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医馆里,大夫把脉后去写药方开药,翠娘低着头半垂着眼无精打采。

    接过药包,四郎道了谢,转过来说:“走了。”

    翠娘强打精神,站起来时晕了一下,差点天旋地转,余光瞥见四郎伸出的手在她站好后又缩了回去,怪哉。

    大夫看着两人背影,觉着那小公子更需要把脉开药一些,但瞧着就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模样,他这小医馆未必治得了,就这样走了也好。

    翠娘跟在四郎身后,四郎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现在虽然看着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如鬼魅,随时能乘风归去似的,但状态却是好了一些的。

    到了客栈,翠娘还得跟着四郎去看他熬药,一路沉默无言。

    好一会儿有人拿着一个椅子过来放下,说:“小娘子,坐这吧。”

    翠娘道谢后坐了下来。

    那人走时忍不住又回头一眼,这两人瞧这莫不是私奔,风尘仆仆容貌憔悴。

    那这小娘子着实没什么眼力见儿,让那脸色苍白成那样儿的小公子熬药,烧火都不帮一下。

    熬好药,四郎舀起来放到一边等了一会儿,说:“喝。”

    翠娘不想喝。

    四郎:“要我喂你吗?”

    翠娘看着他的神色,之前的好说话和如沐春风打太极的样子似乎都是装的,当下着实有一副我喂你你要不要猜猜我会怎么喂的架势,虽然也挺装的。

    翠娘在四郎动手要端药碗时伸出手拿过药碗一口闷了,把碗轻轻放下,抽了抽嘴角,太难喝了,嘴里苦得不行,还很恶心,感觉下一刻能吐出来。

    “不准吐。”

    [吐不吐这是我们家阿翠能决定的吗?唉。]

    语气也不凶,翠娘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四郎:“哭什么?”

    “要你管。”

    “嗯,所以你哭什么?”

    翠娘无语,她小时候莫不是是个小哭包,随时随地就鼻子一酸的,至于四郎问话,没什么回的必要。

    [还不是因为你,这么欺负人家,蠢货,去给她买买糖啊,买买新衣服买买金银珠宝啊,一下就能哄好了。]

    “出去走走。”

    翠娘“哦”了声,擦了擦眼角,继续跟在四郎身后,走到街上又是一个不认识的地方,离她天时地利人和里的地利估计是越来越远。

    在街头买了一个糖饼,翠娘跟着四郎身后慢吞吞地吃,四郎试了几次,转弯或是放慢步子她都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试了,想这样跟就这样跟吧。

    [小气男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四郎瞥了一眼枝头上的鸟儿。

    另一个镇上,魏双霖闭上眼睛,这也太敏锐了一些。

    他多多少少不是会丢下道友的人,这还是他在秘境里遇到的第一个道友,如今看来那位道友和那个人相处的真没啥问题,只是那位道友一时半会儿估计不好脱身。

    他已经被发现了,气息很难改变,那夺舍的人对他恶意不小,他去凑凑热闹是不可能去的了。

    这地方两件大事都怪异,消息上报快半天了还一点回应都没有,糟心。

    肩膀被人从身后一拍:“你又在发什么呆?”

    魏双霖装作吓了一跳,不好意思说道:“在想话本内容。”

    “啧,怎么老想写话本,赚不了几个钱的,赚了大头都被别人吃去了,还不如想想怎么在月河镇鬼城成立后怎么赚钱来得快。”

    “好,我知道了。”

    “你光知道有什么用,唉,还是得靠我。”

    *

    翠娘吃完糖饼,想吐的感觉时有时无,走在街上晒着夕阳还更想睡觉了,尤其是看见远处树荫下,一个老头悠哉悠哉躺在竹椅上,风一吹都是淡淡鸟语花香,身边还有孩子喊“爷爷”“爷爷”,好不惬意。

    四郎突然脚步一转,走进衣服铺子,翠娘只好跟上去。

    四郎挑什么衣服就是什么衣服,翠娘一连换了好几套,没意思。

    翠娘不挑,四郎就是好自己挑,想到了很多曾风靡一时的法衣,虽然这些都不是法衣,也跟法衣的样子很不一样,但好看的也是有的,合身的也会有,但翠娘一件都看不上,四郎问:“都不喜欢?”

    翠娘不理他,四郎拿来一件新的,说道:“现在多买一些,若是我走了,你们还能穿,还是说,你就喜欢脏兮兮的,衣不蔽体,好在街头继续乞讨。”

    翠娘:“……这里的东西我都喜欢,你能都买给我吗?”

    刚好又拿来一套的伙计闻言,被骗的感觉更强烈,这两人年纪不大,一开始那朴素的衣服一看就不值钱,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忍忍,且再看看,狗眼看人低要不得。

    “你能都带走就可以。”

    她不能。

    一套碎花的粉色衣服递过来,四郎说:“再试最后一套,实在不喜欢,换一家看看。”

    翠娘不想试了,就说:“这几套我都喜欢。”

    四郎笑了起来:“好。”

    自然都买下来了,四郎还顺便给自己也买了几件,钱付了后伙计笑得见眉不见眼,热情送了两个香囊,问是否需要送到家里去,四郎便说了客栈位置。

    [去买金银珠宝啊,就对面那家,去去去去快去快去。]

    眼看这厮连个眼神都没给一个,柳何年唉声叹气:[我吃的饭比你吃的盐还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走进糕点铺子,里边的人还不少,以至于店里没了正空闲的人前来接待。

    四郎问:“有想吃的吗?”

    [吃吃吃吃吃吃吃,这有什么好吃的,吃完啥味都没有。]

    翠娘:“我都想吃。”

    [好好好,还是我们家阿翠聪明,没吃过知道啥都先尝一点再说,你个废物,问个问题不过脑子的废物!]

    “好。”

    每样都要了两份,这些糕点不及时吃了,变味了不仅不好吃,要是舍不得扔,强行吃了也会闹肚子,但放储物袋里能保存半月有余,总能吃得完的。

    坐在路边,翠娘咽下一口桃花酥,晒着太阳吹着风,看着远处的小孩玩老鹰捉小鸡,不亦乐乎。

    四郎:“想玩?”

    翠娘心道一把年纪了,谁要玩那个。

    就算装年少,好竹马被妖怪夺舍了,就算带她来吃吃喝喝买衣服,她也没心情玩游戏的啊。

    “不想玩。”

    另一只手上拿着袋装的糕点被四郎拿走,翠娘缩了手,闷声不说话,把手上剩一半的桃花酥塞进嘴里。

    她好困好困好困。

    四郎想象了一下自己玩老鹰捉小鸡,想象不出来,但她好像想玩,脑海里有个模糊的画面,曾在街边角落,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盯着远处玩游戏的孩子。

    四郎戳了戳翠娘:“去玩吧。”

    翠娘:“……”戳她胳膊就算了,还叫她去玩老鹰捉小鸡?

    翠娘眼眶一红:“我说了我不想玩。”

    [蠢死了,你不会试想一下你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凡人,有个相依为命的小竹马,一觉醒来小竹马被妖怪夺舍了……啊啊啊啊啊,哪句话得罪你了,倒是说出来啊老子下次多说几遍蠢货。]

    她也不是不能玩,只是这群孩子正玩得欢快,笑声感染力之强,远处阁楼上吃饭的人都忍不住侧过头瞧一瞧笑一笑,就算脑热要她的玩玩,也好歹等那群人停下来准备再来一轮时再去啊。

    翠娘揉了揉眼睛,加一把火:“我只想跟四郎玩。”

    [可惜了,你家好四郎已经死干净了啊哈哈哈哈……]

    四郎眨了下眼,轻声问:“困了?”

    翠娘别过头,不说话。

    四郎就说:“今晚可以睡觉了,明天就走。”

    睫毛进眼睛了,翠娘揉了揉揉不出来眨一下眼就被刺到了,有点疼,闻言也不说话。

    四郎察觉了,犹豫了一下,道:“转过来,我看看。”

    翠娘又揉了揉,肩膀被按住转过身,一张苍白的脸凑上前,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四郎:“别动。”

    翠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冒出一个小尖尖的睫毛,动手不便,四郎探出了一点魂丝,翠娘闭上眼睛,怪异地感觉到那根睫毛被拉出来了,是穿过眼皮的拉,碰了碰眼睛,没有伤。

    四郎松开手:“回去了。”

    翠娘继续亦步亦趋跟在四郎身后,瞧着四郎一瘸一拐的背影,夕阳的余晖给他拉了一条很长的影子,落了一点微红的边,莫名感受到他的落寞像踩不到头的影子,没有尽头。

    翠娘问:“去微国,要多久?”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还在笑,回到:“快的话,三五给月吧。”

    还真是要走过去。

    “慢的话怎么办?”

    四郎笑了笑,意味不明:“也许走不到呢。”

    [亡命鸳鸯也好,也好啊。]

    翠娘:“你是在被追杀吗?”

    四郎没有回答,而是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医馆,是她们不久之前去的那一个,说道:“看到那家医馆了吗?里面有个大夫,是杜花山修士。”

    翠娘不明所以。

    四郎:“我不介意你去找修士,至于,找来的修士是先收了我,还是收了你还四郎,不好说。”

    “仙人才不会收我家四郎。”

    [合我是多余的,唉,我还想着咋三把日子过好,比是都强的嘞。]

    四郎:“我会啊。”

    [蠢人多作怪,活该至今一条老光棍。]

    翠娘:“你到底是谁?”

    “四郎。”

    翠娘别开视线,四郎就解释了一句:“重名而已。”

    凡间叫大郎二郎三郎的多了去了,叫翠娘的也一抓一大把,但带着这样的名字步入修真界后,就算是散修,也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的。

    翌日清晨,临近夏日的天偶尔也会有些多变,窗外是阴沉沉的天,呼呼的风声偏偏也带了几分冷意,低飞的鸟儿偶尔大胆地停在窗边,修理两下自己的羽毛,歪过头看了看坐在窗边的四郎,吱吱叫了两声飞走了。

    闷闷的雷声传到耳朵里,周围越来越昏暗,翠娘还没起,却也是翻来覆去再睡不着。

    她真的又困又睡不着,见了鬼了。

    “闻郎,是你吗?”

    翠娘默了一下,看着突然穿墙飘到自己面前的女鬼。

    真见了鬼了!

    这女鬼七窍流血,长发凌乱地缠了一些装饰的簪子和珠串,有些要落不落地挂在发梢头,半透的模样跟着能被风吹起的发飘飘摇摇。

    双眼睛全黑,是很多厉鬼会有的眼睛。

    一身血红凌乱的嫁衣上飘着一些血纹黄符,胸口插着一把短剑,短剑上贴着的符纸上是一个“喜”字,诡异而阴森。

    女鬼指尖血肉模糊,指甲外翻,一只脚上没有穿鞋子,一直脚上有绣鞋堪堪挂着脚尖飘着,浑身的衣服头发仿佛淋了血雨一般,衣摆发烧下巴指尖都在滴血,风一吹还能吹歪,滴到脸上的感觉格外真实,

    女鬼见了翠娘,还往下落了落,与翠娘平视,歪了歪头,也让翠娘在这昏暗的地方看得更加清晰。

    女鬼倾身凑近了看,似乎看不清,又问道:“闻郎,是你吗?”

    走的地方走多了,看见的东西看多了,这种穿着嫁衣的女鬼见了百八十个,比她恐怖的也有,要说完全没被吓到不可能,但要说被吓到了也不至于,但一声尖叫,然后晕过去应该是需要的,也不是她不想连滚带爬跑去四郎身后,实在是瞅了这一小会儿,尖叫更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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