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看着这一幕,气得忍不住啐了一口,“这小混账八成是在外面偷吃没跑了。”

    她虽没有此种亲自捉奸的经历,但贵妇圈有可不少这些事的风传。

    而且杨夫人的年纪和阅历也摆在那里,到底是懂得一些。

    给崔宴礼开门的是一个仆妇,放他和书童进去后,她还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会才关上门。

    杨夫人见他们进门了,吩咐马车驶近。

    等马车停稳后,杨夫人站起身,嘱咐颜映棠道:“棠儿,你留在车上。”

    颜映棠跟着站起来,拉住杨夫人的手,目光坚定道:“母亲,我也要跟你一起进去。”

    杨夫人看看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外表看着娇娇柔柔,骨子里却是个性子倔的。

    而且杨夫人心想,既然路上已经被颜映棠知道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也就无须再隐瞒,遂不再坚持让她留在车上了,点头道:“那好吧。”

    其实杨夫人还有个想法,那就是让女儿看清崔宴礼的真实面目,才能对他彻底死心,以免以后断不干净,闹出什么糟心的事儿来。

    毕竟她是知道颜映棠以前是对这门亲事多么满意的,今日拉着她到燕山居喝茶,不就是为了能远远看上那崔宴礼一眼么。

    此时杨夫人身边的宋嬷嬷和常姑姑,还有颜映棠的两个贴身侍女拨云和拂雪,还有几名护卫,都已经候在马车外了。

    她们两个被扶着下了马车,走到宅子大门前。

    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柳宅,倒像是个寻常百姓人家。

    若非亲眼看到崔宴礼进去,那开门的仆妇又鬼鬼祟祟的,这宅子地处偏僻巷子的尽头,确实不容易引人注意。

    杨夫人心说难怪她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当然,谁又能想到一个尚在读书的少年郎会做出这等事来。

    幸好今日被女儿误打误撞碰见了,不然等嫁过去才发现可就太迟了。

    毕竟婚姻之于女子,更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不然极易把她一生的幸福葬送。

    杨夫人看看身旁的颜映棠,朝宋嬷嬷使了个眼色。

    宋嬷嬷会意,立即跟常姑姑二人一起走上台阶,一左一右哐哐哐地敲响了大门。

    一会后,柳宅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原先那个仆妇探出一头来,一脸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啊?”

    她看到一群陌生人站在门外,尤其是气势汹汹的杨夫人,她吓了一跳,不等她们回话就想把门关上。

    不过宋嬷嬷和常姑姑两人岂会如她的愿,直接大力推门。

    柳宅大门洞开,那仆妇被她们推到一旁后失声惊叫起来,“哎,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正要回去告状就看到主子走出大堂,连忙边往回跑边大喊道:“姑……,公子,有人闯进来了。”

    崔宴礼看到是两个不认识的妇人闯进门,不悦地皱了皱眉,打算上前责问。

    这时,杨夫人带着颜映棠拾阶而上。

    她们刚进大门,就跟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碰了个正着。

    杨夫人是来兴师问罪的,一看到崔宴礼带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人出来,顿时怒上心头,快步直冲上前。

    “好啊,你小子果然在外面养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噎住了。

    因为站在崔宴礼身边的哪是什么女人,而是一位形容清俊的白衣小公子。

    未来岳母大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崔宴礼着实给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

    崔宴礼十分泰然淡定地给杨夫人施了一礼,问道:“颜伯母,您怎么在这儿?”

    这地方偏僻,杨夫人又是侯门夫人,怎么着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崔宴礼顿时心生警惕,稍稍想一下就知道杨夫人是跟踪他到此处的。

    莫非是发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身旁的一眼,心道幸好他今日打算出门游玩,提前做好了准备。

    杨夫人看到崔宴礼身旁的是一个小公子,方才的气势一下子消了大半,“这……”

    她到底没抓奸的经验,第一次还碰到这种抓错的情况,心里顿时尴尬极了。

    这不等于让她直接在小辈面前出糗了么。

    毕竟这情形实在不好狡辩,她总不能说闲逛着就逛到这个偏僻的巷子尽头,还破门而入了。

    不过杨夫人是相信女儿的,在来的路上她心里也认定了崔宴礼在外面养了女人,自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追查了。

    杨夫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故意避开他的问题不答,反问道:“贤侄啊,这位公子是谁?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叫柳颂,是我一个同窗的好友,今日我休沐便约了柳兄一同出城踏青,顺便探讨学问。”崔宴礼顺势给了杨夫人一个台阶下,落落大方地回道。

    白衣公子正要给杨夫人见礼,被甩在后面的颜映棠这时走了过来。

    颜映棠淡淡往这白衣公子身上看了一眼,轻嗤一声道:“崔二公子确定是去探讨学问,而不是乘机携欢同游,出城幽会?”

    听到颜映棠娇甜而冰冷的声音,崔宴礼的目光才越过杨夫人去看她。

    只见少女着一袭浅碧色纱裙,臂挽白色泥金披帛缓步走来。

    眉眼盈盈,瑶鼻丹唇,雪嫩的肌肤在日影下弥起一层朦胧光晕,通身的气息干干净净,清艳柔丽不可方物。

    乍看到这样一位绝世美人,崔宴礼眸中不自觉地掠过一抹惊艳,失神片刻。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看着她道:“你是,颜映棠?”

    他们虽去年就定亲了,但一个关在国子监读书,一个养在深闺中,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

    崔宴礼也只远远看过她几眼,这还是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

    他倒是有听闻颜映棠光艳动天下,今日看清她的容颜,心说果然名副其实。

    随后,他侧头看了身旁的白衣少年一眼。

    白衣少年却因他这一眼而心生不安,看向颜映棠的目光染上了一丝妒恨。

    收到对方的敌视,颜映棠只是在心里冷笑,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颜映棠轻哼一声,也没有搭理崔宴礼,而是去挽杨夫人的手臂。

    崔宴礼并未介意她的无礼,反而温和一笑,继续道:“颜姑娘,你方才所言何意?莫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杨夫人也觉得颜映棠所言有些冒昧,又瞧着崔宴礼一副镇定自若,坦坦荡荡的样子,心里不禁开始嘀咕起来,她们是不是错怪人家了。

    再说了,这两人都是男子,又怎么春游幽会。

    杨夫人连忙转头去看颜映棠,小声问道:“棠儿,你看出什么了?”

    颜映棠看向那白衣公子,勾唇戏谑道:“这不是柳清霜么,怎么学人女扮男装起来了?”

    她以前虽说在贵女圈的宴会中见过几次柳清霜,但她们并无私交。

    若无那个梦,柳清霜以这副女扮男装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她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柳清霜是原工部侍郎柳立屹之女,生得清丽脱俗,会诗文,通音律,能作画,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不过去年黄河在邳州决口,造成严重水患,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那处堤坝建成不久就决口,今上大怒,下令严查,后查出是因官员贪污,偷工减料等原因。

    此案牵连甚广,就连在京的柳立屹也因督建堤坝而受牵连获罪入狱。

    柳立屹是寒门出身,他一入狱,柳家的孤儿寡母在京城无法立足,不久后一家人就搬离京城了。

    杨夫人被颜映棠提醒后认真瞧了瞧柳清霜的脸,发现这少年确实没有喉结,两耳还有耳洞。

    还有这身量与气质皆经不起推敲,杨夫人基本确定了她并非什么白衣小公子,而是女扮男装的。

    杨夫人以前也见过柳清霜几面,当初听到她家的遭遇时还曾感慨过,正值议婚的年纪,父亲一获罪定是要影响她的婚事了,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而如今这柳清霜站在杨夫人未来的女婿面前,不用多想就知道崔宴礼那小子偷偷养的外室就是她了。

    杨夫人确定眼前这人是女扮男装后,方才的心虚瞬间烟消云散,来此捉奸的底气顿时就回来了。

    一想到就是这个女人坏了女儿的亲事,杨夫人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柳清霜,你不是去年就离开京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的崔宴礼再也无法维持原先那副彬彬有礼的表象,不过很快他又竭力压下心底的惊慌,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

    出身世家的崔宴礼,自然知道此事若是被揭破将意味着什么。

    对于颜映棠,尽管他心仪的女人并不是她,而她虽被风传为空有美貌的草包,但他还是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娶她为妻的。

    若是现在被杨夫人母女抓住把柄,他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一旦传扬出去,崔颜两家的这门亲事能不能维系进行另说,对他的名声却是一记致命打击。

    要知道去年就有朝中大臣因豢养外室,坏了风气而被贬官赶出京城的。

    而他如今尚未考取功名,更未踏入仕途。

    此事若是闹大了,他可能前途尽毁,还有可能被祖父取缔将来承袭梁国公爵位的资格。

    崔宴礼故作镇定道:“颜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柳兄怎会是女子。”

    心思急转之下,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即使柳清霜被证明是女子之身,他只要一口咬死他不知情,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到时候人们只会当柳清霜为了接近他而费尽心思,而他是无辜的,是被骗的。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

    至于柳清霜,她本就是罪臣之女,又对他死心塌地,他只要事后稍微哄一哄她就可以了。

    就跟之前柳清霜明知他要娶颜映棠为妻,仍愿意跟他在一起一样,这次也定会牺牲自己来保全他的。

    因为崔宴礼和柳清霜心里都十分清楚,他若是地位不稳,就再无人肯为她的父亲翻案,而她在这京城将无法立足。

    崔宴礼所想的不错,柳清霜从小在京城长大,见惯了京城的繁华,这里有她所精心经营一切,还有她一心想嫁的男人。

    她心里始终憧憬有一天能冲破阶层,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又如何能甘心放下一切离开京城,回到那偏远的老家去。

    所以柳清霜被质疑后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又惊又气地矢口否认道:“你们莫要信口胡言,我堂堂男儿,又怎会是女子。”

    颜映棠知道接下来无需她出手了,杨夫人自会收拾这对狗男女,遂只轻轻扯了扯唇角,站在一旁看戏。

    果然杨夫人绕柳清霜转了一圈,又抬手托起她的下巴,毫不客气道:“啧,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没有喉结,还有耳洞,声音还如此柔嫩,又怎会是男子。你糊弄一下远观的人也就罢了,我如今就站在你面前,又如何能逃过我的眼睛,更何况我以前还见过你穿女装的样子。”

    不等柳清霜和崔宴礼说话,杨夫人又状似痛心道:“柳姑娘,你以前也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的好姑娘,虽门第不显,但我还曾考虑过让我儿子娶你为妻,却不想你竟能做出勾引别人的未婚夫之事来,真是,真是……”

    崔宴礼见柳清霜被说得小脸煞白,同时也担心杨夫人一怒之下会扇她巴掌,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顾伯母,您可能是误会了。”

    崔宴礼高大的身形挡在柳清霜面前,让杨夫人几乎看不到她了。

    当然崔宴礼此举也把她衬得纤柔娇小,更不似男子了。

    “柳兄文采斐然,我与她来往是为了增长学识,以期能在八月乡试时考上举人。”

    崔宴礼在国子监的学业到今年夏日中旬就可完成,以崔家的家训,乡试他自是要参加的。

    他是国子监出来的,所以可以跳过前边的县试,府试,院试,直接以秀才的身份参加乡试。

    乡试高中举人后则可继续会试,最终参加殿试,完成一个读书人的终极梦想。

    崔宴礼这时说这个,无非是想让杨夫人顾及他是她未来的女婿,还有他的前途功名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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