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不知道楚正是怎么说服楚渊的,总之,七七最后被调到了昭月宫。

    暮春时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般的从地里冒出头 ,雨生特意选一间后山有竹子的房间,就是因为能吃到新鲜的嫩笋。

    午饭过后天边一直在下雨,日近黄昏,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生换了件墨绿色的衣袍,戴上楚正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斗笠。皇宫没有锄头,雨生只得找了一根长棍,出发去屋后挖笋。

    那是很小的一片竹林,被雨水洗过的竹叶绿的越发的清新。土地上稀稀拉拉的冒着几个笋头。雨生先是用棍在笋头周围戳开泥土,但是用棍不太得劲,后来直接用手扒拉。

    挖着挖着,他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很熟悉,是楚渊的。但是紧接着又传来一道女声,很娇柔,像不出门的深闺小姐独有的。

    彼时她正穿着墨绿色的衣袍,和深绿色的竹林融为一体。楚渊他们其实离雨生很近,但因着这颜色的缘故,且日近黄昏,所以很难发现竹林中有一个人。

    小姐一身淡黄色衣裙,碎步跑到楚渊面前,一脸娇羞。也就是在这时,雨生看清了她的脸,是——苏秦。

    三年前苏家举办的投诚诗会上 纳兰绝拔得诗会头筹。获得苏家代表权力象征的玉佩,纳兰绝将这玉佩交给了楚渊。

    苏家在除掉大皇子,二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楚渊登基之后,苏家也成为朝中数一数二的世族大家,权力的中心。

    苏家家主苏泉,与新皇关系甚笃。苏泉有一个嫡亲妹妹苏秦,在三年前赏花宴上就曾与年轻的太子殿下见过一面。

    一见倾心,苏泉也正有联姻之意。一来苏秦当年年纪太小,二来夺嫡之事尚未尘埃落定。苏泉不想妹妹参与这赌局,一直拘着苏秦。如今太子登基,妹妹能进宫自然更好,凭苏家现在在朝中的地位,苏秦就是皇后也当得的。

    新皇登基,第一件重要的大事自然是广纳妃嫔,充盈后宫。只是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从未主动提起过这件事,大臣们虽然似私下蠢蠢欲动,却也不好贸然开口。

    况且皇上只有娶了皇后,他们才有机会明面上往皇上身边塞人 。皇后的人选,苏秦是最热门人选之一。苏家当这出头鸟,大臣们自然是乐意之极。

    苏秦借着姑母是太妃的缘故,时常进宫。众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苏秦照常进宫。被人告知,皇上会来看昭月宫的四殿下。于是便早早来这里守着,将自己亲手绣的荷花荷包送给楚渊。

    不巧,正好被挖笋的雨生撞见。

    他人姻缘这种事,不能轻易破坏。雨生在竹林里,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苏秦将绿叶荷花的荷包双手推前,说了几句话,两颊绯红,害羞的低下头。

    寻常少年郎见到这番少女娇羞的模样,为自己绯红的脸颊,定会一阵欢喜的。

    但楚渊不是寻常人,他的神情还是那般清冷。一阵风过,吹起他层层衣袍,气质恍然谪仙。

    他没有收。

    少女茫然的抬起头,看见中的荷包未动。眼前人神色平静丝毫未有波动,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瞬间脸变得煞白。掩面而逃,走过的路上,似有晶莹的泪珠落下。

    雨生感叹,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人。在楚渊心中,也许只有沈云月那般清冷的人才能入心。三年不纳妃嫔,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她在这边兀自看了一场好戏。

    楚渊却听见竹林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等走近时,他发现是一只墨绿色的团子。仔细看,还长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楚渊走路没声,雨生没看见人影。以为人都走了,将强行转过去的头转回来,继续扒拉自己的竹子。时不时嘟囔几句,苏姑娘这样的都看不上,楚渊以后要娶个天仙吗?又不是人人都是沈云月。

    她在这边嘟嘟囔囔,丝毫没察觉。她说的人就站在她身后,静静的听她吐槽他。

    所以当楚渊出声时,雨生吓得将收中的长棍甩飞出去,嘴中吱哇乱叫,“有鬼啊,闹鬼啦!”等她看见她口中的“鬼”是楚渊时,半边心都凉了,觉得自己可以就地埋葬。她吐槽的话,不知道楚渊听到了多少,其实无论听到哪一句,雨生都觉得自己性命不保。

    万幸,还有徐公公这个说客,一直帮她说好话。虽然,并未起多大作用。

    因为楚渊说:“今早他在批奏折时楚正抱着他的大腿哭了一个时辰。”

    雨生:“……”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害怕,这是什么修罗场,皇帝陛下来算账来了。

    楚渊没有放过她。

    “他说,我最怕别人掉眼泪。”楚渊放缓声音。

    “一别数年,我怎么不知道多了个怕人哭的毛病。”

    雨生心想,我哪里敢说什么。楚渊眼里是有笑意的,脸上却没有笑意。这分明是被人气到了才会这样,而气他的那个人正好是自己!

    雨生害怕的微微颤抖,意想之中的处罚却没有下来。

    许是见她吓到颤颤巍巍的模样,楚渊大发慈悲的说:“罢了,我不是和你了计较这个的。”

    雨生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给他。

    楚渊看见她篮子里有一些带泥巴的东西,问:“这是在做什么?”

    雨生:“这个么?雨后春笋,是这个时节的好东西。将它与腊肉爆油一起炒熟,配上米饭很香的。”

    楚渊:“所以你这是?”

    雨生:“我在挖竹笋给四殿下做晚餐啊!”说完,她想起楚正不能吃油腻。怕人误会,补了一句,“殿下可以只吃笋,一样很香的。我会看着他,我就是大夫,皇上不用担心。”

    楚渊点了点头,问:“你的医术,已经学成了么?”

    雨生自信道:“略有小成,在边疆,我可以给病人看病!”

    雨生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楚渊愣了一下,思索道,“很不错,先回去吧。”

    雨生的笋也挖的差不多了,应了一声:“嗯。”起来时却因双腿蹲太久而麻木酸疼,差点到下。徐公公过来扶了她一下,走出竹林,徐公公才发现雨生裙摆上全占满了带着雨水的湿润泥土。脸上也有一些,像一只脏了的小花猫,因此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雨生不在乎,出门干活,哪有不弄脏的,她已经习以为常。

    一片欢笑间,雨生听见楚渊似乎说了一句,“我晚上在昭月宫用膳。”她以为她听错了,徐公公重复一遍的时候她才确认。

    雨生想到,楚正说让他皇兄付她做饭酬劳的事情。难道是想考验她的厨艺?好待价而沽?

    于厨艺一事上,雨生颇有信心。何况她之前就是楚渊的……管饮食的婢女。

    鲜嫩的笋子,雨生选择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炸出猪油,用葱姜蒜爆香,再加入笋片大火翻炒。出锅时,就能清晰的闻见笋子的清香。徐公公在一旁故作夸张之态,说自己都要流口水了。

    雨生用“哈哈”两字敷衍过去,楚正只能吃清淡的,所以雨生炒了一盘小青菜。

    徐公公将菜送过去。雨生则回房洗澡,这一身泥泞,像一个带水的汤圆,不清理一下不行。

    洗完澡,雨生换了身浅蓝色长裙后,就前往昭月宫。

    昭月宫中,两人正在用膳,雨生在外耐心等着他们吃完给一个评价,毕竟与薪水挂钩,她还是很在意的。

    两人吃完,雨生进去站在一旁。只听见楚渊说:“尚可。”

    尚可也可以,雨生两根手指绕圈,想着怎么开口。偏偏一直没有了声音,雨生头皮一硬,破罐子破摔。问道:“那不知,我的薪水怎么算呢?”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

    居然有人当面向皇上要银子!

    楚正瞪大双眼,突然想到自己根本没问。皇兄答应七七来昭月宫,他太高兴了,就忘记了。

    楚渊若有所思的暼了楚正一眼,楚正一脸慌乱的样子,而雨生愤愤的样子。

    楚渊修长的手撑着下巴,手腕露出一截,莹白如玉。他挑眉问道:“你觉得你的厨艺值多少银子。”

    雨生之前在太子府中的月银是二两银子,待价而沽,雨生希望现在每天给她二两银子。

    楚渊笑道:“很好,我答应你。”

    只不过,他顿了一下,“每天四两银子,我也要一份,你送到勤政殿来。”

    每天四两银子,她岂不是赚翻了。

    她头点的如计时的滴水器,生怕楚渊反悔。楚渊走时,雨生一把拉住徐公公,小声的问:“卖身契还要多久才能补好。”

    徐公公眉头紧皱,说出了一个她能接受的日子。“还有两天。”

    雨生放心了,一共三天,她可以赚十二两银子再离宫,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徐公公走后,就是楚正了。楚正低着头,一副知错了的模样,虽然雨生确实很生气他忘记了答应自己的事,但是总归讨要薪水是她自己的事,怎么能怪到一个孩子身上。所以雨生很快就原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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