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徒弟。”

    命中注定的徒弟……这话,洛施告诉过钱卫。她被收为徒弟的时候,她师父说过同样的话。

    而洛施这骤然收徒的架势,钱卫震惊之余,怎么都想不通,她的动作、表情都像是要掐死手中之人,眨眼间就反转为刻画‘师徒情深’的场面。

    不远处,莲香一手虚搂着钱多颜,一边分心去听那边的动静,闻言也是被雷劈了似的表情。

    她狐疑的想,洛施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新招,来折腾人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将少爷给推出去了。

    她爱看哪!

    身旁的零星掂量着洛施收徒的分量,一转身,眼见莲香因兴奋而双手颤抖,却是不小心一滑,怀中的钱多颜软软倒下,摔在了地上。

    钱多颜闷哼两声,硬生生疼醒了。

    莲香手忙脚乱的去扶人。

    那一头,扬言收徒的人悠哉地泄了点力气。平熙一脸呆滞,不为其他,就凭洛施没有太多铺垫说出这话的下一刻,又面带审视,将提在她手里的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隐隐带着难言的轻蔑。

    她变脸怪快的。

    谁也不知洛施打的是什么主意。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无一人说话的场景,再明了不过的表明了他们的困惑。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洛施像是体会不到,她笑意不变的松开手中人,动作难得的轻柔。

    “跪行三拜,尊师礼是不可免的,这是我师父教给我的规矩。”洛施可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自顾自的往下说,“只是这里终究不是青梧山,正式行拜师礼的话,还得等到带你回去。”

    平熙踉跄几步,堪堪站稳。

    只怕这会儿,他不仅是身体受了不轻的伤,心理受到的伤害才叫大。

    他想说话,甫一抬眼,面对的是洛施人畜无害的脸,她紧接着摇了摇手腕,手中玉箫闪着泠泠寒光。

    实在是迫于洛施的淫威,平熙只得讪笑两声,声音闷得像是快要哭了,“师父……”

    他还不如被洛施严刑拷打,总比这副笑面虎模样看着爽快!

    平熙还没弄清楚洛施收徒的用意,笑眯眯的洛施,慢条斯理地又将玉箫横在他的颈前 ,倒真如了他所愿。

    平熙:“……”他收回方才的话。

    洛施没有用力,只是象征性的做个样子,面上更是显出了师父应当的慈爱状,循循善诱道:“你故意引我们前来,究竟想做什么?”

    平熙一动不敢动,表情难看,却是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说。

    “这可就是你做徒弟的不是了。”洛施竟收回玉箫,抱起双臂,没有更多动作。她轻摇头,目光要多爱怜有多爱怜,仿佛就在看一个犯错误的孩子。

    身后,被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上前的钱多颜目瞪口呆,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钱多颜半闭着眼,“小卫,这是洛施吗?”

    怎么一副娘看儿子的神情。

    钱卫扶过钱多颜,平静如常,“堂姐,那还是洛施。”他顿了顿,“她大概是觉得迂回问话更有效果。”

    钱多颜瞥他一眼,她到现在可还记得洛施与她见第一面时,一管玉箫利落出手,就要砸上她。

    还有,她同青弄道别后,那姑娘还兴致勃勃说着“和山神打一架”的俏皮话。

    钱多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钱卫也顺着自己的话一道肯定的点头,洛施或许懂得以礼服人了。

    若是让苦主平熙知晓他脑中想法,他绝对会抓狂到,狠狠掰开钱卫那双分明应是清明的双眼: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他是自愿拜师的吗?!洛施又哪里懂得礼数了!

    当然,他不会知晓,也不能抱怨出口中。

    因为洛施摇头过后,身子往前倾倒,长臂伸展,往他受伤最深的左臂而去,用力掐住后,平熙下意识叫唤,然而洛施没给他太多时间,使了巧劲又将他的身子凌空一翻。

    平熙应声倒地,洛施则半跪在他身后,扎好的长辫挡住了她一只眼,丝毫未卸力地禁锢着他。平熙已是伤痕累累。

    钱多颜“啊”了一声,“这也算是迂回吗?”

    未等钱卫说话,站在她另一边的莲香撇嘴道:“大小姐,你就别难为少爷、还有洛施了。”

    钱卫:“……这估计是她调教徒弟的手段吧。”

    平熙死命的嚎了两下,新旧伤重重叠加在身上,已经极度崩溃:难道洛施强迫着收他为徒,就是打着好光明正大揍他的主意吗?!

    洛施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徒儿,我试试你的身手,没意见吧?”

    有动了手再说这话的吗?这与做了杀人放火等天理难容等事后再卖乖装无辜,又有什么区别!

    手下人正急促的呼吸着,洛施也不急,她花在这厮身上的工夫足够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这时,钱卫像是看不下去,又像是不懂洛施的意图,总之与她一道蹲了下去,对上平熙像小兽般倔强的眼神,慢慢道:“唉,我才给他上的药。”

    洛施见他面露可惜,不知怎的,忘了她如今正装着气愤,却是舍得大发慈悲与他说话,“平熙身为我的徒弟,那肯定十分耐打,放心,他不似你那般娇弱。”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损。

    “我不是说这个,”就连趴着的平熙都为这话瞠目结舌,眼珠不安的乱晃,钱卫反而淡淡道:“打坏了他,毕竟不好替我们带路。”

    洛施悚然瞪向他,“你那没必要的善心呢?”

    钱卫不语,心下却暗笑,洛施这句话,才算是打破他们之间隔阂的关键。

    “可能转到了你身上?”钱卫笑道。

    洛施闻言冷着一张脸,手下力气加大,受到无妄之灾的平熙叫嚷了两声。

    于是洛施示意钱卫看他,意思很明显,她可是在做恶人。

    平熙在疼晕和保持清醒中勉强徘徊,只剩下没有太多伤双腿不断挣扎,“你们俩不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别再想什么招数,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施“嘁”道:“你还真聪明。”

    别说两人了,就是她一人都唱遍了红白脸。

    她自然而然的靠近钱卫,“钱少爷,我可下不去手,不如你想想办法,治治我这傻徒弟吧。”

    被她冷言冷语的激了好几句“钱少爷”,钱卫竟是悻悻的习惯了这个称呼,他觑了一眼她紧紧抓着平熙肩膀的双手,什么也没说。

    钱卫忽然对平熙道:“你将我们带入这片迷雾森林,碰面之后,你反倒什么也不说吗?”

    平熙微不可见的愣怔一瞬,对上钱卫的双眼,他最后还是咬紧了唇。

    这并未逃过洛施的眼睛。

    “你的计划是引我们前来发现某些东西。”即便洛施没有听过两人先前的对话,她还是能够顺畅的沟通下去,“平熙,你的闭口不言,难道是因为我们多出来的那个人吗?”

    多出来的人……当然是在潭中天地意外碰见的钱多颜。

    洛施瞄了一眼被莲香好生照顾着的多颜姐,将将擦过钱卫的视线。

    或许,还有一个人。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脑海里同时蹦出一个想法。

    “山神?”洛施抬了抬下巴,说出这二字时还是感到匪夷所思。

    钱卫接道:“你不信山神,不信和他接触过的我们?”

    被押解着的平熙本是很好的掩藏着情绪,然而此刻激动起来,差一点,连洛施都抓不住他了。

    “这世上不可能有神!”平熙歇斯底里:“骗人的东西!嗜血的怪物!”

    洛施越听越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

    她紧急按住要暴起的人,转眸看向身侧,提起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送我们进山洞的吴老,说那是考验对吧?”

    钱卫先是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还说,那是神的考验。”两人再是异口同声道。

    吴老先前说神人的考验,她那时没有细细听,只顾得上满腹牢骚。神人?这世上多的是苦渡世间的人,哪里来的神?

    而那瀑布前的少年,姑且将他看做山神,可他设下重重阻碍,那些收到风声而来的人们非但没有得到他的庇护,反而受了莫大的折辱。

    那么,平熙突然而至的异样,是出于对传说中“神”的失望?抑或是愤怒?

    洛施不得不郑重其事起来,这事莫非又与青弄牵扯上了联系?

    “零星!”洛施向后喊了一句。

    零星应声而至,洛施沉着吩咐道:“你保护莲香和多颜姐留在此处,我与钱卫先走一步。”

    零星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这也是为什么洛施避开莲香说话的原因。

    洛施将大喜大悲后,精神头显然不大好的平熙从地上提起。零星不得不多了一句嘴,“他也留下来?”

    这回,是钱卫替她回答的,“不,他与我们一道去往迷雾森林深处。”

    零星哦了一声,不做他想。

    洛施一拖二,悄无声息的离开。

    朝向重重密林,大雾渐起。

    虽突现隐雾术,但其实迷雾森林存在于这世上几百年的时光,到底是因大雾得名的。

    洛施在保证着平熙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粗鲁的将他摔在地上。

    “你怀疑青弄?”钱卫落地,瞟着洛施的神色,很清楚她撇开堂姐的计较,“否则为什么不带堂姐他们继续走?”

    洛施还有心情开玩笑,“为什么不能是我觉得他们累赘?”

    她这是认下了。

    “那你一开始就不会带堂姐来冒险。”钱卫语气平常,“更何况,你只带我一人,难道是自信我不会束手束脚吗?”

    在打架这一方面,零星才算是好手。

    “讲道理,”洛施指了指地上的人,“我带了两人。”

    “他不算。”钱卫很干脆。

    “哦,”洛施不看他了,“你说不算就不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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