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云荷的世界里静悄悄的。

    她晕乎乎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

    守了一夜的逢生见她醒来,端来解酒汤。

    “云荷?”他叫了两声,终于察觉不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也听不见的云荷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她翻身打几个滚,一脸的懊恼,显然是想起了昨天的惊世之语。

    后悔!她就不该喝酒的!

    “这要怎么糊弄过去啊?”云荷哀叹。

    逢生站在床边努力平心静气:“你还想怎么糊弄?”那样大的事,竟隐瞒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这次酒醉,是打算隐瞒一辈子吗?

    云荷抱着枕头又翻个身,躺在床沿:“算了,还是不解释了,反正马上就要死了,解释个屁。”

    逢生对云荷的摆烂十分无语,但终于还是发现了更不寻常的地方,她不仅看不到,似乎也听不见。

    他俯下身一脸的忧心,恰逢云荷再次翻身,跌落床外,逢生赶紧接住,抱个满怀。

    云荷终于知道房间里不是她一个人了,纵使聪明如她,脑子也开始宕机。

    逢生将人放回床上,扒开眼皮好好检查一番,又揪着耳朵仔细瞅了半天,没发现半点异样,但他确定,云荷就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抚平云荷的掌心,逢生写字问道:“你的身体怎么了?”

    云荷忽略手心的痒意,敷衍道:“没怎么。”

    逢生再问,云荷就开始装傻:“你写的什么?”

    逢生很久没生气了,却又没办法。

    云荷:“我饿了,想吃馄饨。”

    逢生没办法,只好下楼做饭,走到一半又返回来,将人引到厨房放眼皮子底下才略安心点。

    白雪暗搓搓偷看了一眼厨房,有些心急,昨晚的情况她得告诉云荷,同步一下进度,但逢生简直是寸步不离。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做好,逢生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微微吹凉,送到云荷嘴边,要喂人吃饭,云荷无语:“我是你养的小孩子吗?我自己来。”

    “烫。”逢生不理会,躲开云荷的手,重新舀起一个送到云荷嘴边,云荷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一眨一眨的,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异样,逢生在那样无声的注视下不禁有些脸热。

    云荷却没有丝毫不自在,见拒绝不了,索性嘴一张,等着喂饭,只是没有味觉三天了,食欲大大减少,吃了几个就吃不下了,她从不知道吃饭没味道会是一件这么令人痛苦的事。

    看着剩了大半碗的馄饨,逢生叹口气,不忍浪费自己吃了起来,谁想馄饨一入口他就眉头皱起:“你不咸吗?”刚才心不在焉的盐放多了。

    问出口,才反应过来云荷其实听不到,他头痛地捏捏眉心,觉得就算听到了云荷也不会老实回答。

    放下碗,逢生牵着云荷上楼,云荷:“去哪儿?”

    逢生回身牵手写道:“你想干什么?”

    云荷百无聊赖,现在她又聋又瞎,能干什么?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我想泡澡,白雪在家吗?”

    暗处的白雪简直要热泪盈眶。

    逢生的浴室里,没办法,只有逢生屋里有浴缸,白雪和云荷终于顺利会和,她抓着云荷的手,真是写了好半天才把进度给同步过去。

    云荷:“所以,今天叶听灵又去找老孙和周默医生的家属了,顾阅灵已经动身前往何大富所在城市了?”

    白雪在云荷掌心打个对钩。

    是啊,他们也没想到竟然能成功定位到对方,顾阅灵说可能是对方知道警方查到病友群了,情急之下换了新号码,却没想到近些年由于电信诈骗太过猖狂所有手机号都把控地很严,因此露了马脚。

    云荷躺在温暖的水中,将整个身体淹没,看得白雪一梗,立马又反应过来,云荷在水里不会窒息。

    不断荡漾的水面下,云荷的面容微微扭曲,白雪有些不安。

    突然,云荷坐起:“你用我的手机联系记者。”

    白雪“啊”了一声,一脸疑惑。

    云荷:“我需要知道何大富都有什么能力,既然逢生不能问,那就只能问钟曼曼了,或许她知道。”

    白雪:“可是钟曼曼还在昏迷啊。”

    云荷仿佛听到了白雪的疑问,又说:“钟曼曼不是可以交易么,那交易应该是双方签字确认就可以,没有签字,手印也可以,她当初不就是这样拿走我三年健康的么?你带记者过去,让记者跟她签订合同,等她醒来,问她三个问题。”

    白雪:“哪三个问题?”

    “一,何大富的能力。二,”云荷突然压低声音:“二,逢生三年前是不是知道了真相才会辞职,她是不是催眠逢生忘记了一切?三,她为什么不赠送自己的生命给邢知?就顾阅灵和叶听灵还有邢教授的描述,她不像是自私到会掠夺他人生命的人,可她既然那么做了,必定有原因。”

    白雪连连点头,拿起云荷的手机,纠结半天,戳云荷的手掌:“真的要尹寺过来吗?他一个外人,怎么跟他解释这些啊?”

    云荷的回答很是冷酷:“有尹寺这个软肋,钟曼曼才会吐露实情,她那么爱她的先生,一定也很爱她的女儿,我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于情于理都要给我吐出点有用的情报。”

    白雪撇撇嘴,真心佩服云荷算计人心的本事,伺候云荷洗漱更衣后,冒着大雨出了门。

    幸好,尹寺已经从花鹿回来了。

    这几天,尹寺被叶听灵指挥地团团转,心里不是没有埋怨的,他也很好奇叶听灵突然调查一件四十年前的医闹是为什么,但叶听灵什么都不说,他也只好作罢。

    谁想刚回花鹿,云荷就联系他说,可以让他见他外婆。

    这是直接正面承认了他外婆不是普通人。

    尹寺很是激动,不顾大雨倾盆,赶到医院与白雪会和。

    白雪无暇解释什么轮回者的规则,拿着仿照钟曼曼过往交易拟定的合同交给尹寺:“她现在昏迷不醒,你要见她就签字。”

    尹寺展开纸一看,上面写道:

    【本人尹寺愿将三天健康无条件赠予钟曼曼女士,生效日期自签名之时起。】

    尹寺一脸疑惑,白雪:“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你如果想让她醒来,那就赶快签字。”

    尹寺看着病床上瘦小脆弱的女人,犹豫了下,还是签了字。

    两个小时后,钟曼曼悠悠转醒,她回神想了半天,才想起昏迷前的事。

    白雪一脸激动:“您醒啦!”

    尹寺也快步上前:“您是不是有个女儿叫钟雪?”

    钟曼曼双眼漫上疑惑。

    尹寺颠三倒四解释一通,钟曼曼才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她有些不可置信,她的女儿……竟然没有死吗?还好好地长大结婚,生了个孩子?那孩子如今就站在她面前?

    看钟曼曼泪眼婆娑,尹寺也心有戚戚:“妈妈一直很想你,我,我这就回去把她接来!”

    钟曼曼思女心切,连连点头。

    尹寺走后,白雪才走上前,擦擦被感动的眼泪,稍微解释了一下:“……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云荷让我来问您三个问题,请您务必如实回答。”

    钟曼曼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她的记忆中,何复一直就是个为报复逢生歇斯底里不择手段的神经病,最后甚至不惜拉所有人去死,这样的人竟和云荷达成了交易,正在对赌?

    钟曼曼神色凝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白雪压根不会谈判,既不会威逼也不会利诱,只能干着急:“你怎么这样!我们才刚帮你找到女儿呢!”

    钟曼曼靠坐在病床上,不为所动。

    白雪泄气,心想云荷也没说不能说,那就是可以说吧?便大概捡她认为的重点说了说,具体就是何复太坏了私下威胁云荷,云荷迫不得已答应,后来在你家发现了照片和合同,一番推测后跟何复打了赌,他们没劝住只好同流合污,阿不,通力合作,目前三胜。

    钟曼曼听完,揉揉脑袋,感叹云荷的出格,哥哥知道肯定会生气!但她也不得不赞叹云荷的做法,硬是破解了这出她解不开的死局。

    钟曼曼理理鬓发:“她想问什么?”

    白雪:“第一个问题,您知道何大富都有什么能力吗?他死过三次,除了诅咒,还有两个,您知道是什么吗?”

    钟曼曼点点头:“除了诅咒,他也可以反咒。”

    白雪的视野里,钟曼曼没有丝毫变化,白雪松口气:“第二个问题,逢生三年前辞职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你后来是不是催眠了他?”

    钟曼曼撇过头,良久,才点头承认。

    白雪:“最后,您为什么不赠送自己的生命给邢知,非要夺走别人的?”

    钟曼曼自嘲一笑:“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生命了啊,我怎么给?我要的是两厢厮守,不是生离死别。”

    白雪眼里钟曼曼瞬间失去色彩,她道:“你撒谎。”

    钟曼曼抬眼,冷冷看她:“你能测谎?”

    白雪一慌,头铁承认理直气壮:“对。”

    钟曼曼慢悠悠抚了抚被面:“小姑娘,以后藏好你的能力。”

    白雪才顾不上以后,追问:“到底为什么?”

    钟曼曼不想回答,保持沉默。

    白雪气急,拿出云荷教她的最后一招:“云荷说你如果不告诉她,她就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逢生。”

    钟曼曼脸色一青:“她就不怕我也把她的事情告诉哥哥?”

    白雪一脸无奈:“她也没想瞒着啊,今天搞不好就会露馅了。”

    钟曼曼一噎,前后思量,还是不敢让逢生知道,只好如实回答:“因为我的一个能力是让伤害我的人倒霉,如果我赠送生命给邢知,会被判定是邢知伤害了我,他会很倒霉。”

    “哦~”白雪明白了,她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你还赠送健康给邢教授?这就不算伤害了?”

    钟曼曼不再回答,白雪只好作罢。

    白雪回去时,叶听灵正像个犯人一样被逢生审问,与云荷接触以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为什么会听不见看不见?可能还失去了味觉?你的读心术有没有听到点什么?还有你们最近在搞什么鬼鬼祟祟的?顾阅灵不上班又去了哪里?

    叶听灵佯装镇定,问就是不知道,我这几天早出晚归的都不在家,跟云荷相处不多。去哪儿了?谈恋爱啊,前几天酒吧认识了个大帅哥,还睡了一觉呢。至于姓顾的,谁管他死活?

    叶听灵死猪不怕开水烫,逢生气急,但毫无办法。

    十点,云荷躺在床上,安然入睡。

    三人小组偷偷摸摸开着视频,紧急对线。

    顾阅灵心情很不好,他千里迢迢赶到东江,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抓到,人跑了,估计是反应过来了。”

    叶听灵:“老孙这里没什么线索,但我发现他在群里钓鱼,想引何大富出来,目前对方还没上钩。周默那里,他女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我了解到周默去世半年她曾搬过一次家,那时她处理掉很多周默的个人物品,电脑、手机、学习笔记、书籍这些都送给了医院需要的同事。”

    顾阅灵:“这些人的嫌疑呢?”

    叶听灵:“我接触了几个,认为周默是他杀、对众筹销售厌恶、对编辑胡编乱造痛恨的不是个例。”

    顾阅灵:“没有问他们对诅咒的看法?”

    叶听灵:“问了,他们认为……骂得好。”

    顾阅灵叹气。

    看两人说得差不多了,白雪补充:“今天逢生知道云荷看不见了。”

    顾阅灵没有太意外。

    白雪:“我下午听云荷的,去找了钟曼曼。”解释了一下是如何让记者认亲交易的之后,白雪继续道:“她说何复也可以反咒,而逢生三年前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后来被她催眠忘记。最后,钟曼曼说,伤害她的人会倒霉,这是她的一个能力。”

    顾阅灵福灵心至:“何复伤害过她?”找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是不太容易,但找一个总是在倒霉的老人就会容易很多,云荷关键时刻还是给力。

    白雪:“时间快到了,我一会儿还需要拖延时间吗?”

    顾阅灵:“他应该有戒心了,想拖延也不是那么容易。”

    很快,何复换了手机号拨打过来,他开门尖山直奔主题:“今天逢生发现了没有?”

    白雪点头认输。

    何复一点也不意外:“终于轮到我问了,我想知道,现在的轮回者都有谁?”

    白雪不情愿地回答:“云荷、我、你、逢生、钟曼曼、还有一个叫顾阅灵,一个叫叶听灵。”

    何复再次拿出一张抽象画,谨慎验证,这次是五彩斑斓的小丑,白雪觉得对方在嘲讽她们,但没办法,只能准确描述。

    何复满意,立刻挂断视频。

    屋外的雨仍在连绵不断地下着,屋内,白雪和叶听灵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力,第五天了,云荷失去了感觉,他们真的能在最后短短的三天内抓到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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