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应有暖。

    年三十的夜,晏霁之踏过五年多前二人走过的路,寻一份独自的静。

    老屋照着不亮的灯火,在苍茫夜绘着祥和,霍灵渠生病月余,病好没多久,坐在床沿,她怀抱着衣裳凄清,晏霁之进屋,霍灵渠抬头看去,惊讶:“你知我在?”

    “我知道我想来。”

    来之后,晏霁之没想到,老仆告诉他,她在。

    屋里烧着不热的炭,温温凉凉,晏霁之坐到她身侧,把貂袍长袄给她裹着,故作打趣:“我家少炭还是少钱财买炭火了,年三十夜里,你还给我省着花销。”

    “炭火多了,嫌热,凉一些好。”霍灵渠恹恹的,人憔悴,晏霁之拥住她,劝:“病好没几天,这么不爱惜自己会又病倒的。”瞥过她揣着的衣裳,哦,是他在山庄的旧衣,揶揄:“你拿着我的衣裳睹物思人,我会误会你是在想我。”

    “我原想做两件小衣裳挂念,再一想,矫情,怀中空落落的,想揣着些什么,我就拿你的衣物了。”霍灵渠哀伤道:“我把能给孩子们留下的都给他们留下了,还是觉得很对不住,这两个孩儿,俩孩儿眉眼都像父亲,皇帝高寿,这俩孩儿一生不会知道真相了。”

    霍灵渠又痛入心头落下泪来,晏霁之拿帕子给她擦泪,霍灵渠倒靠在他肩头。

    晏霁之抱她在怀中,说实在的:“不知道好。”

    “将来,皇帝百年之后的新帝名义上一定会是霍皇后的孩儿,假使这俩皇子获悉了,若心思不稳,如何自处?以他们在的位置,多一个生母出来,很容易进退都不是,可储君位,能容得摇摆吗?若一着不慎,两个皇子毁了,皇帝的苦心白费,何苦?”

    晏霁之剖析:“翁家都会想宁愿四皇子一生不知,还有五皇子,周家也会那么想,自小没娘亲,但父亲疼爱器重,兄弟情深,前程,他们都会得到,相较而言,当然是不知道好。两个孩子不会有负担,轻轻松松地居嫡长、嫡次,对他们好。”

    霍灵渠希冀又恐有忧:“俩孩儿将来能兄弟情深?”

    “会。”晏霁之含笑道:“皇后薨逝对他们会刻骨铭心,永远记得娘亲不在的痛,绝不会因权利互相伤害,你该相信你将他们教得很好,会指引他们终生。”

    霍灵渠心酸仰头,又滴泪滑落,晏霁之安抚:“不怕啊,还有嬴忱璧呢,嬴忱璧得过几回教训了还能教育不好孩儿吗,嬴忱璧多想这俩孩儿好,况且,嬴忱璧没准儿能陪伴这两个皇子四十年,兄弟情深这点不会有差错。”

    “四十年?”霍灵渠若颓唐过后的喟然:“想想,或许是皇帝高寿对孩儿们好。”

    “嗯,我很相信嬴忱璧会高寿,他自己也很相信自己。”晏霁之赞同,转入轻盈之语:“休说儿媳妇,皇帝连孙媳妇都想到了。”

    霍灵渠怪异:“陛下和你谈过了,孙媳妇?”

    “他想跟我定娃娃亲,我将来有了孙女给他做长孙媳妇。”晏霁之告状,霍灵渠闻言,垂下眼睑,淡漠得看不出情绪,晏霁之抱怨:“晏家、霍家都两代人不入仕了,我自己都还没想要女儿,还想让我孙女给他做孙媳妇,做梦呢他。”

    霍灵渠瞟向晏霁之,晏霁之表态:“我是想我们有一个儿子就好了。”

    “我们明年成亲,成亲后,我缓缓心情,立冬后再想怀孕,我三十二岁生第一胎,我想我们生三个孩儿,若是又怀上第四胎、第五胎,接着生。”霍灵渠不疾不徐不满:“你是想,最好我们第一胎生个儿子便不生了,且不喜欢女儿,是吗?”

    “不是不喜欢,是不希望。”晏霁之纠正:“假若我们有女儿,我自然不会不疼女儿,但我不希望有,我们三十多岁才生孩子,将来女儿出嫁,我们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嫁女儿,不觉伤感吗?是儿子,我们不用尝嫁女儿的难受。”

    霍灵渠给两个字:“招赘。”

    晏霁之去桌前倒杯茶,一饮而尽,又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没有坐,站在她面前,辩:“对,假设,我们若有女儿,我们还可以招赘,但招赘,我中意十个能给我做女婿的后生,想有一个愿意入赘的怕都难。好的赘婿,有,但,太难找。

    再者他们小夫妻之间,若是招赘,女儿会辛苦。若只是因我们不想尝嫁女儿的难受就多出许多辛苦,往后我们闲云野鹤,我想轻快些,我宁愿嫁女儿。”

    霍灵渠揪破:“不是找不到愿意入赘的好女婿,是你不愿意费心思。”

    “对,我不愿意费这心思。”晏霁之大方承认:“何必给自己找辛苦,我不想,也不想你去费心操心。”晏霁之大言不惭:“我就是不愿意费这个心思。”

    霍灵渠聚起精神:“你过来。”

    晏霁之识破:“想打我是吧,当我还看不懂你这点小心思?”

    霍灵渠饮尽茶水把茶杯扔向他,晏霁之避过,霍灵渠谴责:“我们的女儿,若有女儿,你说你不会不疼女儿,让你给女儿费这么点心思你都不愿意?”

    晏霁之捡起茶杯放桌上,去她身边坐,霍灵渠生气,不理,晏霁之握住她的纤手,灵渠仍旧不理会,晏霁之直击要害:“你想过,我们成亲后你怎么做晏家主母吗?”

    霍灵渠一愣,看他,晏霁之道:“我是想,三十年,你六十岁前,不论晏家有什么样的大事小事包括我们孩儿将来娶妻生子,你都不出面。”

    霍灵渠心底落下丝难受,懂得轻重,答应道:“好。”

    “我们的孩儿,你夜里若想带,我可以让你带几个月,但孩儿满四个月之后,你不必妄想了。二则,我闲着,想踹孩儿,你不能管。三,儿子娶妻后让他搬走,不必和我们住了,你若嫌会有些闷,将来再把孙辈接过来就是了。”晏霁之约法三章。

    霍灵渠握握拳忍住:“好端端的,你想踹孩儿作甚?”

    晏霁之不以为然:“孩子皮实了又踹不坏,小娃娃,养得太娇了反而不好,你踹踹他,他还乐意跟你玩呢,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对孩子好。”

    霍灵渠默言,认同道:“好,我答应你这三点。”

    “但我们若有女儿,给女儿招赘又何妨?”霍灵渠想不懂,他这个在拧什么。

    “平凡人,就平凡事。”晏霁之说。

    霍灵渠一怔,晏霁之抱住她,感怀道:“我不想求全,我希望你也不想,你在宫中的两个孩儿,自小就得没娘,但这就是他们成长的代价。是,若有女儿,我们可以给女儿招赘,但我更愿意我们不这么做,以平凡人的心境,对我们后代的成长,更好。”

    霍灵渠心里涩,埋在他怀中。

    晏霁之哄:“我给我们孩儿想好名字了。”

    霍灵渠一讶,抬头看他,是没想到,晏霁之报出:“晏豁。”

    霍灵渠面无表情:“这不是你想的,是你直接拿来的。”

    晏霁之佯装:“我给晏豁的豁字是豁达的豁,豁字多好啊,哪里不好了。”

    霍灵渠不跟他逞这点口舌之快:“我想我们至少要三个孩儿,若我们第一胎就生儿子,你是想就只要一个了?霁之,一个孩儿终归少了,孩儿也会觉得孤单。”

    “你觉得他孤单,不是他觉得他孤单,他还没出生呢,你知道他怎么想?”晏霁之驳,霍灵渠冷哼:“若我第一胎生女儿,不用我说,你就想生第二个了吧。”

    晏霁之愉快的决定:“好,我们就生两个儿子。”

    霍灵渠看他这德行真无语又没好气,抬手拍他,晏霁之握住美人的柔荑,忧虑道:“你想过你六哥哥吗?我恐怕他想一人孤独终老了,连个孩子都不会想要。”

    “他过三十五岁后,让嬴天漾他们给他找个女子,给他生个孩儿。”霍灵渠不假思索,晏霁之担心老六不会愿意,霍灵渠利落:“给他用催情的嘛,让他有个孩儿。”

    晏霁之懂了,怨不得曾经她对老六只是小孩过家家似的喜欢。

    “其实我们两个人生活还是枯燥了点。”晏霁之俊脸略感为难,霍灵渠察觉他话中意,怒火烧起,美眸略带杀气转向他,晏霁之试探:“我想纳个妾,不多,一个就好。”

    霍灵渠讽刺:“你嫌我老了是吧?”

    晏霁之摊手:“有些妇人三十岁做祖母了。”

    霍灵渠抓过他的手臂拧他一把:“你想都不要想!”

    “是你说的,如果相公又有喜欢的女子,你会给相公纳妾,你身为正妻怎么能善妒?”晏霁之指责,霍灵渠装傻:“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没有,我没有说过。”

    晏霁之无奈:“你当我记性不好是吧?”

    霍灵渠喊大声,在气势上压过他:“是!”

    晏霁之失笑,也不较劲:“我喜欢你,你承认你也喜欢我了,不行吗?”

    霍灵渠低眸抿抿唇,倚他怀中,默认道:“我说不出来,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那我也有一件事情说不出来。”晏霁之跟她商量:“你的名字,宝儿,”晏霁之一脸的一言难尽,霍灵渠板脸瞪视他,晏霁之仍旧坚持道:“我觉得这个名字太黏了,我喊不来,我认为我喊了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我们再给你想个小名吧。”

    霍灵渠训他:“两个孩儿,你想要两个儿子,你想第一个孩儿取名晏豁,第二个孩儿,你就在想晏害了是吧,当我不知道你想的就是祸害二字。”

    晏霁之嘴硬:“晏豁是豁达的豁。”

    霍灵渠自己消消气,去倒杯茶水饮下,瞥着一样来倒茶喝的某人,不想理他,被抱住,晏霁之脉脉温情笑:“离你三年,深夜里我一遍遍的思念,念你,念你入宫后我们的艰难,我恍然发觉,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若不喜欢我,你早跟我斩断了。”

    霍灵渠心酸,转过身,抚他的面庞,望着他,似伤感:“真不嫌我老了?”

    晏霁之眼眸弯弯,眼里全是她:“我比你老。”

    霍灵渠才不愿意相信他这信口捏来哄女人的话:“假。”

    晏霁之很高兴,眼底笑:“好,一起老。”

    霍灵渠微愣,看着他,依偎在他怀,晏霁之将人抱住:“一起老。”

    我陪你,一起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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