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不咸不淡道:“此事我会与府上的主子商量,崔管家若是无事,可去催催,莫叫我们久等才是。”

    崔管家作为魏国公府的管家,虽无官职,但走出去哪个敢不给他几分脸面。

    而杨夫人竟拿一般下人来看待他,让他不由面色微变,心中恼恨起来。

    崔管家被生生噎了下,半晌才道:“已派人去了,我得留下,不可失了待客之道。”

    颜映棠无心掺和这些,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起四周来。

    作为魏国公府的正堂,这里实在是方正宽敞,处处透着奢华庄重的气派。

    平正光滑的黑石铺地,耸立六根合抱金柱,一套中堂和客座皆是价值不菲的金丝楠木所制。

    供桌后挂着的巨幅鹤鹿同春和一副金漆对联笔走游龙,炫彩流光,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当然这些并不足以让颜映棠多震惊,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对这里十分熟悉,一切跟她梦中所见一样,

    这是颜映棠第一次到魏国公府,也更让她确定若不把这门亲事推掉,自己将小命不保。

    颜映棠本来就对崔宴礼没有什么感觉,经此一役后更是打心眼里厌恶他,所以对他此时摆出恳求的低姿态,不仅不会心软半分,反而更觉得恶心了。

    现在她只想顺利退亲,跟崔宴礼彻底划清界线,然后回家好好休息几日。

    毕竟为了此事,她已经折腾了近一个月了,这让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有些受不住了。

    颜映棠淡淡看一眼崔宴礼后,目光落在站在他身旁的柳清霜身上。

    只见柳清霜低着头缩着双肩站在那里,身子因恐惧不安而微微颤抖。

    她脚前的黑石地砖上有一滩小水迹,应是她落下的泪水。

    颜映棠心说这个柳清霜也算是倒霉,她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她到议婚的年纪下狱了,让勉强跻身京城贵女圈的她瞬间沦为了失去所有光芒的罪臣之女。

    而她又不甘心失去往日的一切,这才把崔宴礼视为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不放。

    不过颜映棠虽然见她此时可怜兮兮的,但一想起梦里她和崔宴礼对自己的那些狠毒算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同情这个恶毒的女人的。

    这时柳清霜突然走到杨夫人和颜映棠面前跪了下来,泣声道:“颜四夫人,颜五姑娘,求求你们饶过我这一次吧。”

    杨夫人轻谑道:“怎么,你终于害怕了?”

    崔宴礼怔了怔,随即一把就把柳清霜给拉了起来,“你做什么,怎么可以跪下来求她们。”

    他心目中才华出众,清雅如仙的柳清霜,怎么可以这样姿态卑微地下跪求人。

    柳清霜则刚被他拉起来就推开他,又直直地跪了下去。

    崔宴礼这种世家贵胄,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现在的她就像架在火上烤一样,等他母亲出来后,她的情况也只会更糟糕。

    毕竟在这些权贵眼里,她的小命如蝼蚁一般,随手就能把她捏死,她又岂能不害怕,才不得不低下她这颗高贵的头颅。

    颜映棠静静看着他们,仿佛在看戏一样。

    不过她尽管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觉得十分解气的。

    毕竟她在梦中感受到的憋屈与愤怒是真实的,而后也被梦境困扰许久,现在终于看到这两个人落魄的样子了,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崔宴礼见柳清霜又跪了下去,连忙又把她拉了起来,气愤道:“你求她们也没有用。”

    他算是看出来了,杨夫人母女两今日是打定主意要退亲了。

    既然她们母女态度如此坚决,他也不是非要娶颜映棠不可,退亲就退亲,他又有何惧

    不过,他的名声是一定要保住的。

    至于柳清霜,他这会仍对她十分上心,自然也会尽力护她周全的。

    这时,门外进来两位夫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浅蓝织锦长裙的贵夫人,她衣妆淡雅,靡颜腻肌,眉宇间有股淡漠疏离的出尘气质,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于她,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足见年轻时是何等风姿。

    她正是魏国公夫人,如今深居简出,鲜少看到她出来会客。

    崔禄乍看到她惊得一怔,连忙上前恭敬地给这对婆媳行礼道:“见过老夫人,二夫人。”

    他口中的二夫人正是崔宴礼的母亲,魏国公世子崔定濮的夫人李氏李慕璃。

    因着崔定濮在同辈中排行第二,家中仆人都称呼李慕璃为二夫人。

    眼下魏国公府掌家的,也正是这位二夫人李慕璃。

    李慕璃一进来,就看到自己儿子正在拉扯着一位白衣小公子。

    那个白衣公子生得太过女气,让她不禁联想到那些好男风的膏粱纨绔子弟,不由皱起眉头,怒喝道:“宴礼,你在做什么?”

    崔宴礼一听母亲来了,连忙放开柳清霜的手臂,“没,我只是扶了一下。”

    杨婧苡和颜映棠母女见了她们来了,也站起身相迎。

    老夫人还没说话,李氏就热络上前笑着说:“哎哟,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李氏对崔宴礼养外室被杨夫人母女抓现成之事并不知情,只从去请她的丫头口中略知她们似乎来者不善。

    不过李氏心里觉得崔颜两家定了亲事,即将成为姻亲的关系,又能出什么大事。

    老夫人则只朝她们微笑点头,然后走到上首入座,客气道:“颜四夫人,颜姑娘,快请坐。”

    “多谢夫人。”杨婧苡和颜映棠都不由自主地把老字略了去。

    实在是这位美妇人虽被尊为老夫人的魏国公夫人谢雨潇,看起来却跟她的儿媳李氏的年纪相仿,甚至要比李氏年轻许多。

    至于容貌,以美貌称著的李氏站在谢雨潇面前只能算是陪衬,足见她年轻时是怎样的惊艳众人。

    这谢雨潇出身高门望族的陈郡谢氏,当年因连着为亲人守孝耽搁了婚事,生生拖到了二十出头,才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了魏国公崔冠曦,嫁给他做了他的续弦夫人。

    婚后魏国公只宠她一个,再未碰过别的女人,连带她生下的幼子也成了他最宠爱的儿子。

    他们的这个儿子虽桀骜不驯,但长大后却成了魏国公所有子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那是真正的出将入相的人物,正是如今年仅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当朝首辅的崔家七爷,崔定渊。

    颜映棠坐回去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谢雨潇几眼,心说她这样好看,不难想象她那个被传为国之玉珏的儿子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谢雨潇虽不是李氏丈夫的亲生母亲,但李慕璃极为敬重这个婆母。

    尽管李慕璃已掌家多年,还是不敢坐在上首的另一个太师椅跟她平起平坐,只坐在了杨夫人和颜映棠对面的客座上。

    崔宴礼和柳清霜二人,则仍站在大堂中央。

    谢雨潇看看杨夫人和颜映棠,温声问道:“不知颜四夫人和颜姑娘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可是小辈无礼,冲撞了你们?”

    杨夫人直接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是来退亲的。”

    “什么?”二夫人李氏闻言直接震惊而起,诧异道,“为何突然要退亲,出了什么事?”

    崔管家已经大致知道了是自己二公子犯了错,但此时他就是想帮忙说好话也没有他说话的分,只得站在一旁干着急。

    谢雨潇眼中也掠过一抹惊讶,不过这么亲事并不是她定下来的,如今也不管事了,遂并没有说话,只坐在原处静静听着。

    她今日在后花园赏花,碰到李慕璃匆匆往外走,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颜家来人了。

    谢雨潇早听闻跟孙儿定亲的颜家五姑娘颜映棠容貌之美,堪称仙姿国色,又是自己未来的孙媳妇,她不知为何就突然来了兴致,便跟着李氏出来看看。

    如今一见,心说这小姑娘果然生得水灵灵嫩生生的,姝丽惊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杨夫人把这事的始末详述一番后,沉声道:“贵府公子如此行事,我女儿实在是高攀不起,所以特来退婚。”

    谢雨潇听完,看一眼堂下站着的崔宴礼和柳清霜,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漾起诧异之色。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一向乖顺的孙子竟会做出这等事来,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女扮男装的女子。

    二夫人李慕璃作为崔宴礼的母亲,她的反应当然更大。

    她直接怒火中烧地起身,过去就扇了他一个巴掌,指着他道:“你这个不孝子,不好好在国子监读书,然后成家立业,竟如此胆大妄为,看你祖父如何治你的罪。”

    谢雨潇今日也在这里,李氏就算是想先压下此事,然后慢慢私下处理也不能够了。

    而她的公公魏国公一向注重祖宗家法,子孙看上的女人用些手段弄回家坐妻做妾也就罢了,但这样直接养外室,是为朝廷和家法所不容的。

    此事若是传到家主耳朵里,崔宴礼定是难逃重罚的。

    让李慕璃更担心的是,魏国公本就更喜欢幼子崔定渊,可能会因此更不喜欢二房。

    实在是她那小叔太过惊才绝艳,把魏国公的其他儿子衬得有些平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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