不好哪天你升职加薪,这些小钱根本不在话下。不过那样的话,除非你升职到老板,否则还上这笔帐还是有些压力的。”

    “但是我有句话想说,说了你别不高兴。”

    萧襄摇摇头:“你说吧,我没那么小气。”

    “我听你说他是你老板,你要是工伤,那你老板出这笔钱就是天经地义啊,他要是这还要跟你算,那你眼光真是不好。要是换做我爸,别说是工伤,公费旅游他都不带心疼钱的,员工高兴才是头等大事,不高兴谁给你干活啊?你说是吧。”

    看脑袋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萧襄忍不住笑了,即刻换来那脑袋的怒视:“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所以才笑。”

    该死,她在说谁可爱啊?天王老子来了哥也是帅的一批,怎么能用可爱这样的词玷污他纯酷的心灵!

    脑袋很快涨的像个红气球一样,萧襄看着他迅速变得不正常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好红啊,是不是不舒服,快点从沙子里出来吧。”说着就上手去扒拉那些沙子。

    “住手!”脑袋吼道,吓得萧襄立刻停了手,脑袋继续说,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弱下去不少:“我…我自己来,你离远点,待会儿弄脏你我可不负责。”

    萧襄也不勉强,拍拍手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好了,你快出来吧。”

    脑袋看着她离得够远了,全身猛地一弹,又一弹,再一弹……

    萧襄看不下去了,“要不……”

    “不准过来!”

    “好吧,我不过来,但是你真的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

    萧襄在一旁看着脑袋把自己累的满头大汗,实在于心不忍,可是那脑袋一看她靠近就立即爆炸,说什么也不让萧襄帮他。

    坏了,沙子埋的是有点紧了,宋祈安那小伙子好死不死的怎么在埋他这件事上这么用心。脑袋一边挣扎着从沙子里金蝉脱壳,一边在心里腹诽,回去一定好好‘谢谢’宋祈安,真是他好兄弟,多亏宋祈安,这回他脸都丢尽了。

    终于,脑袋在坚持不懈下重获了自由。他站起来,抖了抖满身的残沙,对萧襄说:“你看,这不是出来了吗?多简单的事。”

    萧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辛苦了,要不要去我病房里坐坐喝口水?”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好的好的,不辛苦。那要喝水吗?”

    脑袋叉着腰喘着气,看在这女孩子极力邀请他去喝口水的份上……他渐渐平息了喘气,对萧襄说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有什么办法解桃花煞吗?”

    萧襄一愣,“啊,那个,没事的,我不……”

    “怎么会没事?”感受到自己有被拒绝的风险,且很大,脑袋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这风险扼杀在摇篮之中,“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保证你按我说的做绝对就再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了。”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

    短短十几分钟,萧襄已经摸清这脑袋的脾气了,他就跟个小朋友一样,吃软不吃硬,得让你赞美他,求着他,不能拒绝他,否则他就要爆炸。

    于是萧襄顺着他道:“真有这么神奇?”

    脑袋一仰头:“当然了,你别不信,我这办法试了都说好。”

    “好吧,是什么办法?”

    “这个嘛,”看着萧襄好奇的眼神,脑袋话音一转:“你跟我走就知道了,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没惊喜了。”

    “还有惊喜啊?”萧襄先表示赞美,然后看着脑袋亮晶晶的眼睛,想了想,还是要拒绝,“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走不开呀。”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长痛不如短痛,你与其之后一直想着那个男人,工作也做不好,还不如花点时间彻底忘掉他。”

    萧襄本来想说我也没有一直想着他,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那脑袋说的有道理,话也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彻底让自己不在意比较好。

    于是她对脑袋说道:“要多久呢?完全放下的话。”

    脑袋信誓旦旦:“日落之前。”

    “那好吧。”

    脑袋哈哈大笑起来,“ready,跟我走。”他朝身后走去,走一步黏在身上的沙就哗哗掉,他看了一眼,“哎呀,得先换个衣服,你也回医院换个衣服吧,我等等来接你。”说着就朝前跑去。

    萧襄叫住他,“大师,我叫萧襄,萧是草字头的萧,襄是郭襄的襄,你叫什么名字啊?”

    脑袋一边跑一边回头,阳光在他身后洒下悠长的一道,他对萧襄喊道:“谢徽澜。不知道哪两个字搜搜百度,全是我。等我啊,我很快回来。”

    海浪又一次漫过萧襄的脚踝,她转过身抬起头,尽情地沐浴着阳光的温暖。

    真好,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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