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

    不,应该说,这才是她熟识的钱卫。

    与她额头碰着额头的人有些愣怔,指腹还停在她的脸上。

    只觉得稍微眨眨眼,她的睫翼就会扫过眼睑。

    莫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甚至盖过了洛施的脸。

    他饱含甜蜜又无措欲休止的心情随之消退。

    成亲?闹和离?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又是幻境吗?

    那他面前的人?

    未等他一五一十地消化干净,眼前有着洛施容貌的人眼尾红晕不减,动作却是异常的利落。

    她扶起自己垂下的略感迷茫的脑袋,钱卫能感受到轻颤的触觉,他不知何故之时,只觉有一股冲力迎风而去,就这样将自己送在距她半指的地方。

    洛施在他的唇角留下一吻。

    钱卫睫毛一颤,紧张的打开双眼看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身上、心上都像有火在烧。

    钱卫一开始想,他大概是在梦中——梦境与此刻的情境交织,他一时更是分不清今夕何夕。

    钱卫有些讷讷的跟着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似没有灵魂般地迎合着她。

    他改变了想法……他不愿想了。

    无论她是洛施,或是幻影中的只长着一张相似脸的人。

    原谅他……原谅他一晌贪欢,甘于如此。

    洛施何尝同样不是这样的想法?

    面前与她一同坠入幻影中的不是虚假的阻碍,而是真实的人。洛施实在劝服不了自己,还是将他与未闻真相前当成的那个幻影一般对待。

    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洛施却是不敢睁眼。

    能让她害怕的事情不多,没想到次次碰上关于他的事,就让她乱了头脑。

    她知道面前人的真实身份,强|吻上他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毕竟没有问过他。

    她怕她一睁开眼,看见的,是他整理好思绪后的挣扎反抗。

    只因洛施确定,钱卫安慰她的那句“不是无赖”,不过是他融于骨血的天性纯良,与他面前是否洛施无关,与她这个人无关。

    洛施终究失了勇气。

    仿佛他的身体浮浮沉沉,好似溺在水里,好似夺取过呼吸的自由跃出水面,钱卫无意识被推倒在地上,却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更是用不上气力去拥紧在他身上的人。

    四唇激争不下,钱卫以手垫在洛施的后脑勺下,后者像是闹脾气,猴急的非要让他证明什么,于是捏狠了劲头步步相逼,甚至进一步坐在他的身上,上下其手而不自知。

    钱卫自是由着她,他扶上她的腰身,滚烫的手掌与隔着布料传过来的温度贴了上去,钱卫懵懵然一激灵,就连先前力不从心的姿态都减轻了不少。

    见此,他顾不上亲密接触之中的愉悦,有了多的打算。

    忍下羞赧和怯意,钱卫终于不再纵着任她予取予求,他轻轻咬住了她的下唇,力度恰到好处,在洛施看不见的地方显现出点点笑意,带有挑逗的意味。

    放纵着自己的洛施感受到他的动作,先是一愣,良久的无言后,她终于将之当做默认的亲昵。

    她好像想错了。

    不由辩驳的侵入,源头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换而言之,钱卫其实也不是那么一视同仁,在他的眼中,她会有一点、一点点的不同的。

    而她恰好,也不需要那么实在的“非她不可”,只要那一点点。

    洛施的愣怔,钱卫同样感受到了,但他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借着这个空当,他翻身而上,仍旧是环抱着她的腰身,不带片刻停留的长驱直入,加深了这个吻。

    角色已然对调。不过,这会儿的洛施没有顺从,而是剧烈挣扎了起来。

    她就像是竖起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刺。

    洛施突然咬上了钱卫的唇瓣,相比较后者拿捏好的力度,她却是实打实的,重重咬了上去。

    两人最终分开。

    弥漫在口中的血腥味不是很重,重要的是克制他沉重眼皮的丁点疼痛。

    然而即便如此,效果也只是轻微的,眼前又一次见到的、仿若隔着三秋时日再会的洛施慢慢换做重影。

    痛感并不能消除他既定好的消逝结局,钱卫遗憾的想。

    意识消散之前,他终于肯动动脑筋,分辨那如梦似幻的场景、还有……那如饿虎扑食的姑娘。

    发生得太快、他又太紧张,钱卫忽然想:那样的梦要是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完满了。

    洛施维持着身形站定,她瞥见钱卫一副快要沉沉睡去的模样,与之前那副壳子换了内里意识的情景相似。

    可即便那就是现实的钱卫,他依旧没有在昏睡前朝自己伸出手,展示出眷恋不舍的样子。

    因为他分不清面前的人是幻影还是现实,他不知道她是现实的洛施。

    洛施目光闪烁,这样的情况,她也有过。

    幻影变为青梧山,在那里见到他的时候,洛施逢场作戏,其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以为那不是真实的他。

    钱卫骗了她。

    她终于想通了,为什么钱卫的虚影与现实的意识交替出现在这里,为何她能够被送入这道幻影,她又如何会在第二层幻影中遇见现实的钱卫。

    一切想不清楚的源头,都在于钱卫撒的谎:画上看见的人是他娘亲卫留济。

    他看见的——其实是她。

    所以,这道幻影困住的是钱卫,而他从始至终的症结所在都只有她,故而上演了一场怨侣相迫的好戏。在第二层幻影中,操控画中幻境的关氏原意是将他们关在一起,可没想到钱卫不但没有识破她的诡计,反而对他的症结——也就是她百般信任;而她,一管玉箫乘风而去,不论死物活物,都被她毁了个干净。就这样误打误撞的,带钱卫破了局。

    洛施又想到,她与关氏对峙时,钱卫又是姗姗来迟地醒来,又是痛不欲生的身心不振。

    或许就是因为他没有独立破局,才引发了不可见的弊端。

    而按照她正常遁离幻影的方法,在那个时机下,关氏是想让钱卫亲手杀她,掐灭欲望。

    那么,此时此刻呢?

    一言蔽之的理解成相同的破局方法吗?

    洛施虽然理清了幻影的由来,但她依旧没有想好:为何钱卫被困其中,她二人是以妥协不成、互相逼缠的怨侣形象出现的?

    还有,她覆上布条的眼睛……

    躺倒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手指,打断了洛施的沉思。

    她直视着那双散漫着打开的眼睛,神情漠然。

    钱卫倏然大笑。

    洛施不明所以的皱眉,脸部肌肉有所松动。

    他笑了很久,久到洛施以为她才是神志不清的那个人,他才缓缓开口:“你杀了我吧。”

    洛施犹疑片刻,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想要和离,尔后两人分开而已,其余的,并无所求。”

    “但恰恰,这是活着的我所不允许的。”钱卫目光变得锐利,他的脑海中没有多出颠倒意识的记忆,始终循环记载着洛施剖白心迹的话语。

    他不再是洛施甘之如饴奉献所有的钱卫,可闹到今日这一地步,要他松口放她离开,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钱卫已经不想要纠结问题发生的原因和纠正方法了。

    他只追求结果。

    他宁愿她怀抱着过往记忆,贪恋从前的温暖,最终也还是陪在面目全非的他身边。

    真是个疯子。

    洛施暗嗤一声,转而想到这可能是钱卫不轻易表露出的另一面,肉眼可见的又松了口气。

    傻子和疯子,倒也般配。

    面前的人伸出手,手心赫然躺着一柄柄身黑如浓墨的短匕。

    映在她的眼中,极致的黑色仿若快要将洛施吞噬。

    洛施不适的退后了一步。

    钱卫不如她所愿,更是看不出她不耐的情绪似的,握着刀柄步步紧逼。

    洛施退无可退了。

    对面的人察觉到她的慌张,眼里流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喜悦,但下一刻,还是抵着房门,轻抓着洛施的手,将匕首交在她的手上,同时像摆动牵丝木偶般抬起她握好匕首的手,稳稳放至自己的脖颈上。

    做着这些动作,钱卫全然不慌不忙,甚至牵起了唇角。

    利刃反照着他的神情映入眼帘,洛施不由恍惚。

    幻影中的他,就是这样借助着她的柔弱和不舍,表面上一次次示弱,实则有恃无恐,不知不觉中消耗着彼此的感情的吗?

    故此,她遂了他的愿,自愿封上了双眼。

    “他不是钱卫啊洛施,”洛施心下喃喃:“那些犹豫、不舍,不应该在她对上面前的幻影中人对上。”

    因为先入为主的弄清了他与现实钱卫的关系,她寄希望于在两人当中找寻相同点。

    阴暗面的共通点。

    亦或者说,她眼中光风霁月的钱卫此刻有多不堪,她就越是满意。

    相对应的,她更是连下手都心有不忍了。

    洛施的脑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她说着:“你本就是这样的人,打着为万民奉献自我的名头,可还是只能与怨鬼同行。你没有父母亲族、你的师父从不认可你、钱卫永远做着他的小少爷。

    “洛施,承认吧,见不得天日的你,只能躲在幻影当中踽踽独行。”

    那道声音如天大的诱惑催促着她,利刃上的光影,竟是变得模糊。

    洛施迷迷糊糊的卸了力气,匕首因而掉了下去,但没有发出响动。

    中途伸出一只手,似是怕惊扰了她,短匕由此稳当的落在他的掌心上。

    如果洛施此刻还是清醒,就会发现他先是自然笑了一声,面容却是渐渐扭曲。

    洛施转身,双眸空洞的看着他。

    钱卫静了一刻,悄然反握着匕首朝向自己的心口。

    他最后看了一眼洛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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