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絮想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形容自己目前的处境:出师未捷身先死。

    陈学明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边叫嚷着:“邝穆,邝穆,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钟絮想挣扎一下,告诉他邝穆根本不会出现。这时候邝穆估计已经坐车离开了酒店,可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张嘴,思绪也变得飘忽起来。

    就在此时,对面1817的房间门从里面打开。

    同一时间,晓星宸赶到18楼,眼看嫌疑人持枪绑架了一名人质,拔枪对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邝穆说:“找我?”

    晓星宸大喊:“我是九龙警署督查晓星宸,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跟警方说,不要伤害人质。”

    钟絮有点不可置信地望向1817门口,邝穆穿着一层不染的青白色衣衫,与钟絮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宛若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学明见邝穆出来,激动地松开手,用手肘钳制住钟絮的脖子,枪指着邝穆:“邝穆!”

    “你找我有事?怎么还绑着这位小姐。”邝穆惊讶的问。

    钟絮望向他,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邝穆怎么可能救她呢?

    陈学明看着邝穆,仿佛感觉下一秒自己大仇就可以得报:“你给我跪下。”

    “你别伤害她。我……”邝穆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惊恐瞬间消失,嘴角噙着笑意,眼睛里却只有冷漠:“我要是不跪呢?”

    陈学明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在他的计划里,邝穆见到这枪口,就应该痛哭流涕的求饶才对,可此刻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害怕,甚至从容的语气好似这只是一场在普通不过的谈话:“你……你……你不跪,我就杀了这女人。”

    钟絮欲哭无泪。他俩的恩怨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层楼里如果谁最想她现在就死,邝穆肯定能排上名号。

    果然邝穆冷笑一声:“那你杀吧。”说完他停顿了几秒,看着陈学明错愕的表情,继续说,“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现在这层都是警察,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是跑不掉的。我想你找我无非就是要钱,钱可以给你,你想从这里脱身我也可以帮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陈学明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却隐约觉得邝穆说得有几分道理。

    邝穆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我给你五分钟,你考虑一下,五分钟之后我再来。当然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找我。”

    他说完转身便退回1817房间,关上门。

    晓星宸见邝穆回到房间,立刻带着警队的人围上来,众人举着枪对准陈学明。晓星宸说道:“我是九龙警署督查晓星宸,你放了人质,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们警方提。”

    陈学明看看晓星宸,又瞧瞧1817的房门,拖着钟絮往后退:“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邝穆刚关上门,便接到戎国强的电话。

    “穆哥,192号线就是1888房间的女人,她拿的是昌丰集团屈总的邀请函。”

    邝穆挑了下眉毛,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就是刻意了。他捻了两下手里的念珠,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今天就要跟那个疯子一起葬送在这里,不过能让他亲手送她上路,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只是邝穆没料到,先来找他的是晓星宸。

    他开门,看到晓星宸带着下属站在门口:“邝先生,打扰了,不知道我方不方便进去。”

    邝穆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当然可以,晓督查请进。”

    晓星宸显然没想到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下属要跟着一起进来,邝穆抬手拦了一下。晓星宸也没强硬要求,跟着邝穆进了房间。

    晓星宸也不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将手里的资料递给邝穆:“邝先生,请问您认识陈学明先生和钟絮小姐吗?”

    “不认识。”邝穆没接资料,而是走到房间的酒柜面前,从里面拿出两个杯子,又拿起冰桶里的香槟,倒了两杯,递给晓星宸。

    晓星宸拜拜手:“抱歉,我们有纪律,工作时间不能饮酒。”他此刻哪有心思喝酒,“请邝先生一会儿跟绑匪谈判的时候,务必不要激怒他,以便我们营救人质。”

    邝穆一脸认真地听他说完,问道:“为什么?”

    从开门到现在,邝穆的态度好得让晓星宸误以为他是愿意配合的,现在突然这么一问,不由得愣了几秒。

    “你当我是开善堂的?”邝穆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晓星宸皱眉,如果撒泼打滚有用,他此刻也想试试。

    他无奈地笑笑:“我听说邝先生礼佛,佛经中有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众生一命胜造千层佛塔。想必邝先生是比我了解得多的。”

    邝穆不疾不徐:“哦?我与晓督查是不同的,晓督查是人民警察,自有职责和使命,我不过是一介平民,跟隔壁那位钟小姐一样,需要晓督查的保护。”

    晓星宸听他这么说,不免着急起来,他打开资料,第一页就是钟絮的信息:“这位钟小姐今年才20岁,港大法学在读,刚保送了研究生,有这大好的前途。如果不是因为你,也不会被陈学明绑架。佛家不是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邝先生不怕今日种的因,来日得着果?”

    邝穆扫了一眼资料,语气愈发平淡:“因果?还有一句话不知道晓督查知不知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房间是她非要的,这个因是她种的,果自然由她自己来偿。”

    晓星宸自然是不知道前面这些事,只在黄经理那里听说了钟絮和邝穆换房间的事情,便以为两人相识,但是现在看邝穆的态度,换房间怕真是个意外。

    话说到这份上,晓星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邝穆左手捻着佛珠,静静地看着晓星宸脸上精彩的情绪变化,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话锋一转:“不过看在晓督查的面子上,我当然可以配合警方工作,但只是私人之间的帮助,与旁的无关。”

    听了这话,晓星宸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更加为难。这虽然是他和邝穆第二次见面,但邝穆这个人他早就耳闻。凡是在港城的地界上做生意,都要经过港商会同意,而港商会想做什么生意,都要经过邝先生点头。大到建筑实业,小到歌厅商贩,邝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一切。就连政府的议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与他共事,处处都是生意,事事都是陷阱。

    晓星宸再三斟酌:“那邝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邝穆微笑着不说话,一双桃花眼不含感情地上下打量他一圈:“没想好,需要了自然会找你。”

    晓星宸听了这话立刻补充道:“邝先生,我不做违法乱纪和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

    邝穆不在意地捻着手里的佛珠:“那是当然,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1888包厢。

    钟絮手脚被绑着,蜷缩在屋子中间的灰白色地毯上,肩膀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将她身下染成红色。

    陈学明举着枪在房间里的阴影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我该怎么办?他说给我钱,但是邝穆的话能信吗?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老婆是我没用,我救不了妹仔,也救不了你,我没用。”

    钟絮的意识逐渐模糊,偶尔抬头瞧见缪丹婷躺在她不远处,已经不动弹,心神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休克。她不能死,不能死。

    钟絮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琢磨了良久她虚弱地开口:“大哥,你女儿多大了?”

    陈学明听到她的声音,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提到他女儿,他整个人态度都软下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递到钟絮面前:“我女儿和我老婆好看吧,我家妹仔今年8岁,明年就上2年级了。”

    钟絮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笑意嫣然的母女,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好看,好看,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哎,可惜了。”

    陈学明听她的话来了兴致:“可惜什么?”

    “我父母去得早,妹妹从小身体不好,一直是靠药物维系着生命,但是一直不能根治,医生说米国最新的科技或许能治疗我妹妹,我便一直攒钱,想带她去治病。我答应过她,等她病好了,就带她去爬山,带她去潜水,去看最美的风景。原本别人顾我来拍卖会之后,我就可以攒够最后一笔钱,带她去看病了。但是现在……”她说着哽咽了两声,低下了头。

    陈学明见她颤动的肩膀,抬手想安抚她一下。蓦地,她抬起头,泪痕在脸上纵横交错:“大哥,求求你,放了我,我妹妹现在还在医院,没有我,她会死的,求求你了。那个邝穆跟我有仇的,今天就因为这房间的事情,还纵容手下打了我一顿。求求你了,大哥,没有我,我妹妹会死的。”

    陈学明想起自己老婆去世前,他答应过的要带妹仔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到这里,他蹲下来,伸手搭上绑着钟絮手的绳子:“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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