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歌载舞间,宫人给原牧炽送来两盘糕点:“圣人赏赐原小将军的。”

    原牧炽斜他眼,转向上座,谢过太上皇,拿块糕点扔嘴里,咬口差点想吐出来,小麦色的俊脸扭曲得长眼睛都看得出他嫌难吃,太上皇笑问:“原小将军觉得不合口味?”

    “太酸了。”原牧炽灌口酒说:“我不喜欢吃酸的,从来不喜欢。”

    “旌儿也不喜欢吃酸的,一点酸味都沾不得,旌儿喜欢甜食,可纵使旌儿喜欢甜食,也还是连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和糖醋鱼都不要碰,你这口味倒是和你表弟很像。”

    “表兄弟嘛,有相像之处很正常。”原牧炽应答。

    庄太妃睨鞠太妃一眼,鞠太妃在心里冷哼声,倒也不在意出这个头:“圣人,说来,原小将军的相貌确实像六皇子。当年六皇子走丢时有十三四岁了,能预测出成年后的相貌了,若不是知道这是护国公的三公子,臣妾还以为是六皇子回来了呢。”

    大殿内的氛围有些微妙,晋王和薛述聪等人看向他,还真是越看越可疑。

    武襄侯隐隐握紧酒杯,晏霁之真想嫌他,活该被老爹认出来。

    护国公世子夫人章醇郡主微怔,这可能吗?护国公夫人要澄清被原牧炽拦着,费什么话,原牧炽动动手腕随时准备出击,原牧蔷小姑娘看着三哥的动作,心里美滋滋,有哥哥在,她就觉得很踏实,谁来挑衅都不怕,父兄们在不在真的不同。

    嬴忱璧想揭过时被霍擎眼神拦住了,太上皇认可道:“细看,确实像旌儿,性情更像。此前见原小将军时你沉稳端持,寡人没什么感觉,但你这么一闹啊,真像旌儿。”

    然,太上皇的神态和言语间洋溢着欢喜,丝毫不见有怒意。

    在众人普遍的认知里,太上皇若怀疑原牧炽就是他走丢的六皇子不该拿来大做文章吗,甚至若是能确凿,原家欺君罔上十多年将会是什么下场;何况原家是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太上皇连针对霍家的阴谋都想送给原家呀,怎么可能放过此事?

    嬴忱璧垂眸想,老穆国公是猜到圣人不会问责才示意他不必出面吗?

    “圣人——”原牧炽要打消这老皇帝的疑心被阻止,太上皇朗声传令:“丞相,拟旨,原牧炽少年英雄抗击敌寇功勋卓著,敕封冠军侯,赐五百户食邑。”

    满殿一惊,封侯啊!鞠太妃被气得够呛,庄太妃脸色没异样,心里也是被气得直发笑,这么好个能把原家拔起的机会,他竟然非但不用还要给原家送个侯爵?!

    晋王刚刚心很烧,烧滚的心绪平复些后他就有些颓丧,虽然他不像他的哥哥姐姐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女,但一母同胞又能差多少,他生母在父皇心里份量重,他当然能傲视兄弟们,可结果呢?结果十多年前,他父皇就对他母妃不满了吗?

    他自觉父皇在他哥死后也曾对他寄予过厚望更是笑话吗?晋王低头,独尝苦涩。

    武襄侯唏嘘,乐邑长公主扯扯丈夫,薛述聪问他爹,这原牧炽是老六吗?显国公答是,虽然他不确定但直觉就相信是,护国公若非清楚外甥安好又岂能不找?

    晏霁之叹,人,可真忌讳想当然小看谁。皇帝嬴忱璧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从未想过太上皇会宽容。霍绥业感叹,圣人纵横朝堂几十年,这恩威并济收揽人心玩得太炉火纯青了;大家都觉得你要借题发挥了,偏偏,圣人反其道而行之,谁不震撼?

    班丞相反应过来领旨,原牧炽拦着护国公夫人,站起来推辞:“圣人,无功不受禄,小臣没立过多少战功更比不得父兄,不能受您的封赏,请您收回成命。”

    “小十一都封郡王了,小六还什么爵禄都没有不合适,是寡人疏忽了。”太上皇笑容洋溢好像猫逗着老鼠:“小六还没回来也无妨,这不还有你呢,你帮你表弟先把亲王做着,小六回来以后,你把亲王的爵位还给他便是,你觉得怎么样?”

    原牧炽窝火:“不怎么样,就没有这种荒唐事,圣人还是别逗弄小臣了。”

    “那你是想做侯爷还是想做王爷啊?”太上皇犹如吃定他一般,鞠太妃再被气得够呛,庄太妃气息翻涌是真难忍,当年楚王还在时,圣人也没这么疼爱过!

    原牧炽:“……”他居然被威胁了,被威胁了?!欺人太甚!

    湘王溜到大舅身边问这原牧炽是他六哥吗?得到回复:圣人认就是,圣人不认就不是,王爷若觉得他是就私底下当他是,王爷不信,自不必放在心上。

    原牧蔷小姑娘忽然心里有点空空的。

    护国公夫人忙拽着孩子谢恩,原牧炽憋屈:“我做侯爷吧,小臣谢圣恩。”

    “好!”太上皇站起来,嬴忱璧忙要过去扶时太上皇示意没事也让大臣们坐着吧没事,他亲自走到这小将面前注视少许,长叹道:“明早去给原贤妃上柱香,既然还不想回来,就等你想回来时再回来,此事你尽管让护国公放心,寡人没那么下作。”

    晋王妃扯丈夫的衣袖,晋王没管。湘王观察会儿,虽然他父皇好像认了,但?他沉吟下去找媳妇要小镜子,他就先照照他和原牧炽能不能像到让他相信吧。

    虢王世子妃瞥眼公婆,嗤笑声,章醇嫁入原家十多年居然连这点事都打探不到!虢王压压郁气当没事人,虢王妃恼火,可她女儿是个不屑俗事的性子,只能受儿媳妇气。

    乐邑长公主奇怪,这若真是她六哥,六皇兄对霍灵渠怎么会毫不在意?她扯扯薛述聪,薛述聪低叹:“他经历了那么多,童年的喜欢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是吗?会吗?乐邑长公主看向这个原小将军,总觉得她六哥不是这样的。

    显国公还有好些位大人看的是太上皇这一手高明啊,这就消了不少原牧炽的刺。

    来硬的,原牧炽保管能硬杠到底,可来温情的,原牧炽还能硬刚吗?心软了都未必啊,十多年的怨和恨突然间被压得发作不起来,这就是以柔克刚。

    原牧炽确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太上皇拍拍孩子的手,转身往玉阶走去,原牧炽便坐下,下刻对上小妹委屈巴巴还夹着心酸的眼神,他无语:“你还不认我是你哥了吗?”

    “认啊,我当然认。”小姑娘连忙说。

    “这不就结了。”原牧炽揉揉小妹的脸,告诫:“你只要记住我是你哥,我们是一家人,同生死共进退的一家人,别的什么都不用管,知道了吗?”

    “嗯嗯!”原牧蔷小姑娘眉眼转笑,当下就不纠结了。

    晏副相和房副相相视眼,房副相笑笑,不管圣人有几分真心还是全出于对朝局的考量,认出原牧炽是他的六皇子确实是对原家这趟发难最好的处理了。

    乐邑长公主来到童年伴读面前,霍舒窈瞅瞅她,带她去找她大哥要个答案,就原牧炽对霍灵渠这态度,她宁愿这人只是原牧炽而非还是当年的六皇子,若不然,这人得有多冷情,原牧炽输掉比试会发飙正常,但若他还是嬴忱旌,还能正常吗?

    童年时老六对霍灵渠多好啊,而今他居然能对着霍灵渠又凶又鄙薄嫌恶还要打,你已有未婚妻不想再和青梅竹马有纠葛也犯不着绝情到好像你们从不相识一般吧?!

    至于霍舒窈怎会替霍灵渠抱不平?当然是她可以欺压妹子,外人不行啊。

    “他失忆了,十三四岁前的往事都忘记了。”霍海啸解惑。

    “啊??”霍舒窈和乐邑对视眼,这也太离谱了吧,对,离谱,霍舒窈就觉得离谱,搞什么呀居然还能搞出个失忆来,真不是在逗他们吗?

    乐邑回到薛家这边把情况告诉薛述聪,薛述聪错愕地再去找晏霁之求证,晏霁之很能理解他的感受:“我也很神奇,但看他这活蹦乱跳的德行应该是失忆了吧。”

    薛述聪瞥眼刚冒出来的滕王,滕王问:“就是说,我找他叙旧,他会问你谁啊?”

    晏霁之诚挚地点头,薛述聪想捂脸,滕王肝疼地看两眼那倒霉堂哥,找小太监要笔墨来写张纸条送去给皇帝和太上皇。嬴忱璧收到纸条看过,轻咳下,让人呈给太上皇,太上皇展阅过愣下,滕王报:皇伯伯,老六失忆了,十三四岁前的往事都忘记了。

    失忆?太上皇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时,一只麻袋被甩入殿内重重摔下,好多人神经大作,皇帝嬴忱璧站起来。景福殿前,禁军将来人团团围住,顾统领疾步进殿禀告。

    “圣人,陛下,来人自称蜀王,属下等没见过蜀王,且他持刀而来不肯放下兵刃,属下等只得将他围在殿外,刚才不慎被他甩入只麻袋,请圣人、陛下降罪。”

    蜀王?许多人面面相觑,新鲜也不新鲜,毕竟太上皇明早就要颁旨改派蜀王镇守北境。嬴忱璧重新落座,太上皇看眼麻袋吩咐:“知道了,让蜀王进来吧,添份桌椅。”

    想见见蜀王庐山真面目的人还真不少,来人出现在殿前,殿内视线皆投过去,乍一见,除太上皇和霍擎霍漓江没被惊讶之外都愣了愣,蜀王单肩扛着长刀,粗放,狂迈,还有种野人的凌乱感,活像个山大王,霍漓江真嫌他把自己整成个流浪汉还上瘾了。

    霍太后嫌邋遢不看,魏王怀疑这位三皇兄几天没沐浴了,湘王震惊了,他还有这么一款哥哥,这皇兄以前是在行走江湖吗?原牧炽总觉得这蜀王有点眼熟,怪了。

    “真感人啊,他外祖家死光了吗,你这么上赶着给封赏,我这蜀王的爵位可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要来的!”蜀王扛着刀走到殿中把长刀往地砖上一竖,刀锋寒意森森极有压迫,不要说行礼了,他瞧都没瞧皇帝,对着太上皇老爹都是副抗衡之势。

    胆小的心惴惴,看这柄长刀莫名有种削铁如泥之感,好像它随时能往自己脖子上招呼。胆大的在观望在打量还有蜀王刚才的话,蜀王说他这爵位怎么来的?

    大殿内诡异地安静起来,仿佛没人注意到蜀王的无状。

    太上皇很轻微的压:“胜儿!”

    原牧炽终于认出来了:“你是蜀王,你他娘的是蜀王?”

    蜀王瞥瞥他:“按我自己的意愿,我可不想跟你做兄弟。”

    “谁想跟你做兄弟,我媳妇呢?”原牧炽语出惊人:“你把我媳妇拐哪儿去了?”

    包括霍擎在内被诧异的人们:这又是什么情况?

    原牧蔷小姑娘拽她娘,护国公夫人隐隐激动,这是这么多年终于有线索了?

    蜀王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他身边捂住他嘴巴,再对那爹说:“我出去跟他解决点事情,我跟他把事情解决完我就进来跟你算。”语毕把这倒霉弟弟往外拖。

    好多人看呆了,原牧炽憋屈死了,但念在能找到他媳妇的份儿上,忍了!

    太上皇懒得猜蜀王做过些什么。

    魏王也懒得猜。

    颓丧好些的晋王自嘲,他们兄弟还真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皇帝嬴忱璧眼神微妙地看向霍家诸位,霍秦川心说,他们应该没搞错吧?

    霍擎看向霍漓江,霍漓江怪了,莫非蜀王前几年就往北境伸手了,还让原家以为是他把原牧炽的未婚妻和原家的小孙子带走了?可盯这种事,蜀王没这么小家子气吧?

    晏霁之想,阿胜,胜儿,嬴忱胜,蜀王就是阿胜吧,竟然是蜀王亲自出马。

    那两位返回时原牧炽一脸便秘样但没再闹腾就回位置坐了,蜀王抄起长刀指指那麻袋,抬抬下巴示意:“猜得到麻袋里的是什么吧,你可都派人盯着的。”

    太上皇当然猜得到,更清楚蜀王怎么会凑这个热闹,霍家找过蜀王了呗。

    “父皇会处理,你一路风尘仆仆刚回京,别再让你母妃操心了。”

    “我要给我表妹送份见面礼,还请父皇你把湘西的金矿给我让我送给表妹做见面礼。”蜀王自顾自提要求,可谁还不清楚湘西金矿的情况,众人面面相觑,更惊诧于蜀王的索要,还没见识过陛下和众王爷们有哪位敢这么跟太上皇闹呢。

    虢王世子妃朱氏打量过蜀王,没看眼里,即使她爹曾在蜀王手里吃过瘪。

    太上皇问:“什么表妹,父皇怎么不知你何时多了个表妹?”

    “霍灵渠啊,表妹都长这么大了,我这做表哥的还连份见面礼都没送过,说不过去。”蜀王似乎还好说话,太上皇也没不同意:“换个别的,送金矿不像样。”

    “你给不给?”蜀王猛地一声怒喝把众人差点吓跳:“老子没那么多耐心啊!”

    刚有丝放松的皇帝嬴忱璧险些没受惊,晏霁之不禁多瞟瞟他,小弟弟们看蜀王惊奇了,曾怀疑过蜀王带不了兵的人们想,就凭这股匪气,蜀王去前线绝对没问题。

    敢对父亲自称老子,敢对太上皇自称老子!

    “胜儿,父皇劝过你几回了,处事不要这么急躁,你想给表妹送见面礼,父皇又没拦着,但总得送样合适的,送金矿合适吗?”太上皇对蜀王的暴躁很习惯了。

    大家伙想好吧这就是父亲和叛逆的儿子,没有上升到君臣,他们就看着吧。

    鞠太妃憋闷地灌酒,庄太妃心中冷笑,难怪蜀王敢这么冲撞你,原来是你纵容出来的,又是对第六子爱重又是对第三子宠溺还帮皇帝立威,你把楚王置于何地呀?

    晋王心又郁郁,这架势,父皇最宠爱的儿子还是他的同母哥哥吗?

    “你看我像是来跟你商量的吗?”蜀王耐心耗尽,抄起长刀就是一记威逼:“要么你爽快把湘西的金矿给我,要么,我再给你放把火?”说着,他倨傲冷睨:“看看,我老爹的命是有多硬,我放几把火才能烧死你还是我放几把火都烧不死你?”

    太上皇顿时扎心得慌,同道中人们讶然,合着那是蜀王放的火?

    比起蜀王言语间的大逆不道,蜀王将刀锋指着太上皇似乎都不算什么了,何况对于没法领悟的看客们是真古怪,古怪到没暇关注蜀王的不敬之举,太上皇几时遭遇过火灾?难不成是太上皇微服外出时的事且太上皇还宽容了,否则怎么可能瞒得住?

    霍太后蹙眉,显国公看向霍家,霍秦川摇头,他家也不清楚。

    湘王想不懂这三皇兄是有什么苦大仇深吗,不然为何要给父皇放火?同疑的看官不少,但蜀王太神秘,这份神秘似乎就能令大家略过探底猜必是有内情。

    虢王世子妃仍旧没把蜀王看眼里,即使圣人宠溺又如何,全是匹夫之勇。

    大臣们暗暗眼神交流着,晋王陡然恨,既恨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收到过风声,更恨蜀王都给爹放火了这父皇居然都能宽容,那11年前怎么就不能饶他哥哥姐姐一命?

    “皇兄,把刀放下吧。”嬴忱璧劝,蜀王没理会,转向一直在打量他的那位,魏王被揪住了非但没退反而更有兴味:“那么,国师差点…被抹了脖子?”

    “当然还是我做的!”蜀王豪迈昂首又阴鸷冷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晏霁之了然,难怪圣人能放心国师。嬴忱璧眼底疑窦生,国师和蜀王是敌对的吗?他直觉怀疑在近乎灭族的惨祸前、国师未必会计较自己的得失。

    在座许多位都相信这是蜀王和他小舅在做戏给太上皇看,湘王想,原来魏王知道父皇遭过大火呀,晋王缓缓攥紧拳头,魏王给这皇兄竖大拇指,随即被他们老爹炮轰:“你们两个兔崽子想干什么,约着下回合伙给老子放把火吗?”

    魏王不咸不淡地转过头,魏王妃愣下,他们不给父皇赔罪吗?何况父皇震怒,再不请罪还能得了吗?可她看丈夫就没当回事,想规劝都犹豫了。

    霍秦川有点叹惜,看魏王这德行就很显著了,这太上皇妹夫对儿子们不错的,否则魏王哪还能有不搭理老爹发怒的闲情?都是有父亲疼爱着才惯得出来呀。

    蜀王反呛:“你吼什么,我不是记着你是我爹没把你烧死嘛。”

    “老子是不是要谢谢你?”太上皇怒叱,蜀王干仗:“你爽快点把金矿给我。”

    “没有!”

    霍擎有点惨不忍睹,瞧他这女婿都被逼到跟儿子像小孩家那样对骂了,众臣看向皇帝,嬴忱璧示意大家没事,再打圆场:“三皇兄——”只三个字就被蜀王打断:“老五!可是我令父皇禅位,没有我哪有你还有老四的今日,哥哥的大恩,你们怎么还?”

    被意外到的人们惊愕,是蜀王令圣人禅位?!

    但惊愕过后,大多数人也就过了,毕竟今年都已经是正徽五年了。

    湘王妃揣着担忧看丈夫,湘王眨巴眨巴眼又看看这三哥,眼中透着新奇。湘王妃抿笑,她这相公其实没多少权欲之心的。晋王妃恨恨扯丈夫,晋王今夜受刺激多了,没什么波动。魏王妃看丈夫似乎早就有数了?崇孝长公主郁结,滕王瞧这堂兄挺有意思啊。

    虢王世子妃朱氏怎么看都觉着就蜀王的脑子不可能有这本事吧。

    霍巨浪跟兄长怀疑,蜀王何故要哄圣人禅位?

    晏煦之以家族安稳来跟堂哥揶揄,他们要不要谢谢蜀王?晏霁之怀疑他皮痒了。

    薛述嘉想跟大哥喝一杯,薛述聪跟他碰杯,乐邑看得懂,这是省得薛家帮晋王争了,比起庄太妃和晋王还没成事就想压制薛家,当然还不如不费那个劲儿。

    班丞相想起上月末他陪着皇帝在椒房殿外看到的那一幕,他不猜蜀王是否有和魏王晋王同样的心思,但这几位王爷乃至是镇南侯都绝不会让侄儿压着是没错了。

    霍擎琢磨,没有我哪有你还有老四的今日,这和魏王能有什么关系?

    鞠太妃憋闷之余涌起股心酸,若是她的皇儿还在,一定也很得圣人疼爱。

    庄太妃就猜圣人禅位可能和蜀王有关,没想到还真是啊,这刻是真恨蜀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放那把火是这样,令圣人禅位还是这样,你闹什么闹啊非得做半吊子的事,你若是能令圣人禅位给你倒也是你的本事,你没这本事还撺掇圣人禅位图什么呀?

    谁最窝火太上皇当年禅位呢?恒山王排第二,虢王就能排第一,当时死活没拦住,眼下突然捅出始作俑者,这俩人真是又恨又被憋得活撕他的心都有。

    嬴忱璧停顿下,蜀王踩着空隙再问遍:“你到底给不给?”

    太上皇显见得就是在气头上:“没有!”

    “这可是你自找的!”蜀王大步流星走去大臣那片撒堆纸,片片白底墨染的宣纸似飘雪纷纷扬扬飘落,转眼间没入流彩尽头,太上皇意识到不好:“把东西拿来!”

    两名内侍忙去把宣纸收起来呈给太上皇,蜀王提醒:“我扔了二十张。”

    他摆明看清楚了内侍在收拢时有遗漏,太上皇又被气一道,一掌拍在这堆宣纸上,也懒得派人再去收,没好气安抚:“你看看什么时辰了,就这么件事了,坐吧!”

    蜀王勉勉强强暂且休战。

    霍擎拄着拐杖站起来,使唤孙子:“霍雄鹰,去把麻袋打开。”

    好多人这才再注意到刚才被蜀王扔进来的麻袋,霍雄鹰不想理会被大哥踹脚,他给这大哥记笔账再过去把麻袋解开,看到个昏睡的男人躺在麻袋里。

    “祖父?”霍雄鹰感觉怪怪的,霍擎走到麻袋旁拿拐杖扒拉下,多数人探头望,被打过招呼的大人们差不多都猜到霍家要立威了,但这情况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庄太妃一猜就知道这是朱家偷运进来的男人被霍家给截住了,她是真觉得可惜了,霍家居然这都给防住了。虢王世子妃也猜到了,真气那蠢货,这都能露出马脚来被霍家给揪住!当然了,她是丝毫不担心的,只可惜这么好的计策打水漂了。

    “蜀王你绑个男人来做什么?”祖父装深沉,霍雄鹰自来熟地询问蜀王。

    “是祖父请蜀王殿下搭了把手。”霍擎转向上座直视太上皇女婿,松弛的眼皮下漾起裹着锋利的温和:“三十年了,女婿啊,你还记得吧,三十年前温献皇后得你挚爱,朱家想从宫外运个男人来钉死温献皇后,可是你亲自在宫禁前把这桩腌臜事截住的。

    想不到,三十年后我霍家竟也能遇到这么桩腌臜事,竟然还是朱家在背后。”

    满座哗然,猝不及防的人们惊住,霍雄鹰怔下狂暴:“祖父你说什么?”

    整个大殿仿佛有铜鼓在敲般似鼓声如雷,是不是穆国公打过招呼的人家都几乎惊到了,霍老夫人要站起来站不起,穆国公夫人崔氏连忙扶着婆母站起来,霍舒窈捧着孕肚直挺挺地犹似鲤鱼打滚般立起,萧耿烨连忙去扶媳妇。

    乐邑捂住嘴巴,不敢相信。

    萧灼灼紧张得也不敢相信,朱家这么做不是要跟霍家结死仇吗?不可能吧。

    薛述聪哥俩看向他们爹,又是何尝敢信?霍巨浪都难以置信,霍家还没倒台,朱家就敢这样算计霍家?除他外,在座的霍姓没什么不相信的,霍枫叶陡然恨意爆破。

    湘王心狂跳,晏霁之望着霍巨浪生出个念头,佟振羽兄妹出狱后若找霍巨浪想求宽恕,霍巨浪看他们可怜都不会再心软了。晏煦之看着堂哥,晏霁之点点头。

    真的!

    桓炜彤倒抽凉气,她姐姐霍二奶奶桓炜若是心都要烧起来了,霍家的女眷,甚至在座许多女眷都不平静,这种事是真要把人逼死呀,霍老夫人眼底泪光和恨意交织。

    晋王联想明白都有点心焦,怎么也没想到朱家想染指京畿大营用的是这种手段?

    班丞相越想越冒冷汗地看向同僚们,显国公背脊发凉,都没搭理儿子们的疑惑,朱家、昌隆侯简直是要疯了。武襄侯低下头闭闭眼睛,穆国公说霍家今夜要立个威给忠毅伯府看,圣人和陛下都已经同意了让大家配合好时多少人以为就是走个过场呀。

    英王晏墉低眸,左手握着右手,握得右手泛白,想到三十年前,想到妹妹了。

    忠毅伯忒可惜地灌酒喝,霍家要死啊消息那么灵通?!

    虢王夫妇和虢王世子夫妇可比他觉得可惜多了,虢王霎时间都要憋屈死了,霍家是铁打的啊这都能防住?!

    鞠太妃猛然意识到,朱家是想把这件事推给她让霍家以为这是她和鞠家做的?

    “老穆国公,你都这把岁数了还张口就胡编乱造肆意污蔑,真不嫌贻笑大方吗?”虢王世子妃懒懒坐着轻蔑回击:“不过,你若是承认你是年纪大脑子糊涂了,跪下给我赔个罪,念在你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跪下?

    景福殿内的视线全转向注视她,太上皇都不禁多打量番这个表侄女,鞠太妃多想踩死霍家都受不了地想翻白眼,霍太后没被气笑反而庄太妃被气笑了,薛述嘉都被气笑了,朱家现在什么德行啊都,虢王世子妃把自己当谁啊,太皇太后吗?

    湘王冲上前要干架被外祖父拦住,霍擎老脸笑盈盈:“世子妃,这十五年朱家是风光,可十五年来朱家再风光也没压倒过霍家,你就那么自信我老头捏不死朱家吗?”

    虢王世子妃朱氏被逗乐了,高昂下颌鄙薄:“好啊,你捏给我看看呀?”

    霍擎说变脸就变脸,那态度就像老大收拾个小喽喽:“霍海啸,把她宰了。”

    在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霍海啸大步走过去,在所有人注视下,在虢王世子妃朱氏还没来得及再开腔前,他一拳头挥过去把人撂翻,再把刚被撞翻的人拖起来像摔打死鱼一般把她拖起来甩下反复捶打,周围的人群被吓得连连退开。

    好多人看傻了,鞠太妃看懵了,庄太妃脑壳也卡住了,霍家是疯了吗?

    谁不知道圣人对朱家泼天荣宠啊!

    章醇郡主不爱管事都看着嫌瘆得慌,霍家真想跟朱家结死仇吗?

    然,她不会想不是朱家想跟霍家结死仇在前吗?

    这大概是太上皇隆宠朱家之下太多人理所当然的想法吧。

    霍雄鹰摩拳擦掌,恨不得替他大哥去揍。在座的霍姓各个面沉如水,霍舒窈冷冷看着,不觉得痛快,就是恨,重重的恨!薛述聪拽拽他爹,显国公给四个字:圣人允了。

    薛述聪直觉地不可思议,圣人都把朱家宠上天了,怎么可能?

    萧灼灼心慌,霍家不是要动真格吧,可是,可是……

    原牧蔷小姑娘拉住哥哥的手臂,不少年轻的都拽住了家长,薛述嘉媳妇拉住大嫂,乐邑长公主反握住弟妹的手。侯瞻渥也拽住了他娘,但他不是害怕而是焦虑,摇过他娘的手臂又去摇他爹的手臂,就霍家这肆无忌惮劲儿,他的阿柔还能逃得过吗?

    薛述嘉远远白他眼,刚刚突如其来的有点被吓到了都被他这德行整恢复了。

    虢王夫妇和做丈夫的虢王世子都一时间搞不清楚这真的假的,不敢相信啊,霍家这般对朱氏女不是在找死吗?何况太上皇还坐着呢!还是朱氏两个年长的儿女呆滞下后冲上前去,十三岁的男孩搬起锦凳去打,十岁的女孩抄起碗碟果盘就砸。

    霍雄鹰见状,毫不犹豫地去收拾两个小屁孩。

    一名内侍靠近穆国公,说,人到了,霍秦川让霍巨浪去把人迎进来,是两位朱太妃,被五花大绑且封住嘴的堂姐妹俩进殿来就看到那一幕,两人都不可思议了。

    “圣人——”意识到眼前这一切是真的,虢王狂喊太上皇,他还没多言,霍擎的风凉话飘来:“恭喜虢王爷,忍十多年终于苦尽甘来能摆脱朱家了。

    您若是狠不下心料理朱氏生的娃,您只管把朱氏女生的孩子送到霍家,老头我帮你砍,一刀一个脑袋,几刀下去,您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看呆掉的人们也醒过神了,鞠太妃狂扯庄太妃的衣袖,庄太妃握住她让她冷静。

    忠毅伯的酒杯掉了,他刚打算喝酒看戏,谁想到?!霍家是疯了吗?

    虢王妃冲上去救她的孙子,霍雄鹰怒得正愁没地儿发泄呢,虢王妃又如何,他霍家现在还是横着走的呢,他一拳头挥过去照打不误,虢王懵了下,虢王世子不可思议下后不信邪地冲上前去,霍雄鹰接着打,打得忠毅伯心肝颤颤,霍家要疯了啊?

    章醇郡主瞪着眼眸不敢相信地滞愣下急忙从原家这边赶去虢王府那边,原牧蔷小姑娘抱着她哥的手臂低头暗笑,虽然她大嫂人不错,但她对虢王府真没好感。

    晏和之凑到堂哥身边幸灾乐祸:霍雄鹰这时候不该来一句:我霍家不发威,你当我霍家是病猫啊?薛述嘉同样很能接受地跟他哥吐槽:当霍家泥捏的啊,真是一个个被圣人宠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霍家还是当朝第一豪族呢,能怵个虢王府吗?

    薛述聪忽就懂了,是他们只看着圣人对朱家泼天荣宠而没想过圣人更看重霍家,否则以昌隆侯的猖狂若是圣人在朱家和霍家之间更向着朱家岂会容忍被霍家压着。

    庄太妃眼风慢慢扫过霍姓,老穆国公,霍海啸,霍秦川、霍漓江、霍绥业、霍秉坚……一个个骄横狂妄胜过原家的威胁十倍,皇帝遇到一个这样的威胁应该都是不可能容忍的呀,何况霍家有这么多威胁,为何圣人还偏偏就是这么宠着霍家呀?!

    翊善伯观察两眼就猜到庄太妃在想什么了,心底嗤笑,鼠目寸光,朝堂要的就是人才,一个坐拥天下的皇帝得多没用才能容不下有本事的大臣?!

    虢王眼前发黑,打个激灵就狂喊:“圣人!”

    “看来虢王府和朱家关系很好,你们夫妇这么在意朱氏女生的孙子。”霍擎恭维。

    有些人闻言莫名咯噔下,虢王怔下,不管这老匹夫只喊:“圣人!!”

    “不要再喊圣人了。”霍擎一脸的嫌聒噪:“你眼瞎,你就当我女婿和我外孙都瞎了吗,我和我女婿谈过了,把朱存焳这两个女儿的命给我,这件事就算了了。”

    两个?小朱太妃倏然看向他,虢王微微迟疑下仍再喊:“圣人——”

    霍擎再打断:“虢王爷是想让老头我把你们家在仕途的全都撸下去吗?”

    虢王听不懂地看向他,许多人都不敢相信地瞩目着,鞠太妃猛地拽紧庄太妃,霍擎笑:“不是有个活例子在你们眼前吗,怎么总要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呢?”霍擎转向上座,提议:“女婿啊,把虢王妃娘家在仕途的全都撸掉吧,给虢王长个记性。”

    众目睽睽,许多人真是心砰砰跳地看着太上皇,太上皇沉默过后同意:“好。”

    虢王难以置信地跌退了步,虢王世子受不住地向霍雄鹰告饶,霍雄鹰嫌不经打地罢手,章醇郡主赶忙去扶母亲,虢王妃险些站不起来,没被打得站不起来而是被太上皇的旨意打击得险些站不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之间圣人对他们好像恩宠全无了?

    班韫堂想起霍贵妃说的:总不能因圣人您爱重朱家,我们就要对朱家人全都顾忌吧?是一个理儿,圣人恩宠着虢王府也没得不论出什么事都不处置虢王府吧。

    鞠太妃和她兄长郢国公都有点胆寒,从未觉得圣人如此恩宠霍家,怎么会?

    晋王攥紧拳头,皇帝嬴忱璧传令:“吏部明日就安排吧。”

    吏部薄尚书站起来领旨,虢王夫妇和虢王世子再打个寒碜,忠毅伯看着发憷,空出几个位置来能让他安排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心底发寒,他只觉得疯了,要疯了。

    “这个事儿呢,是昨儿个上午,虢王世子妃进宫来给她的庶妹小朱太妃出了个主意。用鞠太妃做箭靶给长春宫送个男人过去,事发后,霍家若只能查到鞠太妃,霍家和鞠家死斗,昌隆侯趁机拿下京畿一座甚至是两座大营。若霍家能查到朱家,先借霍家的手把昌隆侯那位柴姨娘一系给拔了,朱家再请圣人将霍家灭了,朱家登顶当朝第一豪族,妙哉!”

    霍擎老脸笑意犹在,音锋陡然转厉,是不容忽视的杀伐气息——

    “昌隆侯送进京的哪是三道难题,分明是冲着霍家来的!”

    满殿落静,犹似夏日里刮进了瑟瑟冷风。

    显国公看眼老穆国公,此事一点风声没传出来,这应该就是老穆国公全凭阅历防范的。他不得不承认,若是他,他防范不到,比起霍家,他的火候还差得远。

    是啊,一般只会想后宫些许小争端何至于能闹到结死仇,实则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要把你连根拔起,班丞相双手紧握,换他真不会想这么深。

    薄尚书低眸扫过眼没被收走的纸片,他想这是陛下得到的密报吧,前天,陛下和圣人就是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吧?趁着大家不注意,他把宣纸往下传。

    乐邑长公主心发凉,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霍家比朱家让她觉得安稳多了。

    朱太妃嗤笑,她这位四叔的计谋可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宠三十年的宠妾和儿女都能这么轻易地舍掉。小朱太妃心下一颤,再度挣扎起来让霍家快把她放开。

    “太妃不必怀疑这只是你嫡母想把你们除掉,你嫡母一系中若有人能出此计策,她早就把她的婆母和柴姨娘压死了,这应该是昌隆侯座下第一幕僚献的计。

    但你尽可放心,此计若没有昌隆侯的允许,送不到你面前来,你爹在内宅中最宠柴姨娘及其生的儿女,让你们死的对他最有价值也不枉他宠你们一场,太妃说是吧?”

    霍擎笑眯眯安抚兼求个认同,小朱太妃只疯狂挣扎。

    郢国公看眼蜀王,将传过来的宣纸攥紧。阮大人退避到角落,找名内侍,塞锭银元宝,请内侍走趟宁寿宫让阮太妃派个最信任的宫人来趟景福殿,他有要事。

    霍海啸把人拖到他祖父面前,拖立起来跪着,霍擎转向蜀王:“王爷,借宝刀一用。”

    众多观众看着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小朱太妃都停止挣扎了。

    霍家前面发再多狠相比起来都是虚的,这才是实的,霍家真要砍吗?

    甚至于,霍家真会砍吗?霍家真敢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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