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木门,开了个小口,透出微亮的黄光。

    光从外观来讲,这门并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地方。它朴实无华,门上只刻了少许花纹用以装饰,简单的模样和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居民房门并无二致。

    倘若换个场景,李朝来甚至觉得她是在卡罗纳城邦的大街上,而不是在斗兽场。

    仅有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是原来那扇门。

    悄无声息间,门发生了变化。

    李朝来紧盯着大门,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变化。她动作一顿,本要去推门的手僵在半空。

    门后面有什么?门后会是出路吗?

    纷至沓来的想法将她定在原地,心也跟着动摇。

    人这一生会遇见无数扇门,但不是每扇门都能通往自己想要的路。更令人痛苦的是,在开门前,人们往往不清楚门后藏着的是什么。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来源,也是她迟疑的原因。

    推开那扇门,就相当于将她整个人推向了未知的深渊,她面临的局面恐怕也会截然不同。对她而言,或许待在原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没办法左右胜局,指不定她过去还会添乱。她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躲在这里,等着伊卡洛斯他们和火焰精灵决出胜者,然后听候发落。

    李朝来想收手走人,但视线却黏在那扇门上,移不开、挪不走。

    她确实有一万种理由去说服自己,可她真的愿意待在原地做一个眼瞎耳聋的棒槌吗?

    她真的甘于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上吗?

    李朝来对自己的诘问只持续了两秒,很快便化为了自嘲。

    早在她起了犹豫之心的时候,她心下便有了答案,结果现在还要装模做样质问自己一番,用以坚定自己的想法。

    冠冕堂皇,自欺欺人。

    总想着自己躲着,就能苟且偷生下去。指望着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沙里,就不会被敌人注意到。

    可是有用吗?

    她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她都已无可挽回地被卷入漩涡之中,想要活下去的话,必须竭尽全力抓住所有东西。

    而她此刻竟然会产生等待被救的想法,难道是最近收到的善意太多以至于产生安逸之心了吗?

    一昧指望别人,不如先自我了结。

    李朝来在心底挖苦了一番自己,心态倒是平和许多。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如先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情况再遭也不过一个死,做个明白鬼总比做个糊涂鬼强点。

    再说了,指不定她死了就能穿越回去呢。

    她这么宽慰自己,心情倒是轻松不少。

    是的,她不想死,可她也不想这样苟活着。

    心为形役与身陷囹圄能有多大区别呢?

    ——不过都处于囚牢之中。

    她揭下罩在脸上的布,长呼出一口浊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精神起来。

    然后,她推开了这扇窄门。

    门后是个突兀的大洞,一层叠着一层的石制旋转楼梯始自洞口,一路延伸向下,深不见底。

    两侧墙壁皆挂有火把,先前的光亮就是由此来的。

    瞅见火把下有几块散在的碎石,李朝来便踢了块下去。

    石头一路骨碌碌往下滚,很快消在她的视线里,再接着就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李朝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起来是个“兔子洞”,只不知道等会儿是先遇见“疯帽子”,还是先遇见“红皇后”①。

    她胡思乱想着,掏出巫术匕首,踏出了第一步。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粗糙的石壁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时不时会有蜘蛛突然顺着蛛丝跳下来,直接落到李朝来身上。而神出鬼没的老鼠则更肆无忌惮许多,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扑。

    刚开始她还会被这些东西给吓着,等到了后面,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至少二十种“如何在被鼠虫偷袭前先一步将其斩落马下”的方法。

    李朝来一路走,一路数着心跳算着时间,每十分钟就在墙上刻下一个标记。

    这样做可以减少她因缺乏对时间感知而产生的恐惧感。

    她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有出口,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食物和水。

    缺乏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她大概只能存活五天,但在运动状态下,时间只会更短。

    或许她会饿死在这里,变成一具干尸。

    但是没关系,她也有一半的可能性在饿死之前就先被什么东西先给弄死。

    李朝来很有乐观精神地自我安慰道,匕首又在墙上刻下个标记。

    等到她人疲倦了,脚也酸了,在墙上刻下第十三个标记时,环境终于发生了变化。

    钟乳石突兀地从石壁上生出,水滴顺着岩石滴在地面上,形成一条浅浅的地下河。

    石洞里的火把只有一边是亮着的,另一边则齐齐熄灭。昏暗的光线照不清前路,河中辨不清轮廓的游影被拉得细长,融进水里。

    若有若无的腥臭的风从头顶传来,从身旁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风吗?

    李朝来直觉不对。

    顾不上墙上厚重的灰尘,她踮起脚取下一支火把,往前一探——

    这哪里是风,分明是无数只巨型蝙蝠扇动翅膀造成的气流。

    密密麻麻的长牙蝙蝠倒挂在石壁上,因她到来而骚动起来。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自黑暗中睁开,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相信,但凡她再往前多走一步,这些看似平静的蝙蝠就会毫不犹豫一拥而上,撕扯她的皮肉,咬碎她的骨头,将她吃得连渣都不剩 。

    这些蝙蝠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的视线落在它们身上,便嬉笑着张开了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它们在笑吗?

    李朝来竟生出几分略带荒谬的想法——她总觉得这些蝙蝠有几分嘲笑的意味在其中。

    该打道回府了,李朝来。现在还有得选,一切都还来得及。

    有个声音这么说。

    这声音凭空出现,好似本就是她心底的想法。

    走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

    不要再往前了。

    这不再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了,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在这里死去的话,恐怕连尸臭味都传不到地面。

    可她偏不回头。

    她偏要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偏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朝来不去理会那个声音。

    她取下好几支熄灭的火把,将缠绕在上面的浇了燃油的布撕开,又将它们捆在同一根木棍上,踩着一头打了个死结,制成了个超大型火把。

    接着,她又用剩下的布料把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裹得密不透风,并着重打包她的头部。

    最后,她从包里取出火系魔法药剂,尽量均匀地浇在她制作出的火把头上。

    火,燃烧起来了。

    做完这些之后,李朝来终于将注意力放在洞里的巨型蝙蝠身上。

    腐臭味从洞里传来,她丢了根普通火把进去。

    刚一接触洞里的空气,火焰便突然腾空升高,张牙舞爪地朝周围扩散。

    蝙蝠们游刃有余地躲了过去,甚至没有伤到它们的一根羽毛。

    但它们也无法忍受李朝来的冒犯。它们焦躁不安,呲着尖牙,扇着翅膀,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准备随时将她绞杀。

    李朝来知晓这次定是凶多吉少,也就没给自己留退路。

    她摸出她唯一一支治疗药剂,拔掉盖子,将它一股脑地倒进嘴里,含在口腔。

    她看了眼蓄势待发的蝙蝠群,扯了下嘴角 ,又丢了好几根火把进去。

    蝙蝠数量本就众多,体型又大。她这样连续的袭击纵使能被它们完美避开,但总有几只躲闪不及的蝙蝠撞到同族身上,引起一阵骚动。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朝来丢进来的火把就没断过,往往是上一支火把还没落地,下一支便丢了进来。

    如此密集的攻击,倒是使蝙蝠们自顾不暇起来。

    趁此机会,李朝来猛地抱起巨型火把就往洞穴里面窜。

    但她的计策只成功了片刻,短短几秒后就有蝙蝠跟了上来。

    大批蝙蝠扇动翅膀卷着飓风朝她扑来,可下一秒,跳跃火焰就附着在它们的翅膀上,钻进它们的五脏六腑。

    蝙蝠们仿若不知疼痛,一批接着一批,一茬接着一茬,前仆后继地朝她涌来,试图将她困死此地。

    它们分工合作,有的围住李朝来难以兼顾的下半身,阻止她继续往前走;有的伸出利爪,就算引火上身也要刮去她的一块血肉。

    在它们的自杀式袭击下,李朝来不免左支右绌,一时之间寸步难行。

    就在这僵持之时,不知从何处窜出只蝙蝠,目的明显直冲她的下盘。

    李朝来躲闪不及摔倒在地,连手中的火把也甩到一边。

    好不容易得逞了的蝙蝠们张大了嘴,争先恐后想啃上她的皮肉。

    李朝来就地一滚,甩开如水蛭般附着在她身上的“吸血鬼们”,又蹬开几只恬不知耻想要跟上来的“不依不饶之徒”,伸长了手就想去够那火把。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火把,好似成了精的蝙蝠便一脚将其踢得更远了。

    李朝来气急,一拍口袋掏出她的巨剑,也没看清前面是谁便往前抡,倒还真给她拍死两只身上着火行动不便的蝙蝠。

    可两只蝙蝠对于这庞大的群体来讲只是杯水车薪,她还没来得及挪动一步,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一看,她的火把早被这些蝙蝠你一脚我一翅膀地踹远了,她便是纵身飞扑过去也够不着。

    难道她今日就要殒命于此?

    李朝来脑中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手心黏腻得几乎要抓不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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