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燕州。

    四处都是灰烬,满目疮痍,兔葵燕麦。在一场战火的掠夺下,昔日的荣华早已所剩无几。

    高堂之上,梁王正扶着额,不住叹息,座下臣子面面相觑。如今大梁早没了气吞万里之势,燕国延战,无非就是在无尽地消耗梁国的内力,固不战,而胜负已断矣。

    终是关扶明开口道:“陛下,如今局势是我大梁危在旦夕,我方最后这十万兵士对付燕国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朕也是不想做亡国之君……”

    而此时,关扶明却道:“大燕自然灭不得我大梁。”

    此言一出,梁王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此言何解?”

    “我大梁地处洧水盛地,千百年来,梁国领土并无变数,而期间,洧水之工世上更是百无一二,倘若燕国亡我,这洧水之肥他们也休想再沾染半分。”

    梁王即听此言又是一阵窃喜,可片刻后又陷入窘境,既然大梁命不能绝,那难不成还要如此苟延残喘下去?

    公主府,微风不燥。

    姜瑶伏在案前,身侧的奴仆为她梳妆。

    姜瑶把玩着手里的钗子,缓缓道:“你们这上面镶的玉石可是真的?”

    双月自然道:“那是必然啊公主,这可是您六岁时皇上赐您的生辰礼。”

    “我操……你们公主六岁的玩意儿可顶我三个月的打工费啊!”

    “这要是能拿走,我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加班了?”说罢,用手捂着嘴暗暗窃喜。

    “公主?你说什么呢?”双月狐疑道。

    “啊啊,没。”姜瑶将手放下,佯作俨然道。

    待双月为她戴上最后一枚珠钗,她才缓缓起身,白脂的手举起昔日里师父为步云瑶誊写的字帖,墨香浸染,在刺眼的阳光下格外飘逸。

    “他的字写得不错呢,书里可没说。”说着,又传来一声喟叹。

    “可惜了,他是个燕国的暗桩。”说罢,玉瓷般的手指将那叠字帖悠然地撕成两半。

    距离她穿书过来已经将近一周,这一周,她吃好的穿好的,尝遍了玉露琼浆,怀黄佩紫数不胜数,可时间久了,她也想刷视频,也想念起自己的家人朋友。

    她爬过无数狗洞,想着是不是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参与以后剧情里的算计情仇,可惜都是无用功。

    她本想来这一遭好好玩玩,可惜却是乱世求存,她现在用着这幅身体,而暂时又回不去,按照情节走,不久后就会有赐亲的圣旨,想到这,她也不得不为步云瑶这可怜的丫头考虑。

    “今日朝上怎么样?”姜瑶又坐回到案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的笔。

    那是步云瑶师父的笔。

    “双月听闻今日关大人说我们洧水之工世上绝无仅有,因此燕国必灭不得大梁。但燕国到底意欲何为……还不清楚。”

    “欲意何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燕国想要的,仅仅是那几盏洧水?怕是还多着呢。”姜瑶淡然道。

    距离战争结束那日已经过去一周,这一周内,步云瑶的肉身也是以肉眼的速度憔悴下来,正如她所想,步云瑶曾经回来了三天,而这三天内通过步云瑶的记忆中姜瑶发现发生了不少事。

    她不再念念叨叨着他的师父,反之,没有人再敢在公主面前提起江林。但奴仆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三日,步云瑶更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比他失踪那几日还要想,因为公主的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步云瑶这几日常常踱步在案前,纤细的手划过每一个字,每一张纸。

    可惜公主再也找不到师父了。哪怕她宁可肯安安静静地坐在公主府读书习字,江林也不会再回头了。

    姜瑶拂过自己的秀发道:“东城现在怎么样了?”

    姜瑶前天在步云瑶的脑海里得知东城暴/乱之事,不出意外,这个弱鸡公主选择了委曲求全。

    当初萧林的主军在东城发起了第一战,因此东城区的战况也是尤为惨烈。昨日步云瑶奉圣名前去安抚伤重的百姓,并为他们带去赈济的口粮,那片土地上此时也是脑花四溅,流血漂橹。

    可当步云瑶走到东城的街角,刚刚踏进这荒凉之境时,就闻得一阵谩骂。

    “就是你那尊贵的师父杀了我的双亲,我要让你血债血偿!”说着,就向步云瑶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手里还拿着一颗巨石。

    双月眼疾手快连忙推开公主,并让与之同行的卫兵拉持住面前疯癫的人。

    “你就是个废物!”

    “你不配为我大梁的公主!”

    “你连个贱婢都不如啊……”

    “你还我妻儿……”

    咒骂声此起彼伏,步云瑶的泪水也早已在眼眶里打转。在江林进入公主府那一刻,谁又能想到这等骂名。

    在双月的搀扶下,步云瑶逐渐起身,又轻轻松开了双月的手,向眼前面红耳赤的人走去。

    “公主……”

    当步云瑶走到人群面前,她卒然跪下,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华裳沾染着污泥淤血,头上的华簪步摇随之摇曳。

    “公主!”双月刚要过去,便被另一位侍女拦下,她摇了摇头,示意事已至此,即便是双月上前,也难再动摇公主。

    “事至今日,云瑶自知罪孽深重,混沌无知引狼入室,以致大梁今日溃不成军,家国涂炭,倘若大梁他日得以东山再起,云瑶也必定将功补过在所不惜。”说罢,又在粗糙的地面磕了三个头,随后将头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嘀嗒——”

    泪珠自她的面颊划过,被泪水浸湿的睫羽也毫无气力地扇动着,全身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江林……还是萧林,她早分不清了。

    她似乎已经看着大燕的英雄此刻正受着万民的拜服,正华贵与荣耀集于一身,正悠然在十年未还的家乡里谈笑风生。

    而她呢……

    跪在这里,承受黎民的唾弃。

    姜瑶刚发现时,怒气地将杯子摔到墙角,还不忘用药膏涂抹膝盖上的擦伤。

    “我特么的无语了,那帮刁民欺负你们公主太甚!嗷嗷—嘶。”姜瑶痛的不得不调换自己的位置,使得皮肉不至于再次绽开。

    “你们公主在外忍气吞声也就算了,她跪完就走,他妈的伤口痛最后还是我遭罪!”

    “那帮刁民都骑到你们公主头上了!这要是我,还跪?谁挡老娘的道老娘就踹谁!也就你们公主性子太软!”

    双月听不懂公主现在所言何事胡言乱语,只忙着赶紧为公主处理伤口。

    “公主,您近来可怪得很,食欲时好时坏,心情也是喜怒无常,双月都怀疑您是不是……疯了?”

    姜瑶无奈搪塞道:“最近的事打击大了些,你不必忧心。”

    记忆拉回到现在,姜瑶死死捏着笔,正想着:这不行,步云瑶这面瓜也不能总在我不在的时候犯傻,到头来,时间一过,怕是还是我给她擦屁股。

    卒然,姜瑶怔住,她捋了捋情节,她面色苍白地转过身:完了,步云瑶快和亲了!

    姜瑶踱步在堂前,紧紧蹙着眉仔细思考着什么,邃然抬首,凛然对双月道:“双月,拿纸来。”

    现在已是正午,可日头似乎并不烈,反而一阵云始终笼罩在穹顶。顷刻,一阵风拂过,下起了廉纤的毛毛细雨,天地间垂下一条雨帘,越下越烈,颇具水汽喧豗之势。

    琳琅阁。

    室内岑寂,只能听到一阵落子清脆的声音。

    是黄氏父子。

    “啪嗒——”

    黄老重重地落下一子,抬头看着对面的黄鸣。

    “你的心思不在这局棋上啊……你在想什么?”黄老眯起眼,看着满面愁容的儿子。

    “爹,”黄鸣叹了口气道:“现在姓萧那家伙肯定已经到了燕国,可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杳无音讯,儿子是怕……”

    “怕他出尔反尔?背弃他对你我的承诺?现在对于大梁也好,燕国也好,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梁想活命,燕国想拿到洧水之工,各有所需。而大梁的洧水之工除了我黄家后人百无一能,就算我们黄家与萧林私通之事被朝廷发现处决,燕国不可能放任我们不管这是其一,其二,洧水是炙手可热的珍品,大梁也自然杀不得我们,这场交易对于萧林来说,从开始就是死局,是输是赢,都伤不得我们分毫。”说罢,黄老用干枯的手捋了捋稀疏的胡子。

    黄鸣还是不放心道:“那为何他现在也没消息?萧林那小子也是诡计多端,纵使如此,你我也不能不防啊!”

    “萧林还是年轻,况且他十年没回家了,又是在敌国立下如此赫然大功,燕国的朝廷和后宫此时也必是忙得不可开交,先等一段时间再说。”

    “那我们现在呢?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我们要等两个人,梁王和萧林,今日朝中的势头势必要将梁王逼上绝境,若是对两国的战事再一拖再拖,百姓也好,百臣也好,不管是谁,都会将梁国搅个天翻地覆。”

    雨并没有停的迹象,一直在冲刷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罪孽。

    此刻,萧林正侧身跪在母亲的床边,身后的御医又开了几方药便退了。

    赐扇夫人使尽浑身解数起身,萧林连忙向前凑了凑,夫人的抚上萧林的面颊。

    “林儿长大了……上次母亲见你那都是……”

    “十年前啦,”萧林应声答道,“现在林儿回来便不走了,就陪着母亲。母亲……您老啦。”说着,将夫人的碎发挽在耳后,十年,孩子一去便是十年,思念也好,担忧也好,都让夫人憔悴了不少。

    “这些年,你在大梁过得如何?可受了委屈?他们待你怎么样?”夫人越说越激动。

    萧林柔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在大梁这十年做了别人的老师,生活平稳,来去平安。”

    夫人点点头,在萧林的把扶下又躺了回去。

    萧林将凉茶放回了桌上又胃母亲整饬着床尾的被褥。

    “林儿,这些年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是梁国的也没关系,无论是谁母亲都能为你请来。”夫人笑盈盈地望着她的林儿。

    萧林踯躅片刻之后道:“嗯……有。”

    母亲的眼睛顿时如点了星星一般亮了不少:“谁家姑娘这么有福分,生了一张什么样的眉眼啊?”

    萧林沉吟片刻,他怕将她的名字与身份告诉母亲再为她添堵,怕母亲担心他对她的情愫反而为她惹上杀身之祸,于是只好道:“她在前几日的战争中死了。”

    …………

    听到这,母亲也只好尴尬笑道:“没事儿,林儿,天下的好姑娘一抓一个准儿,咱不吊她一个。”

    “…………我知道了。”

    “诶,林儿,”夫人又卒然起身,脸上的神情微微收敛严肃道:“皇上今日可说了如何处置大梁?”

    “嗯,大梁灭不得,不然洧水之肥终是可望不可得,但也不能如此耗下去,父皇已经派去了特使大人,相信不久大梁那边就会做出回应。”

    听到此处,夫人连忙下床要说着什么,只见萧林将手指竖在唇边。

    “嘘——我知道母亲您想说什么,放心,我定能保他。”

    夫人听后喟然,又忐忑地坐回床榻。

    萧林并非是皇上的亲骨肉,而他的生父还在大梁。他母亲年轻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原是梁国人,后来漂泊至此,深受燕帝宠爱,这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未曾想与那人无心插柳之下有了萧林,为了保住自己与萧林的性命,便囫囵中让萧林成了燕国的二皇子。

    “只是事态残忍,梁国或许才是你真正的故乡。我也是好些年没回去了……”

    萧林知道这次母亲的病重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更多的是对大梁的愁绪,正如母亲所说,她的根在那里。”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萧林从母亲的房里退了出来,将门闩轻轻地挂上。

    特使大人去了大概也有两日,而萧林何尝不在祈求一个善终?毕竟……她还活着。

    大梁,鸿胪寺。

    燕国特使看着眼前的梁王,他们已经谈了两日。

    “怎么样,陛下考虑地如何?”

    梁王窘迫地擦着鬓角渗出的汗,良久缓缓开口道:“事已至此,这也是她的福分,也是我们两国百姓至高的荣幸。”

章节目录

穿越后我不得不与师父入洞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大葱蘸牛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大葱蘸牛奶并收藏穿越后我不得不与师父入洞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