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上灯油,屋子又重新恢复了明亮。

    钱卫对被李掌柜唤来的伙计点头致谢,待人走后,他看着李玉容空置的位子发愣。

    据她的说法,横空出世的一幅画引起了无数人争相为之折腰的赏画潮,不止是庆玉坊的掌柜赚得盆满钵满,她也是从中获利了的。

    然而告知谋得利润的来历,还有解释画作,李掌柜无不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一开始甚至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引出无名画。

    “是男人对女人的着迷、痴恋、如梦如醉。”

    李玉容鄙夷而不屑的神情浮现在脑海中,而说出这句话后,屋内明亮随之而湮,她匆匆去唤店里伙计。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回来。

    钱卫是没有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的,他唯一的,因核账一事而犹豫思虑,还是担心着会对洛施此行造成困扰。

    那幅在李玉容口中,被她描述得神乎其神的无名画作,会是什么样子呢?

    “洛姑娘回来了!”门外,李玉容寒暄的语气和表情都带着莫名的兴奋。

    平熙扶着还昏迷的男人跟在身后,洛施下意识抚着袖口,里面是她备下的脂粉奁。

    洛施从楼下伙计口中得知钱卫所在,她瞥了一眼从门缝透出点点微光的屋子,并不去问李玉容为何知晓自己姓洛,“掌柜的可要一同进去?”

    李玉容的怀中趴着一只猫儿,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猫儿的毛,整个人也很是慵懒,“姑娘找小老板有事,恐怕我不便在场。”

    她说的无比自然,尤其她的脸上没有出现半分揶揄的神情。

    洛施却总觉得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洛施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她自诩面皮不薄,还是不愿面对这样虽说没有坏心,但属实生动的调侃。

    她没再说话,算是默认,接着振臂一挥,身后的平熙紧跟上逃也似的洛施的步子。

    洛施推开门,听到动静的钱卫抬头,手中狼毫笔笔尖的墨水滴落,晕在了泛黄的纸上。

    光晕笼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钱卫抬头时,还没来得及舒展的眉头正正闯入视野。这让开门前还憋着一肚子话的洛施打消了所有的念头,就连说出话的语调都轻柔了好多。

    洛施眨眼:“我回来啦。”

    像是比世间所有约定俗成好的事情都要理所当然:洛施在分开一些时间后会熟练的来到钱卫的身边。

    钱卫这样想着,转眼却是看见不仅多出了一个平熙,他甚至又扶了一个人回来。

    洛施可没有被身后的人影响到,她兴致勃勃的走至桌前,停顿了半晌,只是低眸,看上去是对上面摆放着的稍显凌乱的账本感兴趣。

    而很快搁笔,因不比洛施动作快,没来得及去迎她的钱卫,只能坐在原地,虽是如此,他一直注意着洛施的动作,仔细一想,试探性的将她面前的账本往旁侧拨开,又去看她的神情。

    洛施瞬间不纠结了,她跟着上手,不像钱卫那般小幅度的拨动,而是两只手伸展开,犹似能够翱翔于天的双翅。末了,她没忘邀功似的朝钱卫一笑。

    钱卫哭笑不得,但看着洛施不带一点杂念的笑容,终是笑着对她点头。看来她方才的确是因为害怕扰乱自己的思绪而纠结不断,见他以身做了示范,又开始兴奋起来。

    她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被带动情绪的人。

    灯火摇曳,物什落在木桌上的声音随之而起,钱卫带着笑意将手边还没处理完的账务同样给推远了,以为得留出更多的空间给洛施。

    只是,洛施干脆利落的,拿出目测能捧在手心上的两个小盒子后,就再没动了。他那一举措显得画蛇添足。

    “我找了好久,几乎翻遍了整条街,”洛施装作没看见他将右边纸笔推走又拉过来的小动作,开门见山道:“这才让我碰见了勉强能与李掌柜身上味道相近的香味。”

    钱卫不由自主的往她那边靠,“你找香做什么?”原来那么着急离开客栈,是去做这个的。

    在几人进来后,他的目光特意在平熙身上停顿,注意到他满头大汗,一看就是一路周折,揽着另一个男人给累的。这也表明,洛施一回来,其实就往他这边赶了。

    钱卫思路清晰,笑容浓郁了些。

    “你没有发觉吗?”洛施神秘兮兮的睁大双眼,整个人快要缩近钱卫的身前,“她白日里倒下的茶香气浓郁,甜丝丝的。唔,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了。”

    钱卫脑筋一转,张了张嘴,“原来是这样……”

    他见洛施喝过茶后满脸欣喜,便接过茶壶,一杯杯的替她再添。怎么也没见她之后露出那样的神情?

    “你说什么?”洛施没听清。

    “咳,”钱卫本想埋在心里,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的信誓旦旦,不吐不快了起来,“我不也为你添了茶水吗?”

    谁料,洛施没听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还是一脸认真,“问题就在这里。”

    她知道钱卫没喝那杯茶,光顾着忙活其他事了,多言解释着:“出自你手的茶水淡而无味,就是一杯多了点茶叶沫子的温水。”

    “虽是经由不同人手,可再怎么说,都是同一个铜壶,怎会不一样?”钱卫恨不得浑身挂上问号,急道。

    他虽急切,也没有感受过,却是从来没有怀疑洛施的意思。

    洛施自然了解他,闻言只是淡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我后来问了平熙,问他喝过那茶是什么感觉,你猜他说了什么?”

    面对她乐此不疲的卖关子,钱卫很是配合,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将男人安置在屏风右侧的一张躺椅上后,一脸悻悻蹲坐在凳子上的平熙。他没有过来打搅,或许是洛施的叮嘱,或许是他很累,根本不关心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钱卫道:“我猜不到。”

    得到这个回答,洛施很是满意,“他说那茶很苦。”为了贴合讲故事的氛围,她的语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那苦涩的味道在他的舌尖上蔓延着,说是初春黄连的味道都比不过;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是走在荆棘林中,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充满了绝望与悲切。”

    从头到尾,钱卫没有半点走神的跟着点头,但听了这么多,他大概能跟着洛施一起去推测那茶水的特殊,但有一点,他还是不解其意。

    钱卫指着脂粉奁,“那这些,又与脂粉有何关系?”

    洛施一本正经:“我想试试,用它们来泡茶。”

    “啊?”钱卫大脑快要宕机,发出了一个声若蚊蝇的语气词。

    “我本来在想只有我闻到了那个味道,以为是她身上的脂粉香,”洛施耸耸肩,“后来喝过以后发现香气是有了,味道却没跟上。”

    东施效颦果真不可取。

    洛施正垂头丧气呢,钱卫却一拍自己脑门,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喝进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洛施嫌他大惊小怪,随即想了想,却是慢慢道:“你也想喝?”

    她从师父那里学了不少有的没的,可唯独泡茶,是少数没有被她荼毒过的。

    唔,要喝也不是不行,但技术不当,就怕他嫌弃啊。

    钱卫哪有她那么多余又富饶的想法,他失智般抓头发,完全不顾形象,“你知道脂粉是什么东西吗?那不能喝!”

    也怪他,洛施说她从前待在山上许多年,对于许多东西是没有清楚的了解过的,还有他随洛施去采买的许多时间,都是眼看着她专门挑外观精致的物件,只求“好看就行”。

    他应该早早想到和她解释,而不是任由她的心性随意。

    钱卫操碎了心,琢磨着一路走来,见证过的洛施的神奇体质能不能让她熬过脂粉水。

    可现在来看,别管答案是能还是不能——

    找大夫就是!对,找最好的大夫!

    钱卫要去拉洛施的手,急躁的想要冲门而去,但那只手停在桌边,就被洛施拂去,她歪头困惑,“我知道不能喝。”

    洛施指了指自己,面无表情,“我看起来有这么笨吗?”

    她在买之前是特意问过铺子老板的,虽说收到了对方无比震惊的讪笑。

    钱卫还是不敢轻易缓神,然而洛施麻利的将桌上的脂粉奁收进了布包里,顺带将钱卫按回了凳子上。后者一想到自己的失态,完全不想出声。

    不一会儿,他的脑筋九曲十八弯的转绕,算了,丢脸是小,发现问题还是好的。总而言之,他以后得多给洛施介绍山上可能没有的东西。

    嗯嗯,先定个小目标,跟随洛施游荡在市集时,至少要花够两百两才能收手。

    钱卫很快恢复好精神,一抬头,洛施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幅画?”

    又是画?钱卫心道,忍不住皱眉。

    只听洛施继续道:“是一幅没有名字的画,画上是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人,无数人一掷千金想要一睹为快。”她转头,“你听过吗?”

    “听过。”钱卫讷讷的点头。

    “那是什么样的?”洛施抱着,因他家财万贯,所谓奇珍异宝所谓瑰丽珍馐,都不过手到擒来的希望,“你见过吗?”

    钱卫木着脸,“我是在半个时辰前听说了,有这幅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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