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熙好端端的躺在地上,洛施挥使玉箫,不过是在他头顶上晃了晃,吓唬他而已。

    然而这会儿,谁也没将这第三人放在心上。

    洛施一愣,强装镇定的回神,“哼,这可不是认错的态度。”

    她似是在为被误解而生气,钱卫掰正她态度的话仿若没有撼动她分毫。

    钱卫自然的缩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我错了。”

    黑暗中,洛施的脸上悄然爬上了看不见的红晕。

    放在其他人身上的“能屈能伸”,她对其冷眼相待;而钱卫切换得如此自如,洛施却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不是嗜血滥杀的人,连养育她多年的师父都不敢这么切实的保证。

    洛施低头,恰好与睁眼多时的平熙对上视线,地上的人劫后余生的对她笑,像是忘却了他的劫出自谁之手。

    洛施蹲下身,钱卫适时的将火折子递给她,这才想到细细的打量起他来。

    这是个看上去与她一般年岁的男子,笑起来却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他衣衫单薄,眉目顶多称得上是清秀。

    她先前摸了他的脉搏,他并未习武,且身体孱弱,倒是真应了他先前所说,先发制人以防被害。

    洛施歪头,“你叫什么名字?”

    “平熙。”

    “是哪个息,休息的息?”洛施拍了拍地上的尘土,拉着钱卫坐下,闲话家常似的接了一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平熙撇嘴,“是这个熙。”

    洛施鼓嘴,故意瞥向钱卫。

    “熙熙春光,处处欢颜。” 钱卫接道:“是熙和的熙。”

    洛施开怀大笑,“还是你的解释更合我的心意。”

    她说着,笑弯了腰凝视着平熙,“好一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她说的更合心意,是指平熙。

    钱卫莫名无法平静下来,但他盯着洛施的侧脸,还是强压住心底的疑惑,由着她语笑嫣然。

    平熙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她作势要断他的手脚,大抵是在试探他是否真有胆识,而他也很好的糊弄过去了。

    他以为,她是相信的,问名讳是常规的示好方式。

    在认真报上姓名前,他都是这么觉得的。

    可示好的确是他要达成的目的,但是……太快了。

    他上一刻还拿着匕首威胁她,她同样为了那一点点的伤痕找他偿还。

    要是有条件的话,他二人早就打得不可开交,洛施却突然说出一句“更合我的心意”。

    平熙眼神闪了闪,天真的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洛施。”洛施指了指自己,又指向钱卫,“钱卫,金钱的钱,戍卫的卫。”

    平熙蹙眉,“哪个洛?哪个施?”

    “洛姚的洛,施舍的施。”

    钱卫和平熙同时看向她,平熙轻声问:“洛姚?”

    “我师父的名讳。”洛施一边说,一边解了平熙的穴道,没有注意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冷凝。

    钱卫将平熙从地上扶起来,待两人站定,后者撇开钱卫的手,竟是又想要跑,但他迈开步子不到两步,只觉心口一疼,忽瘫软在地上。

    他倒在洛施的脚边,女子没有任何意外——这本就是她的手笔。

    洛施夸张的龇牙,“你是饿了,才跑不动了吗?”

    心口如银针扎般疼,看似细小,平熙的唇色却很快染上惨白,他的眼眶红了一圈,氤氲着令人生怜的水雾。

    这才该是对待一个刚结下仇的陌生人的态度。平熙像是事不关己,不合时宜的想着。

    眼角泪水和额间汗水,在他的整张面庞上混合在了一起,他眼前洛施的画面接近模糊。平熙想不通,洛施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疑和多变。

    他只能拼尽一口气卷住那片衣角。

    “我真的只是来寻宝物,遇见你们纯属意外,之前我见到很多互相猜忌不惜动手人,我这才误会你们也是那种人!好痛、洛施、钱卫,这真的是我的实话,饶过我,饶过我吧!”这般的苦苦哀求,再配上痛苦难捱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的诚意。

    钱卫眉宇间尽是不解,他盯着无动于衷的洛施,“他……”

    但还未开口,洛施扫了一眼他先前被平熙拂开的手臂,轻笑道:“这人不老实,说的也未必都是实话,难保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她又看向平熙:“哦,那你为什么还要跑?我们的误会解开了,难道我们不算是伙伴了吗?”

    平熙紧紧皱着眉,身体都快要被疼痛揉成一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信你们!来到这里的人皆为宝物而来,各为敌人,绝不会成为朋友!”

    洛施忍俊不禁:“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说出来,我就有更多除去你的理由了。”

    “要杀要剐,随意!”

    她从布包里找出用纸包着的一些药粉,就要给平熙服下,视野里却插入一只手,洛施顺着其往上,看见了钱卫宠辱不惊的面容。

    洛施于是似笑非笑的挑眉,“我手里的,是剧毒无比的毒药,你是要拦下我?”

    谁料,钱卫淡淡接过那包药粉,“我喂给他吧。”

    狼狈为奸似的一唱一和后,平熙看着对他态度还算友善的钱卫,欣然同意了洛施的毒杀计划,用了蛮力掰开他僵硬紧闭的双唇,将药粉倒了进来。

    虽不知钱卫为何改变主意来迎合她,但洛施乐的由他效劳,静静退至一边,等待药效发作。

    满脸苦痛的平熙,在弥留的最后一刻,无奈选择了平静面对,真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个路数不清的姑娘。

    他敢保证,她怀有杀意的毒杀,绝对与他误伤了那个臭小子有关!

    想到这里,平熙不甘的又瞪向洛施。

    洛施双手背在身后,对他眼里的愤恨视而不见,“别这么看着我,你死以后,估计还是有机会遇见我的。”

    钱卫想,他这会儿若是真的死去,应该不希望见到你吧。

    咬牙切齿、全身心扑在洛施那可恨的笑容之上的平熙,就连自己那钻心的疼痛慢慢消减下来,都没有注意到。

    洛施一撩裙摆,准备重新坐下,眼角余光却见,钱卫一眼不敢眨的直愣愣朝向地上的人,她福至心灵的摇了摇头,“你不信我给他的是毒药?”

    是因为他觉得她不会做出胆大如毒杀这件事,才会一言不发,接过她手中的药。

    钱卫同样不敢去看洛施,他怕是自己自大,而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洛施没有得到回答,她强硬的扯过钱卫那华美的衣裳,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你不信对吗?”

    之前几次吵架都是装出来的恶声恶气,这次是真的。

    钱卫知晓,她的问题不止是指“信不信她给的是毒药”,更是绕回了之前的问题。

    她不信,他会一直保持坚定的态度,信任她不会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洛施仿若神邸,悲天悯人的等待着他的乞求。

    可她是在祈求啊,苦求一个即将要将她打入深渊答案的,分明才是她。

    无论施压于他手臂上的力道如何增强,钱卫都不曾在意,因他心是软的,柔声道:“我不信,洛洛,我不信。”

    洛施怔怔的瞧着他,一时半会儿,连钱卫改口的称呼都没怎么听进去。

    她鼻头一酸,却没有表现出来,目光中反而渐露出怜爱的神色,叹道:“如今我要你死,你就去死;要你杀人,你就毫不犹豫的动手。你究竟是太信任我还是太了解我了呢?”

    “都有吧。”见她如此,钱卫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一身轻松,便微笑道:“洛洛,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太傻了呢。”

    洛施随声附和,“是很傻。”她也很傻,才会遇上这么傻的他。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

    他没死。

    平熙抚着心口,在地上躺了一会后,那里的不舒服竟是一扫而空,他没被毒死。

    洛施和钱卫的笑声传入耳中,他一只胳膊撑着地面,摸不着头脑的半趴着,叫唤一声打断了他们:“我没死,哈哈哈!我没死!”

    笑声混入他们当中,两人都不得已收起了笑容。洛施当即冷笑:“杀人可是要问罪的,何况我们无冤无仇,我何必对你下毒手?”

    平熙猝然不再笑了,他转了转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不怪我弄伤他了?”

    “我吓你两次,你伤他一次,我们的账一笔勾销。”

    恐怕心口上如针扎的酸痛才是为了给钱卫出气,而三番四次的用生命危险来吓唬他,是为了试探。

    她不会这么轻易的信任他这个半路跳出来的人。

    平熙站起身,他想,这个时候,那小姑娘才算是愿意正视他了。

    果不其然,洛施朝他摆摆手,“既都是误会,我们不妨一同探进去。”

    他应了下来,在他们拍打完衣上尘土,拿出火折子准备走时,一派无辜的在两人中间移动着视线,“你们二位,是夫妇一同来寻宝物?”

    洛施顿了顿,绕过正拿着火折子的钱卫的胳膊,一把拉过他后,他整个人都矮了半截,窝在了她的怀里。洛施笑眯眯的摸着他束发的玉冠,效果不佳的故作羞怯,又在钱卫要出声前承认了下来,“被你看出来了。”

    平熙打量了一番,开始秋后问责,“二位似是感情甚笃,先前是故意做出怨恨对方的模样,哄我上当?”

    洛施一点没露怯,“这也是为了救人,不得已之举。”

    “只是,”平熙是真的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配合上的?互相会用腹语对话吗?”

    这样一问,洛施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看过去,她那会儿只顾得上得意,竟是没有细究。她也好奇,钱卫是怎么懂得自己的计划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钱卫悠悠回道。

    洛施夫唱妇随似的扯出一个笑容,平熙则是露出些许失望,新奇的本事没学到,却被迫观赏了副明送秋波的甜蜜景致。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洛施扭头就追着钱卫问,“你认真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钱卫耸肩道:“你怎么看出我想法的,我就怎么看穿你呗!”

    这样啊……

    那——

    “你们不能再往前面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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