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是李吉的,命是自己的。

    家丁们为李家卖命仅仅是口头上的,到了性命堪忧的时候,都会本能地选择跑路。

    在家里讨活计,也就吃住免费而已,每月领到手的铜钱并不多。

    大伙看中的无非是差事清闲,不用想寻常苦力那般劳累罢了。

    用这点待遇就想要让自己以命相搏,死磕官军,那李吉真把大伙当傻子了。

    十两银子?

    这价钱真要是能雇到人,你还不如去城里问问呢!

    你还没瞧见么?

    人家官军手里有能爆炸的玩意,一炸就是一大片。

    这谁能扛得住啊?

    己方人多势众又如何?还不是被炸得四散奔逃了?

    若是仅有不到一成的伤亡倒还好说,然而眼下已有两三成伤亡早就超出一群人的承受极限。

    这便意味着继续打下去,其他没受伤的人也会被官军给打死打伤。

    李吉手下的家丁就跟他本人一样,都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辈。

    见到官军并未缴械投降,反而用手里的火器重创自己的手下,李吉在惊愕不已的同时,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给手下开出的悬赏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一群废柴已经完全被官军给打怕了,很多人都是撒腿就跑,这会儿都跑没影了。

    “爷,快走吧!”

    “是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吉的两个心腹见状也马上撺掇自己的主人,以免殃及到自身,攻击官军,反而被官军擒获,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你们……唉!走!”

    见到功亏一篑,李吉犹豫了片刻,最终也只能无奈地选择跑路,他也知道,再扛下去,他就会变成孤家寡人了。

    这村里是不能待了,李吉急忙吩咐心腹收拾细软,带着自己的女人,打算先去天津,然后乘船南下,去江南避避风头再说。

    “干!这就败了?”

    刘双显然对对面的表现很不满意,一击即溃,就这战斗力只怕连流寇里最废柴的都不如吧?

    他还想要凭借是役来磨练新兵,这下好了,懵懂的新兵没等反应过来,这仗就打赢了,真是让刘双感到哭笑不得。

    “排长!咱是不是要掩杀上去?”

    身边的刘达还想着杀个贼人好能建功立业,他虽然接受了数月的训练,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战果,因为和排里的所有新兵一样,都没打过实战。

    适才扔手榴弹炸死炸伤的贼人算战果的话,那还勉强凑合,不然与烂泥一样的对手打了一次,自己还两手空空,岂不过于尴尬?

    “……不急!全排都有!不准追杀,原地固守,以免中计!”

    刘双稍加思索,便拒绝了这个小老弟的提议,他们是初来乍到,对于村里的地形完全不熟悉,一旦贸然进入陌生地带,很容易被败退的敌人所伏击。

    现在追过去的话,那就有可能让敌人反败为胜。更重要的是一旦出现重大伤亡,他这个排长只怕就要当到头了。

    先保存实力,然后等待援军赶来,再视情况消灭敌人亦不迟。只要有村珉加以指认,这屁大的村子根本就藏不住贼人。

    敌人没炮,弓箭也损失了不少,己方在野外是较为安全的,进村之后反而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还是以静制动为妙。

    “排长!咱的援兵到了!”

    话音未落,远处便出现了一队马卒,人数约为十人,兵力虽然不多,但却是极大地鼓舞了刘双这边的士气。

    “刘二!你这不是好好的么?敌人呢?怎么没瞧见?”

    为首的一人策马来到近前,大声寻起来,显然跟刘双非常熟悉,不然也不会叫刘双以前的名字。

    “孙黑子!没看这一地的战果么?等你慢吞吞地赶来,老子都打得贼人屁滚尿流了!”

    刘双也不含糊,直接叫了对方的外号,同时表示自己指挥得当,所部大杀四方,完全是在卖弄实力一样。

    “屁大件事,发个球的信号弹啊?老子在那边吃的正开心呢,就瞧见你这边的信号弹了,还以为你这里扛不住了呢?结果诓骗老子,拿钱!每人二两,总供二十两!”

    孙磊所在的排跟刘双是一个连队的,只不过孙磊是副排长而已,见到信号弹之后,便受排长宁壮的委托,率部前来驰援。

    等火急火燎的赶到事发地,就瞧见了这幅模样,人家都打完了,除了受伤且不能行动的贼人之外,貌似看不到甚子有价值的活物了。

    故而孙磊则来了个狮子大开口,所要出兵费用,耽误了自己吃饭,还破坏了好心情,加上马力受损,补偿每人二两银子应该很合理。

    “啥?二两?敲诈啊?你个憨货连手都没动,就能让老子掏钱?老子适才可是打退了上百人的进攻!”

    刘双可是绝对不想答应对方的条件,这好意自己心领了,但是银子嘛……那就另说了!

    “你个白眼狼不愿意给钱是吧?弟兄们!都过去摸尸!摸到甚子都归咱所有!”

    孙磊也有办法对付这个拒不出钱的无赖,既然活人不愿意给钱,那就让死人出钱呗。

    “你给老子住手!那都是老子的战果!”

    刘双立刻不答应了,他还打算等没危险了,让手下过去摸尸,结果来了一群“饿狼”上来就要吃“肥羊”。

    “摸尸”可是“王师”自打成立以来便存在于世的规矩,任何部队,包括东宫卫队都不例外,这可是激励士兵奋勇杀敌的好办法。

    对于这点,太子爷也是认可的,干掉一个狗鞑子,赏银二百两,加上可以摸尸,士兵的受益就会超过二百两银子。

    像战斗力更强的巴牙喇,尽管一只便价值四百两银子,不论数量多少,也会早晚丧命于“大明摸尸”……

    就在刘双与孙磊争执不下之时,从远处又过来一队人马,马有十匹,人有十四个,有四匹马是双人骑乘。

    “吁~!刘二!此地出了何事?”

    带队的是排长魏来,他让副排长留守本村,自己率部赶来,等到了近前,围着村子绕行了半圈,发现枪炮动静皆无,貌似仗已经打完了。

    却见两个憨货好像在争执,要不问个清楚的话,这趟算是白来了。自己带来了将近半个排的人手,却空跑了一趟,魏来真是很不甘心。

    “老子刚打完,你俩就过来吃现成的了,你们来的路上没瞧见有持械的青壮逃离此地?”() ()

    又来了一个与自己抢食的,刘双也是慨叹自己时运不济,早知道对面这么不经打,就不用发信号弹了,这不是招苍蝇的法子么?

    “看见了,谁顾得上啊?砍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就急忙过来救你,瞧你这副德行,好像还不领情!”

    魏来带兵前来,到了村子附近的时候,确实遇到了零零散散的青壮,见到官兵就撒腿就跑,有的还想反抗,魏来便命手下斩杀了几个。

    寻常百姓拿得是锄头或者镰刀,这些人手里攥着的可是腰刀,而且神色要么慌张,要么狠厉,有的更是直接叫嚣,他们自然无需担心误杀的事情。

    “是这样,这厮是李河,想必你俩应该见过,适才我的弟兄就是被他的侄子李吉率部围攻,我们打败了李吉的手下,你俩就一前一后赶来了。”

    刘双觉得有必要对这俩憨货说一下前因后果了,也不用太过麻烦,言简意赅地叙述一下就行了。

    “李河!我家将军前番已经绕你一次了,你还敢抗命叛乱?”

    孙磊听罢立刻就暴怒起来,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一把抓起对方的衣领,开始厉声质问。

    “军爷!误会!误会啊!”

    李河可是不敢顶嘴,那样自己非得被眼前这壮汉打成猪头不可。

    “好了!此前他一直陪伴与我等吃喝,嫌弃倒是不大。此事发生,多半是由于其侄李吉怨恨之前的事情。”

    刘双见到李河已经被孙黑子吓得瑟瑟发抖了,也不想太过为难这人,比起他那个侄子,李河还是比较配合官军行事的。

    “就那厮还在跳出来找死?他人呢?”

    孙磊旋即松开了李河,询问李吉的下落,李家村居然发生攻击官军的叛乱,那就务必要抓住罪魁祸首才行。

    “适才此地混乱不堪,我也害怕追杀时遭到伏击,就没敢追赶,估计那厮若是带着家眷,应该跑不远!”

    刘双只是说了自己的推测,转念一想,要是能把这俩憨货给支出去抓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马暂且借我一用!”

    魏来带来的人多,追人就不能继续两人一马了,至少须借四匹才行,这样才不至于发生有人落队的事情。

    “老魏,你去追李吉,俺跟刘二肃清村子!再派人通知咱们那边,一旦发现有可疑人员进入村子,便须进行盘问。”

    孙磊不打算跟魏来抢功,就李吉那个烂泥一样的废柴,带着五十人跑路都逃不过十几个官兵的追杀。

    “好!那便如此行事!”

    刘双也觉得此事不能等到天黑,起码要在日落之前将村内清理完毕,一个排的东宫卫队士兵被区区蟊贼吓得留宿野外,真是天大的笑话。

    由于喝了蒙汗酒的一班士兵还没醒,刘双只能安排六个人原地防御,照顾这些憨货,自己带着余下十九个人,外加孙磊带来的十个人,在村珉的带领下,分三路进行围剿。

    李家村在榆河以西,榆河以东是白河,以南是运河,李吉不管从东向还是南向跑路,都要先后过两条河。

    考虑到通州段的运河宽阔,若无船只实难渡过,又怕遇到李成栋的战船巡逻,李吉便打算先行向东,等过了白河之后,再带人向南直奔天津。

    但这个打算实现起来尚需时间,因为此时他根本连榆河的边都没挨着呢,由于还需要带着女眷,导致跑路时间被大幅度的延后了。

    女人就是麻烦,但李吉又舍不得抛下她们,这两个女子虽说不是扬州瘦马,但胜在身材婀娜,相貌上佳,让李吉每晚都舒坦不已。

    若是将她们留给那群如狼似虎的官军,李吉是万万舍不得的。忍痛割爱,直接挥刀砍了,那就跟不用想了。

    这两个女人要带一堆珠宝、脂粉、衣服不说,还不会骑马,必须坐车,让李吉对此头疼不已。

    好在村外的狗官军似乎被吓住了,一时半会也不敢贸然进村,正好给了李吉一伙收拾行囊的时间。

    李吉也知道李河的大半家当保存的地方,当机立断便让手下将门锁砸开,把里面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搬上车。

    只要众人跟他走,那这里面的好物件自然可以享受得到,否则就休怪他翻脸无情了。只有如此才能让家丁们继续追随他去天津,乃至下江南。

    “就在那!追啊!莫要让贼人带着钱跑了!”

    通州一带都是平原,站在较高的土丘上,一眼就能望出数里远,而魏来这伙人的反应也算及时,行动速度更是远超李吉团伙。

    魏来手搭凉棚看了看,便断定远处扬起滚滚烟尘的就是自己的猎物。

    此时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怎么会有人不顾一切地疯狂跑路呢?

    他们距离自己也就一里之遥而已,还有马车拖累,比拼速度是决计跑不过马队的。

    “好嘞!”

    听说对方带钱跑路,魏来的手下都立刻亢奋起来,他们出来不求分银子,但贼人主动撞到自己枪口上了,也就无需客气了。

    “加速!莫要拖沓!”

    看到十余名官兵掉在李吉的屁股后面穷追不舍,可是将李吉吓得不轻,此时能追自己的,也只有官军而已,被他们逮到,自己就断无活路了。

    “啊……”

    然而马车再快也快不过马卒,更别说车轴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一旦扭力骤然超出这个范畴,车轴乃至轱辘便要断裂,进而发生车祸。

    此时便是如此,从车厢里传来了女子的惊叫之声,吓得李吉急忙回头观望,只见马车已经侧翻在路边了,幸好装银子的箱子尚未被撞开。

    实在不行,也只能丢弃这些累赘了,只带着银子上路的话。等到了江南,还是可以买匹“瘦马”来把玩的。

    就在李吉命人收拾箱子,重新上路之时,身后的官军已经追到了一百步之内,几乎已经可以开弓放箭了。

    但是魏来和手下都没装备弓箭,他们是火枪兵,准确的说是“装甲火枪步兵”,骑马仅仅是所要掌握的军事技能之一。

    每个排里马术最好的十个人在执行远程奔袭任务时才会配备战马,届时会被升级为“骑马步兵”。

    譬如此番前来收庄稼,为了能够快速互相支援各部,周遇吉才给他们配备了一定数量的战马或驮马。

    若是真正的骑兵旅里的骑兵负责此次追杀,这会儿就可以射死射伤对方,进而有所斩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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