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灵数的故事很简单。

    他父亲是位商人,游走在各个星系间,赚得盆满钵满。

    灵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那一个。他大哥年纪比他大得多,不爱带他玩。与他一起长大的,只有一个姐姐。

    低等星系居民的日子很难,紫色星系更是可怜。所以灵数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嘱咐他,别去招惹高层星际的人。

    灵数性格跳脱,不受管教。他们家族的生意大多是他的姐姐灵柯负责。备货、送货、交易——一切都是听从高层星系的安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忽然有一天灵柯说,她想去参选联邦军。

    父亲勃然变色,说联邦军从来只收红色星系的人,让她把自己的事情管好,不要成天想东想西。

    那天他们吵了很久,最后灵柯闭上了嘴,沉默地离开。

    那天夜里,灵数害怕灵柯伤心,偷偷去找她,带了许多好吃的,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一起。灵数喋喋不休地讲一些自己的趣事。

    比如偷偷带人去揍谁啦,拿着麻袋往人头上一套,打完就跑……

    灵柯听着听着,忽然起身问他:“你真的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灵数停住嘴,也起身回望着她,说不然呢,还能怎么过。

    黑夜里,灵柯的声音很清晰,她说:“我也不知道。但两周后联邦军的选拔就要开始了,是面向整个星际的。我想去试试。”

    灵数很少见姐姐严肃的模样,只觉得一腔热血往头上涌。他说:“姐,你去吧,我给你打掩护!”

    灵柯的确很争气,全星际9亿参训者里,她排第三,是当时前十名里唯一的下等星系居民,也是第一个通过选拔进入联邦军试训的紫色星系居民。

    但就在灵柯参加试训没多久,却受到了政府的劝返通知:低等星系居民不能加入联邦军。

    灵柯不能接受这个回答。如果联邦军试训规则里白纸黑字告诉她低等星系不能参加,她当然不会报名。可这条规则并不存在。

    很意外,父亲知道后并没有阻止灵柯,只是沉沉叹了口气。随后开始反复活动关系,企图为她争取到一个试训名额。

    但政府最终还是没有要她,理由是低等星系居民的肌肉力量、骨骼重量、激素水平等等不能达到标准,即便这些与联邦军训练并没多大关系。

    后来灵柯失踪了。

    留给灵数的最后一条讯息是:凭什么。

    两年的时光过去,灵柯一直没有消息,有时候灵数会偷偷跑出去,在红色星系外兜一圈。心说:姐,你找到答案了吗?

    可惜宇宙无垠,他从没得到过回答。

    回家的时候,他看见家门口几列军队驻守,心头一跳。大哥沉着脸走来,说:“你姐姐回来了。”

    灵数登时一阵眩晕,推开众人,向客厅跑去。

    只见灵柯被几名士兵架着,浑身脏兮兮,双腿绵软无力地垂在地上。听到声响便看向灵数,浅浅笑着说:“好久不见,老弟。”

    士兵的话回荡在耳边:说灵柯好大的胆子,办了张假的身份信息,不知用什么办法竟骗过了识别系统,混进联邦军。被发现了还想跑,最后被打断了双腿才押回来的。

    灵数止不住颤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姐姐被架在灵数面前,目光平静,“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但结果告诉我,我实在是一个平庸的人。人生中唯一一件想做到的事也做不好。”

    灵数抬起头,看到姐姐的眼睛看向窗外,目光落在无尽的银河中。

    他曾经见她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

    那是姐姐告诉他想去试训的那天夜里,她因兴奋而脸颊通红,倚在窗边,仰头眺望着漫天星河,“我发现,我现在离梦想好近好近!”

    手腕上,她的个人终端闪烁着,那是她为自己试训而准备的训练计划。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只剩下绝望的女孩,被所谓的等级制度打断了双腿。

    余光中,灵数看见父亲上前一步,沉声说:“在你们带走她之前,我能不能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军官们犹豫着低声交流,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灵数颤抖着搀扶住姐姐,让她坐在沙发上。

    父亲说:“是我错了。”

    忽然间炮火声起,紫色星系昏黄的天似乎露出一点光亮。

    父亲猛然站起身来,将灵数与灵柯挡在身后,对着军官们破口大骂:“去他妈的政府!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想囚禁她后半辈子,都给我滚!”

    外头警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父亲呼啦一声拽掉挂在客厅几十年的政府蓝面七星旗,“你们要和我算账?那我今天就好好陪你们算算。给老子动手!”

    只听天际一声惊雷般的炮响。聚变枪、动能弹、离子炮绘成一张巨大的网,机甲战队紧密配合,在无尽的爆炸和光线间穿梭。

    那天,无数的星际武器交汇在他们身前,万丈的风暴、凌空的烈火,遮挡住灵数所有视线。

    模糊间,灵数看到天边裂出一张黑色虫洞,一艘雪白的战舰破空而出,骤然间将父亲的军队与政府军分割开来。

    战火缭绕,一道模糊的影子自烟尘走出,身形笔直,长发飞扬。

    烈烈炮火,万丈飓风,以及震天动地的军舰,这一刻似乎都停了下来,一时间竟无人敢动。

    “够了。”来人说。

    “姜缇!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押来姐姐的军官怒吼。

    来人叹了口气,忽然转头看向灵数他们所在的方向,准确来说是看向灵柯。

    她对着灵柯笑笑,轻轻摆了下手,说:“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随后,大哥驾着一艘星舰急速驶来,拽着他们就要离开。姐姐流着眼泪,万千珍重地向她道了句谢,随后回过身,任由大哥将她扶上星舰。

    “姜缇,你这是在纵容叛逃!”军官眼里冒火,“你别以为有宿观言给你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灵数登上星舰前,再一次回过头,目光穿过层层机甲残骸,看向了将他们护在身后的姜缇。

    “这件事和宿观言没有关系,一切惩罚我都会接受。”那人回复,随后她看向灵数父亲的方向,道:“一切到此为止,从今天起,别再靠近红色星系。”。

    逃离途中,灵数看到原本剑拔弩张的政府军纷纷撤离。他坐在星舰里并不舒服,只是不安地想:放走了他们,迎接那位营救他们的军官的会是什么?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去向她道声谢谢。

    只是机会没等到。

    三年之后,姜缇的死讯传遍星际。

    ……

    呃。

    其实这件事姜缇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听灵数慷慨激昂地讲出来,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姐姐,”姜缇斟酌道:“她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灵数眨巴眨巴眼睛,“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但是她告诉我,偶像你曾经帮了她不少忙!所以偶像,让我跟着你走吧,求求你了!”

    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忽然,她听到身旁一声轻笑,下意识回身望去。

    只见“灵89号”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听了多久。姜缇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他出声,她竟没发觉还有第三人在场。

    “老师。”灵数叫道。

    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个子很高,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没有理会灵数的问候,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姜缇。

    刚才姜缇三发光子弹打的这艘星舰东摇西晃,笔直坠地,这男人却依旧衣衫整洁,面无狼狈之色。

    “你是谁?”姜缇皱眉。

    “初级见面,我叫魏青。”他笑笑,“不用紧张,我有活儿找你干。”

    ……

    墩子拼死拼活地躲避着“立灵”前锋的追击,眼看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只见不远处敌军主舰“砰”的一声直直坠落在地,扬起层层风沙。

    身后追敌不得不先放弃追击,扭头向主舰靠去。

    这是……成功了?

    他调出星舰监视器,远处的敌舰竟然真的不断后撤——这是要撤退的标志!

    短暂的静默后,作战耳机里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仅靠十几人对抗百人军团,他们竟真的赢了!

    欢呼声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惊心作战后的疲惫。

    只不过……那个人呢?

    那位指挥他们作战,领导他们走向胜利的人呢?

    墩子冒险搜寻姜缇方才驾驶的战舰,只见那艘小型战舰与敌军主舰相撞,早已碎成了一堆黑黢黢的星际垃圾。

    队伍里有几个人大着胆子摸进敌方主舰,只不过那里人去舰空,对方直接弃舰遁走了。

    “先撤退。”墩子沉声道,“和彼得将军他们联系上再来找。”

    ……

    主舰内,彼得恭敬地迎接支援军队。

    “宿总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彼得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地询问。

    整个星际有谁不知道——宿观言,当今联邦政府总统的有力竞选人之一。

    年轻的总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作战监控器中,那艘飞速偷袭“灵89号”的小型战舰,若有所思。

    以卵击石的决断,干净利落的出手。

    良久,他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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