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新抽的嫩芽儿仿佛覆着雪的绿，一不留神，冷意能灌入衣襟。魏王走进关雎宫，略在庭前一站，看见窗前的美人觚里摆着几支新鲜的迎春花枝，窗前的美人怀抱小儿，在教倚在她身侧较大些的孩儿念字，今天惊蛰，霍灵渠教四皇子识惊蛰。
魏王进殿，霍灵渠让孩子们问好，四皇子喊四伯伯，五皇子跟着喊四伯伯。
魏王闲步走去罗汉床前坐，道：“今儿殿选，你倒清闲。”
四皇子看魏王，魏王忽略小娃的注视，小小的人儿提意见：“四伯伯，这是父皇坐的，我大舅、小舅、大姨他们来都是坐那儿。”小手一指，指向客座。
霍灵渠抚抚四皇子的小脸，搂过些，微笑道：“这两年，人懒怠了许多，何况有翁婕妤和周嫔陪陛下在伊人殿。”又正色：“你知道我找你想谈什么。”
魏王反道：“嬴忱璧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霍灵渠一低眸，魏王莫非还觉得是嬴忱璧许诺给她后位，魏王没想过两年多前澄心殿的事吗？
宫女进来奉过茶水退下，四皇子又看魏王，四皇子快四岁了，晓得他爹爹的名字了，微有不高兴：“四伯伯，我父皇是君，你不能喊父皇的名。”
魏王端茶盏，忽略过小娃。
“陛下将出宫巡幸，你的世子还有小半年满十六岁，小成年礼，不知能不能赶得上。”霍灵渠俏脸若拢霜：“我备了礼，但我不知这份礼还要不要送？”
“嬴忱璧能让我和蜀王活吗？”魏王好笑。
“可以做个平民百姓，让魏王死去而已。”霍灵渠提出。
“你着魔了是吧？”魏王训斥。
“朝堂有几人相信你会甘心，你没有不臣之心？”霍灵渠忿然作色：“你若是在京畿之外拥兵自重，我不劝，但你人在京畿，你能有胜算？他何以不能让魏王活，他不相信你。”霍灵渠着重叱：“没人能相信你，他还如何能放过魏王？”
魏王转而道：“我知道，姬太妃前天来找过你，晏霁之交上的作战方案，舰队不登陆，在海上打一年海战，姬太妃威胁你，在海上死两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我不是因姬太妃之故，但我真想劝你，不论你与蜀王合作还是你与皇帝在坑蜀王，能有那么简单吗？”霍灵渠警醒：“你焉知不是蜀王和皇帝在对付你？”
魏王借问：“晏霁之何以宁愿在海上，打海战？”
“那是人家的地盘。”霍灵渠感到丝疲意，抱紧两个孩子。
“若对方不惜撤走沿海民众，就是要他孤军深入，若他不登陆，他只能在海上耗着。”魏王又假设：“他在海上耗几个月恐怕只能反被痛击了。”
霍灵渠答道：“他会让对方出战，有的是办法，他自然布算妥当了。”
魏王深以为然笑：“晏霁之想带三万大军，皇帝让他多带两万，带五万大军，你瞧他，带这三万人能不能打出三十万大军的阵势把这海外小国干脆灭了？”
“能比吗？”霍灵渠恼道：“你能将这个弟弟围堵得犹若他是瓮中鳖吗？”
“礼物呢？”魏王问。
霍灵渠把几案上的木匣推给他，宫娥送来选秀的结果，魏王带木匣走了。
选秀，选出来十八位新人于夏至入宫，皇帝又定，今后五年一选秀。
霍灵渠粗略看了眼名单，搁下，把两个孩子抱下罗汉床，叮嘱四皇子：“去玩吧，要看顾好弟弟，不能跑，不能去危险之处，天还冷，不能在屋外待太久。”
“孩儿懂得。”四皇子带弟弟向贵妃告退，牵着弟弟的手出门槛去。
霍灵渠还有请护国公世子。
原牧烈去年三月里娶了新都大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给说的亲事，媳妇怀胎五月了，皇帝原想出宫巡视让原牧烈护卫安全，想想仍算了让他留在京中陪媳妇吧。
“霁之送信来给陛下，六哥哥挺沉寂的，建议陛下和你说，让你跟他要份给他将出生的小侄儿或小侄女的礼。”霍灵渠含笑：“让他送两份，可不能一样的。”
“好。”原牧烈点头，霍灵渠沉下眉，叹气：“我刚见过魏王。”
“晏霁之言，霍海啸曾对他说过，皇帝一齐收拾两个都不在话下吧。”原牧烈答，霍灵渠理解道：“魏王没放心上，他不认为，或者说魏王自认皇帝不可能同时除去魏王和蜀王，皇帝会先除去蜀王，他能在蜀王死后居上？他连皇帝在示弱都没看懂。”
原牧烈淡淡的：“一个许多人都猜他有不臣之心的亲王还会有前路吗？”可魏王，这点都没看懂，霍灵渠默下说：“陛下让原大哥你娶了新都大长公主的女儿。”
“新都大长公主嫁在孙家，孙家是歆郡王的外祖家。”霍灵渠提示。
原牧烈微凛。
四皇子带弟弟来找贵妃，原牧烈告退，四皇子拿个鞋底，怪道：“阿娘，什么呀，你还藏？”他昨夜看贵妃藏在枕头底下，他刚去翻出来的，霍灵渠一愣，抱起四皇子放罗汉床，再抱过五皇子，抚着鞋底告之：“这是做鞋的。”
小家伙把着鞋底看，嬴忱璧大步进殿来，想抱过孩儿挨着贵妃坐，四皇子抗议：“父皇抱着弟弟，阿娘抱弟弟多，抱我好少，我想阿娘抱。”
嬴忱璧问：“阿娘不是天天抱着你？”
四皇子坚持：“阿娘也天天抱弟弟，阿娘抱弟弟多。”
皇帝柔和：“你大了呀，你三岁多了，再两个多月，你四岁了，弟弟才一岁多。”
“三岁多不大呀，三十岁，我不让阿娘抱了。”四皇子辩驳，嬴忱璧失笑：“三十岁？你阿娘都还没三十岁，三十岁得多大，哪有这样依赖阿娘？”
四皇子转看向贵妃，霍灵渠将五皇子给皇帝，小家伙立时似黏在贵妃怀里了，嬴忱璧心底酸下，他多想能天长地久，四皇子把鞋底给弟弟玩，一岁多的五皇子捧鞋底看。
嬴忱璧瞥过，霍灵渠当没事人。
千层底柔软舒适，但纳千层底须得费劲，嬴忱璧从孩儿手中拿过鞋底。
“贵妃给朕做双鞋。”皇帝要求，霍灵渠不语，四皇子问：“父皇，什么鞋？”
“我们闲时穿的鞋，你看你和弟弟穿着鞋。”嬴忱璧教，四皇子点头，嬴忱璧就说了：“你阿娘做的鞋与宫人做的鞋是不同的，让阿娘给我们父子都做双鞋？”
“嗯嗯。”四皇子要鞋：“阿娘，做鞋，做鞋。”
五皇子附和：“阿娘，阿娘，做鞋。”
霍灵渠答应道：“年底，给你们当新年礼物。”
“好。”四皇子高兴，五皇子拍手，嬴忱璧道：“可别忘了，还有给朕的。”
霍灵渠瞟他一眼，把她的千层底拿回来搁她身侧，端瓷盅照顾两个小皇子饮几匙甜汤，嬴忱璧自己端茶盅喝茶，四皇子想起来：“父皇，四伯伯直呼君王大名。”
嬴忱璧看向孩儿，抬手抚抚孩儿的脑袋，笑容慈爱：“父皇知道了。”
“你看，魏王竭尽全力了吗？”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娃都能对魏王不满揪出错来，魏王还想能指望压过嬴忱璧？霍灵渠思忖，莫非，魏王自觉嬴忱璧知晓他的心思，装都懒得装了，又或者，魏王故意装出嚣张想让皇帝掉以轻心，但？
“我总觉得，魏王是有一分漫不经心。”
“他是被保护长大，长兄在，长兄护着他，长兄去了，爹对他疼爱，还有何忘忧陪他走过这许多年，何忘忧对他是有心安令他感到有所依的力量的。”嬴忱璧解释：“做不到全力以赴又做不来最好，一样承诺，他承诺让晏家全身而退，晏霁之不能信。
朕看来，我也没法相信他能一直做到，是他确实做不到，往前几年或许能，往后些年，若有闲言碎语或有人使坏，他不能信了他会疑心，他做不到了。”
霍灵渠不解：“魏王都清楚你清楚魏王会想谋反，怎会还能漫不经心？”
“魏王蛰伏得比许多人想的深，还会想，他输给过我了还能输第二回吗？”嬴忱璧道：“但，吃一堑长一智许多时候就只是六个字而已，输了败了，会痛定思痛仍是少者，能痛定思痛也不是换脑子，输家有他输的根源，再给他个机会不过是再输。”
“甚至，会不如以前？”霍灵渠揣度：“魏王自觉输过了，不会再输，他是有着他自诩能胜出的心在行事，他自己不觉，但旁人看着都能觉着他漫不经心。”
“这位皇兄确实有值得朕引以为戒之处。”嬴忱璧看向孩儿，吸取教训：“想孩子长成，该放手就要放手，让孩儿们自己去走，哪怕他走得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但能让他们成长。想人信，须自己坚定，自己做得到，戒骄、戒躁，更忌自负自满。”
霍灵渠转过话头：“做不来最好也是在想向好，到底能给他结下一丝善缘。”
贵妃在说，若魏王死前向她托孤，她会答应，嬴忱璧未言。
选秀过后没几日，春寒料峭，嬴忱璧携贵妃和两个孩儿出京，选秀排这么早，就是陛下要出宫巡视。
嬴忱璧一路东行，三月底，皇帝驻跸棣州。
晏霁之和老六闻讯，老六领一支精锐前往相迎。
候过十来天没有陛下将至的音讯，收到霍海啸送来的两个包袱，晏霁之没见到人，瞧见两只蚂蚁都能站定观察会儿，去拿个馍来挡住蚂蚁去路，晏霁之去树下靠着闭目养神会儿，觉察有人，睁眸，还以为是错觉，霍灵渠美目盼兮在他眼前。
霍雄鹰嘚瑟得：“贵妃来给你们送粮草。”
晏霁之猛地蹿立起来，霍灵渠柔笑：“陛下来了，在和六弟、八弟说话，湘王好些了，有个县令的缺，陛下想让湘王去补这个缺，湘王想两日，答应了。”
“哦，好。”晏霁之见到人，热得心有点澎湃，有点无措。
皇帝嬴忱璧过来，带着两个弟弟和俩孩儿，小娃娃亦步亦趋憨态可爱，晏霁之问过安，嬴忱璧道：“朕和六弟谈过了，下半年出发，明年能回来吧？”
晏霁之抒发：“您放心，臣还不想在海上过两年。”
“真不多带了？”嬴忱璧非不相信他，三万人终归少了些，晏霁之和煦笑：“您多给我们派几个太医吧，别在海边两年，到海上了还是不适应，病倒个一大片，想多找几个大夫救急都没处找，陛下不放心，臣和冠军侯若求支援，您再派大军来。”
“好。”嬴忱璧认可了。
“阿娘——”四皇子张小手臂，霍灵渠将孩子抱起来，晏霁之看这小家伙感慨，还有个更小的小娃仰头，霍雄鹰自觉抱起五皇子，嬴忱璧笑问幼子：“叫过人没有？”
“孩儿喊了。”五皇子拍小手，可能他自己都还认不清谁是谁，但记着爹爹教导喊人：“六皇叔、八皇叔，晏表叔。”
“乖。”嬴忱璧转向长子，四皇子认着人喊一遍：“六皇叔，八皇叔，晏表叔。”
晏霁之雅然：“这样两个大外甥，海啸任重道远了吧。”
四皇子看他，晏霁之眉眼亲切：“霍海啸是谁呀，认得霍海啸吗？”
“舅舅，大舅舅。”四皇子声线愉快，晏霁之若被感染：“大舅舅带你们玩吗？”
“嗯！”小家伙很赞同，更小的小娃欢呼：“举高高。”
这下做六叔的也有了笑意，老六把原牧炽的身份还给三表哥了，嬴忱璧想给弟弟封王，老六拒绝了还做着冠军侯，嬴忱璧想，行吧，得胜归来，再给六弟封王。
皇帝定于明天视察水师，带贵妃和皇子们暂回去行在了，湘王望着远去的队伍，喃喃：“这一两年或过一两年，三哥和四哥也要没了吧。”
老六垂眸沉默，晏霁之猜：“应该是今年。”
湘王倏然转头看他，老六也看过去，晏霁之提醒：“明年，正徽十年，陛下要立后了，你皇帝哥哥一定会想在册立皇后前把魏王和蜀王收拾了，就是今年了。”
“你若想见，回去见俩兄长最后一面。”晏霁之补充：“还有歆郡王、你大侄儿，你五哥给原牧烈说的亲事，用意很清楚，若魏王谋反，皇帝不会留歆郡王、会将歆郡王贬做庶人，但陛下不想因此牵涉孙家，故让原牧烈娶孙家姑娘。”
湘王心酸酸的还是从心底里想哭，老六扭头，去找棵树靠着吧，晏霁之扔个包袱给他，老六一拳挡掉，晏霁之凉凉道：“霍海啸给你送的鞋，有本事不要捡回去。”
老六凶凶瞪他，把包袱捡回去揣怀里。
晏霁之转见被挡路的蚂蚁在搬运馍碎屑，似想将馍搬走，他看会儿，静静走开。
新抽的嫩芽儿仿佛覆着雪的绿，一不留神，冷意能灌入衣襟。魏王走进关雎宫，略在庭前一站，看见窗前的美人觚里摆着几支新鲜的迎春花枝，窗前的美人怀抱小儿，在教倚在她身侧较大些的孩儿念字，今天惊蛰，霍灵渠教四皇子识惊蛰。
魏王进殿，霍灵渠让孩子们问好，四皇子喊四伯伯，五皇子跟着喊四伯伯。
魏王闲步走去罗汉床前坐，道：“今儿殿选，你倒清闲。”
四皇子看魏王，魏王忽略小娃的注视，小小的人儿提意见：“四伯伯，这是父皇坐的，我大舅、小舅、大姨他们来都是坐那儿。”小手一指，指向客座。
霍灵渠抚抚四皇子的小脸，搂过些，微笑道：“这两年，人懒怠了许多，何况有翁婕妤和周嫔陪陛下在伊人殿。”又正色：“你知道我找你想谈什么。”
魏王反道：“嬴忱璧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霍灵渠一低眸，魏王莫非还觉得是嬴忱璧许诺给她后位，魏王没想过两年多前澄心殿的事吗？
宫女进来奉过茶水退下，四皇子又看魏王，四皇子快四岁了，晓得他爹爹的名字了，微有不高兴：“四伯伯，我父皇是君，你不能喊父皇的名。”
魏王端茶盏，忽略过小娃。
“陛下将出宫巡幸，你的世子还有小半年满十六岁，小成年礼，不知能不能赶得上。”霍灵渠俏脸若拢霜：“我备了礼，但我不知这份礼还要不要送？”
“嬴忱璧能让我和蜀王活吗？”魏王好笑。
“可以做个平民百姓，让魏王死去而已。”霍灵渠提出。
“你着魔了是吧？”魏王训斥。
“朝堂有几人相信你会甘心，你没有不臣之心？”霍灵渠忿然作色：“你若是在京畿之外拥兵自重，我不劝，但你人在京畿，你能有胜算？他何以不能让魏王活，他不相信你。”霍灵渠着重叱：“没人能相信你，他还如何能放过魏王？”
魏王转而道：“我知道，姬太妃前天来找过你，晏霁之交上的作战方案，舰队不登陆，在海上打一年海战，姬太妃威胁你，在海上死两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我不是因姬太妃之故，但我真想劝你，不论你与蜀王合作还是你与皇帝在坑蜀王，能有那么简单吗？”霍灵渠警醒：“你焉知不是蜀王和皇帝在对付你？”
魏王借问：“晏霁之何以宁愿在海上，打海战？”
“那是人家的地盘。”霍灵渠感到丝疲意，抱紧两个孩子。
“若对方不惜撤走沿海民众，就是要他孤军深入，若他不登陆，他只能在海上耗着。”魏王又假设：“他在海上耗几个月恐怕只能反被痛击了。”
霍灵渠答道：“他会让对方出战，有的是办法，他自然布算妥当了。”
魏王深以为然笑：“晏霁之想带三万大军，皇帝让他多带两万，带五万大军，你瞧他，带这三万人能不能打出三十万大军的阵势把这海外小国干脆灭了？”
“能比吗？”霍灵渠恼道：“你能将这个弟弟围堵得犹若他是瓮中鳖吗？”
“礼物呢？”魏王问。
霍灵渠把几案上的木匣推给他，宫娥送来选秀的结果，魏王带木匣走了。
选秀，选出来十八位新人于夏至入宫，皇帝又定，今后五年一选秀。
霍灵渠粗略看了眼名单，搁下，把两个孩子抱下罗汉床，叮嘱四皇子：“去玩吧，要看顾好弟弟，不能跑，不能去危险之处，天还冷，不能在屋外待太久。”
“孩儿懂得。”四皇子带弟弟向贵妃告退，牵着弟弟的手出门槛去。
霍灵渠还有请护国公世子。
原牧烈去年三月里娶了新都大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给说的亲事，媳妇怀胎五月了，皇帝原想出宫巡视让原牧烈护卫安全，想想仍算了让他留在京中陪媳妇吧。
“霁之送信来给陛下，六哥哥挺沉寂的，建议陛下和你说，让你跟他要份给他将出生的小侄儿或小侄女的礼。”霍灵渠含笑：“让他送两份，可不能一样的。”
“好。”原牧烈点头，霍灵渠沉下眉，叹气：“我刚见过魏王。”
“晏霁之言，霍海啸曾对他说过，皇帝一齐收拾两个都不在话下吧。”原牧烈答，霍灵渠理解道：“魏王没放心上，他不认为，或者说魏王自认皇帝不可能同时除去魏王和蜀王，皇帝会先除去蜀王，他能在蜀王死后居上？他连皇帝在示弱都没看懂。”
原牧烈淡淡的：“一个许多人都猜他有不臣之心的亲王还会有前路吗？”可魏王，这点都没看懂，霍灵渠默下说：“陛下让原大哥你娶了新都大长公主的女儿。”
“新都大长公主嫁在孙家，孙家是歆郡王的外祖家。”霍灵渠提示。
原牧烈微凛。
四皇子带弟弟来找贵妃，原牧烈告退，四皇子拿个鞋底，怪道：“阿娘，什么呀，你还藏？”他昨夜看贵妃藏在枕头底下，他刚去翻出来的，霍灵渠一愣，抱起四皇子放罗汉床，再抱过五皇子，抚着鞋底告之：“这是做鞋的。”
小家伙把着鞋底看，嬴忱璧大步进殿来，想抱过孩儿挨着贵妃坐，四皇子抗议：“父皇抱着弟弟，阿娘抱弟弟多，抱我好少，我想阿娘抱。”
嬴忱璧问：“阿娘不是天天抱着你？”
四皇子坚持：“阿娘也天天抱弟弟，阿娘抱弟弟多。”
皇帝柔和：“你大了呀，你三岁多了，再两个多月，你四岁了，弟弟才一岁多。”
“三岁多不大呀，三十岁，我不让阿娘抱了。”四皇子辩驳，嬴忱璧失笑：“三十岁？你阿娘都还没三十岁，三十岁得多大，哪有这样依赖阿娘？”
四皇子转看向贵妃，霍灵渠将五皇子给皇帝，小家伙立时似黏在贵妃怀里了，嬴忱璧心底酸下，他多想能天长地久，四皇子把鞋底给弟弟玩，一岁多的五皇子捧鞋底看。
嬴忱璧瞥过，霍灵渠当没事人。
千层底柔软舒适，但纳千层底须得费劲，嬴忱璧从孩儿手中拿过鞋底。
“贵妃给朕做双鞋。”皇帝要求，霍灵渠不语，四皇子问：“父皇，什么鞋？”
“我们闲时穿的鞋，你看你和弟弟穿着鞋。”嬴忱璧教，四皇子点头，嬴忱璧就说了：“你阿娘做的鞋与宫人做的鞋是不同的，让阿娘给我们父子都做双鞋？”
“嗯嗯。”四皇子要鞋：“阿娘，做鞋，做鞋。”
五皇子附和：“阿娘，阿娘，做鞋。”
霍灵渠答应道：“年底，给你们当新年礼物。”
“好。”四皇子高兴，五皇子拍手，嬴忱璧道：“可别忘了，还有给朕的。”
霍灵渠瞟他一眼，把她的千层底拿回来搁她身侧，端瓷盅照顾两个小皇子饮几匙甜汤，嬴忱璧自己端茶盅喝茶，四皇子想起来：“父皇，四伯伯直呼君王大名。”
嬴忱璧看向孩儿，抬手抚抚孩儿的脑袋，笑容慈爱：“父皇知道了。”
“你看，魏王竭尽全力了吗？”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娃都能对魏王不满揪出错来，魏王还想能指望压过嬴忱璧？霍灵渠思忖，莫非，魏王自觉嬴忱璧知晓他的心思，装都懒得装了，又或者，魏王故意装出嚣张想让皇帝掉以轻心，但？
“我总觉得，魏王是有一分漫不经心。”
“他是被保护长大，长兄在，长兄护着他，长兄去了，爹对他疼爱，还有何忘忧陪他走过这许多年，何忘忧对他是有心安令他感到有所依的力量的。”嬴忱璧解释：“做不到全力以赴又做不来最好，一样承诺，他承诺让晏家全身而退，晏霁之不能信。
朕看来，我也没法相信他能一直做到，是他确实做不到，往前几年或许能，往后些年，若有闲言碎语或有人使坏，他不能信了他会疑心，他做不到了。”
霍灵渠不解：“魏王都清楚你清楚魏王会想谋反，怎会还能漫不经心？”
“魏王蛰伏得比许多人想的深，还会想，他输给过我了还能输第二回吗？”嬴忱璧道：“但，吃一堑长一智许多时候就只是六个字而已，输了败了，会痛定思痛仍是少者，能痛定思痛也不是换脑子，输家有他输的根源，再给他个机会不过是再输。”
“甚至，会不如以前？”霍灵渠揣度：“魏王自觉输过了，不会再输，他是有着他自诩能胜出的心在行事，他自己不觉，但旁人看着都能觉着他漫不经心。”
“这位皇兄确实有值得朕引以为戒之处。”嬴忱璧看向孩儿，吸取教训：“想孩子长成，该放手就要放手，让孩儿们自己去走，哪怕他走得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但能让他们成长。想人信，须自己坚定，自己做得到，戒骄、戒躁，更忌自负自满。”
霍灵渠转过话头：“做不来最好也是在想向好，到底能给他结下一丝善缘。”
贵妃在说，若魏王死前向她托孤，她会答应，嬴忱璧未言。
选秀过后没几日，春寒料峭，嬴忱璧携贵妃和两个孩儿出京，选秀排这么早，就是陛下要出宫巡视。
嬴忱璧一路东行，三月底，皇帝驻跸棣州。
晏霁之和老六闻讯，老六领一支精锐前往相迎。
候过十来天没有陛下将至的音讯，收到霍海啸送来的两个包袱，晏霁之没见到人，瞧见两只蚂蚁都能站定观察会儿，去拿个馍来挡住蚂蚁去路，晏霁之去树下靠着闭目养神会儿，觉察有人，睁眸，还以为是错觉，霍灵渠美目盼兮在他眼前。
霍雄鹰嘚瑟得：“贵妃来给你们送粮草。”
晏霁之猛地蹿立起来，霍灵渠柔笑：“陛下来了，在和六弟、八弟说话，湘王好些了，有个县令的缺，陛下想让湘王去补这个缺，湘王想两日，答应了。”
“哦，好。”晏霁之见到人，热得心有点澎湃，有点无措。
皇帝嬴忱璧过来，带着两个弟弟和俩孩儿，小娃娃亦步亦趋憨态可爱，晏霁之问过安，嬴忱璧道：“朕和六弟谈过了，下半年出发，明年能回来吧？”
晏霁之抒发：“您放心，臣还不想在海上过两年。”
“真不多带了？”嬴忱璧非不相信他，三万人终归少了些，晏霁之和煦笑：“您多给我们派几个太医吧，别在海边两年，到海上了还是不适应，病倒个一大片，想多找几个大夫救急都没处找，陛下不放心，臣和冠军侯若求支援，您再派大军来。”
“好。”嬴忱璧认可了。
“阿娘——”四皇子张小手臂，霍灵渠将孩子抱起来，晏霁之看这小家伙感慨，还有个更小的小娃仰头，霍雄鹰自觉抱起五皇子，嬴忱璧笑问幼子：“叫过人没有？”
“孩儿喊了。”五皇子拍小手，可能他自己都还认不清谁是谁，但记着爹爹教导喊人：“六皇叔、八皇叔，晏表叔。”
“乖。”嬴忱璧转向长子，四皇子认着人喊一遍：“六皇叔，八皇叔，晏表叔。”
晏霁之雅然：“这样两个大外甥，海啸任重道远了吧。”
四皇子看他，晏霁之眉眼亲切：“霍海啸是谁呀，认得霍海啸吗？”
“舅舅，大舅舅。”四皇子声线愉快，晏霁之若被感染：“大舅舅带你们玩吗？”
“嗯！”小家伙很赞同，更小的小娃欢呼：“举高高。”
这下做六叔的也有了笑意，老六把原牧炽的身份还给三表哥了，嬴忱璧想给弟弟封王，老六拒绝了还做着冠军侯，嬴忱璧想，行吧，得胜归来，再给六弟封王。
皇帝定于明天视察水师，带贵妃和皇子们暂回去行在了，湘王望着远去的队伍，喃喃：“这一两年或过一两年，三哥和四哥也要没了吧。”
老六垂眸沉默，晏霁之猜：“应该是今年。”
湘王倏然转头看他，老六也看过去，晏霁之提醒：“明年，正徽十年，陛下要立后了，你皇帝哥哥一定会想在册立皇后前把魏王和蜀王收拾了，就是今年了。”
“你若想见，回去见俩兄长最后一面。”晏霁之补充：“还有歆郡王、你大侄儿，你五哥给原牧烈说的亲事，用意很清楚，若魏王谋反，皇帝不会留歆郡王、会将歆郡王贬做庶人，但陛下不想因此牵涉孙家，故让原牧烈娶孙家姑娘。”
湘王心酸酸的还是从心底里想哭，老六扭头，去找棵树靠着吧，晏霁之扔个包袱给他，老六一拳挡掉，晏霁之凉凉道：“霍海啸给你送的鞋，有本事不要捡回去。”
老六凶凶瞪他，把包袱捡回去揣怀里。
晏霁之转见被挡路的蚂蚁在搬运馍碎屑，似想将馍搬走，他看会儿，静静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