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看啊!小哑巴回来了!”

    “小哑巴,野孩子!”

    “快走快走,我妈说坟村出来的都不干净,尤其是她!”

    几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子围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一阵嘲讽后快速散开。

    其中那个小光头钻进巷道后还不忘向周姩姩扔了一块石头,弄脏了周奶奶给新买的白裙子。

    周姩姩抬眸木木的注视着小光头,而此时巷道阴影处猫着做鬼脸的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脸上还有另外一张脸的重影。

    他被周姩姩一直盯着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刚想回家告状,他的小肉腿却忽然凝住,脚底像陷进棉花里,脚踝像是被一只干枯瘦削的手死死抓住!

    “喂,小灯泡,坟村往哪走?”

    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光头恍若全身过电般抖了下,飞快扫了一眼不远处树下的周姩姩,然后哭着跑了:

    “妈!!!有鬼啊!!!麻!救迷!”

    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程邢直起身来,一脸懵地看向对面倚着墙的江语堂:“不是,糖糖,我有这么可怕吗?”

    江语堂闻言看着面前举着的手,收了笑意:

    “你可怕不可怕我不知道,但是你再瞎喊我,我就让你跟他一样口齿不清。”

    “去问那个小姑娘,她肯定知道。”

    程邢顺着江语堂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周姩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眼睛宛如一口透着无尽寒气的深渊,直叫程邢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中邪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与此同时,江语堂已然抬步向周姩姩走去:“你好,我想打听一下坟村周家,请问你知道吗?”

    周姩姩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左手腕不说话——

    那是一串蒙尘的佛珠。

    江语堂察觉到她的视线,脸上依旧面带微笑,手却不动声色地放下撸到手肘的衬衣袖口。

    眼前的小姑娘他在叶教授给的私人资料里见过,周家独女,袅袅婷婷,只可惜从小不会说话,呆若木鸡。

    据说是被勾走了魂。

    所以对她,即便试探也毫无用处么?

    眼看着周姩姩的目光还停留在虚空处,一旁的程邢没了耐心,上前挥了挥手。

    谁知道这一挥就挥动了这个小姑娘的某个神经--周姩姩一把抓过眼前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啊!”

    程邢猛地抽手痛呼,回过神来周姩姩已经跑远了。

    “她这什么情况啊!?疯了吧……痛死我了真是……”

    江语堂好笑地拍了拍他肩膀示意跟上:“可能这就是你嘴里经常说的‘治好了都会流口水’的情况吧。”

    ……

    坟村村尾,一家农舍中。

    茶香混合院内栀子花的香气令人迷醉。

    一声清脆的茶盏碰撞声响起。

    “奶奶,姩姩继续上大学需要钱和人照看。而这些,叶教授都可以承担。”江语堂将一张名片推到梨花木桌的另一端。

    上面印着:湖光大学民俗专业教授叶池,私人电话184xxxx4586。

    周姩姩虽然是个看起来痴傻的人,但学习成绩一向拿得出手。奈何从小到大的基础教育基本没离开过坟村和周边小镇,这段时间周老太正为她上大学一事犯愁。

    钱,周老太从都不缺。缺的是江语堂后半句里的人。

    一只枯瘦折皱的手拿起名片放进了褂夹的口袋里——

    这是答应了他们借住并配合调研的请求。

    看着半边身子隐在午后阴影里的老人,江语堂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位这么难打交道就应该让程邢来。

    后院。

    “小妹妹,你多大?叫什么名哇……”

    “你看哦,这是你咬的,难道不应该给我道个歉嘛……”

    被江语堂心心念念惦记的程邢正不信邪地试图和周姩姩套近乎。

    但周姩姩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院中阶梯上,专注地看着那口井--

    好像并没有看见他们一行人,也没有咬过程邢。

    “这老奶奶也太难缠了吧,江学长还没跟她谈妥啊,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啊!”

    尽管郑茶月在一旁为他举了会便携式小风扇,但韩满依旧受不了盛夏午后的太阳,热的口干舌燥。

    “来来来,快从地上起来,给你说点阴间的东西凉快凉快!”

    郑茶月也热的直打摆,但还是压抑不了八卦的天性,关掉聊天界面就开始迫切地找人分享她的“小道消息”。

    “听说啊,这户人家原先的儿子是个村里镇上都出了名的傻子,他妈不知道从哪买回一个女大学生给他娶了做老婆。”

    “俩人结婚没多久,女的就不见了,人间蒸发那种,没过几年又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干了什么。”

    “回来第二年就怀了,孩子满月酒那天忽然掀桌抱着孩子冲上那座山,那个傻子也追了上去,结果就一个孩子活着回来了。”

    郑茶月遮着眼指向村尾那座满是坟头的山。

    韩满全不在乎地扒拉身旁的树:

    “那有什么,就这偏远得导航都导不到的地方,没有这些事才是不正常吧。”

    “啧,你听我说完,讨人嫌呢。

    唯一活下来的小孩在山脚下河边被发现的,自那以后,那小孩就不会说话,被人传是被勾了魂去。

    更邪就在那小孩……”

    “咳!”

    郑茶月回头看见程邢正拼命使眼色,而周姩姩不知何时不错眼地看着自己。

    她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把推开还不知情等下文的韩满:

    “那个小妹妹,我不是……”

    话音未落 ,周姩姩就先挪开了眼,恍若未闻。

    郑茶月尴尬得手捏住牛仔短裤一角,还打算强行辩解挽回又被韩满打断:

    “你怕什么,她又听不懂。”

    郑茶月看着周姩姩又陷入发呆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干脆摆摆手任由韩满叫唤,也不再提自己刚刚的话题了。

    “怎么不说了呢,说话说一半多烦人,都说了她听不懂了,是她傻还是你傻啊!”

    韩满的声音毫不克制,方寸的院子里想不听清都难。可是周姩姩依旧没有反应。

    倒是程邢收起了笑眯眯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走到韩满身边,一脚踹了过去。

    “带你俩本身就是研究所和院里的合作要求,你最好把你这副公子哥的混样给我收好了。”

    “不然,我可不会保证下次还会不会只是一脚这么简单咯。”

    郑茶月有点被这阵势吓到了,这还是认识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个学长发脾气。

    “你!”

    韩满怒气涌上心头,准备起身跟程邢好好比划比划,就被郑茶月半推半抱拦住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这事是我不对,考虑不周全,别生气都别生气,任务最重要,任务最重要嘛。”

    赛博朋克风的手机响了两下,韩满扫了一眼就冷哼一声,拍干净身上的灰,走到墙角听电话。

    郑茶月不知道再说什么能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只好低头继续摆弄手机缓解尴尬。

    一时间,小院子里安静得好像没有活人。

    直到江语堂跟着颤颤巍巍的周奶奶身后慢悠悠走入后院中。

    看见周奶奶,周姩姩平静无波的眼睛才好像活了过来,主动起身牵起奶奶的手站到了奶奶身后,关注点也从水井变成了江语堂。

    准确来说,还是他的手腕。

    两人的到来打破了院里原本死一般的沉默,江语堂领着他们往楼上去,而周奶奶却拉着周姩姩又在院中水井旁坐下了。

    周奶奶从枝头摘了朵刚开的栀子花,就着红色塑料桶里的井水冲洗干净,别在了周姩姩发间。

    江语堂站在二楼廊边,往下恰好见到少女乌发间夹着的那朵挂着水珠的栀子花,明明隔的够远,但一股清香还是萦绕在鼻尖。

    不知何时一片浓云遮住大半刺眼的太阳,院中一道光线隔开周姩姩与老人,她在阳光下,奶奶在暗处,两人静默而坐。

    ……

    农舍是一座两层小楼,民俗专业一行人被安排在楼上两间空房里,女生单独一间,剩下三个人暂时挤挤。

    月刚上柳梢时,村里已经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只有蛙蝉声此起彼伏。

    “哈……厕所……在哪呢……”银白月色镀光下,郑茶月披头散发摸进后院,哈欠连天,如同游魂。

    手机手电筒的光在黑夜中略显微弱,她迷迷糊糊踢到井沿,稍微清醒的一瞬就感觉肩上搭了一只手。

    冰凉的……错觉吧……

    她颤颤巍巍扭头看见一只十指纤长白皙如玉的手真的搭在自己肩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脚一崴直接掉进了井里。

    掉下去的瞬间她狠狠拉了一把那只手。

    还挺软和……

    “啪!”

    后院昏黄的灯光被拍亮,江语堂凝视着连一丝水波都没有的石井一言不发,韩满也早在井边转成一只陀螺。

    “周家老太太和小姑娘也不见了。”

    就差把房子翻个底朝天的程邢面色凝重回到江语堂身边。

    韩满焦急地抓耳挠腮:“我听见了跳井的声音!我们应该快点下去救她们啊!还找啥!”

    “程邢,去收拾好东西,回湖光。”

    “什么意思!”

    韩满立马追上走出门的江语堂毅然拦在他面前:“人没找到我回去怎么跟她父母解释!你是带队的!!要负责任!!!”

    不怪韩满这么激动,郑茶月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个队伍一无所知,之所以跟过来也完全是因为韩满父亲希望她能看住韩满,担心他意气用事。

    “爱怎么解释怎么解释,要救,你怎么还不往下跳?!”程邢背着行李直接撞开韩满,整个人大写的阴郁。

    江语堂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联系司机。而后看向一脸愤恨愣在原地的韩满:“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不拆穿你是给你父亲面子。救人到底去哪里你心里清楚。”

    “回城的车目前只有这一辆。去留随意。”

    江语堂平时待人温和有礼,韩满和他几个兄弟没少在背地里说过江学长是个软柿子之类的话,对于父亲那种忌惮的态度他始终嗤之以鼻。而现在面前穿着朴素黑衬衫的男人的眼神无比陌生,褪去绅士风度后尽是冷漠疏离。而且江语堂还说知道他的底细……

    韩满不由得心惊,一时顿住,就见江语堂与程邢越走越远。

    咬咬牙,他还是跟了上去。

    没关严实的门后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老人幽幽的叹息随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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