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段拥堵得厉害,司机只好中途改道,换了条路线,等到终于上了高速,她才沉沉地睡去。

    白黎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只有二十岁的她,和二十二岁的覃聿淮。

    坐在操场边的角落,看太阳一点点地落下来,跑道尽头染成火红色的一片。

    或许这是回忆中最后的颜色。

    车开到餐厅,白黎刚下车,经理就迎上来:“陈小姐包了场,就等您来点菜呢。”

    这是一家粤式私房菜馆,口味清淡,她凭直觉选了几道覃聿淮可能爱吃的菜,又选了酒。

    没想到,她出门前还费好大劲哄着的人,到现在还要打电话过来查岗:“到餐厅了?覃总到了吗?”

    “还没呢,”她把餐巾纸叠起来,听着电话那头有意吃醋的语气,不自禁笑起来,“你呢?吃晚饭了吗?”

    “没有,”肖启铭顿了下,低声说,“你不在,我吃不下。”

    白黎只能轻声抚慰了几句,好不容易让肖启铭答应她,现在立刻马上去吃饭,她挂了电话乍一抬头,顿时僵住。

    长餐桌的尽头,覃聿淮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那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许刚才听完了全程。

    “你刚到?”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尽量伪装得镇定。

    覃聿淮的视线,隔着餐桌,仿佛能一下子贯穿了她:“听说你要结婚了?”

    那一瞬间的凌厉,几乎让她无处遁形。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婚了,早就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她为什么要因他而忐忑,甚至是感到害怕?

    “打算订婚。”白黎喝了一口水。水温有些凉了。

    覃聿淮抬一抬手,很快有侍者上前来,往她的杯子里加热水。她偏过头去低声道谢,在如此凝重的氛围中,总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便把手里的菜单推过去:“我点了几道菜,你再看看,还想吃什么。”

    对面的他握杯子的那只手搭在桌面上,没有动,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就在白黎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听见他说:“社会很复杂,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善良。”

    她马上反应过来,覃聿淮指的是谁,摇头笑笑说:“如果是Allen的话,我相信他。”

    覃聿淮没说什么,而是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两个字“进来”,又迅速把电话挂断了。

    白黎正好奇他打给了谁,又突然想起来此行来的目的,可不是单纯聊天的。

    “聿淮。”她压低声音。

    而对面的男人却是猛然抬起了头。

    他想起过去她难得示弱的时候,也是会像现在这样,声音很轻地叫他聿淮。感情趋于冷淡的那些年,她总是没有征兆地情绪低落,时间久了,他不免开始反思,这段婚姻是否真的束缚了她。极少数的时候,她主动挑起冷战,又主动跑过来求和,叫他聿淮,在他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缠着他不放手。

    离婚后,只不过是几个月没见面,他竟没发现,自己太怀念她的声音。

    “聿淮,”白黎因为太过紧张,握住玻璃杯的指尖都有些发抖,她呼出口气,而后很慢地很慢地说出早就想好的开场白,“帮帮我吧。”

    终于说出来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在过去和他的那段婚姻,她的自信心崩塌了无数次,又因为他偶尔施舍的关心迅速重建,她犹豫了那么久,最终下定离开的决心,怎么能不痛?只因为自己太倔强,不肯认输,所以发誓拼了命也要斩断和他的所有关系。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庞大的资金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没办法看着纪星倒下,更没办法拖累那么多的同事和朋友。这大半年离开了覃聿淮,她在外面拼得满身伤痕,到头来,还要祈求他的帮助。

    真窝囊啊。

    “你说得对,创业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你劝过我,是我自己不听劝,这一切都是我活该,”她无奈地笑了笑,“就帮我这一次,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异样的安静,杯中水又变凉了。

    白黎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她提起包,勉强挤出笑说:“你不答应的话,就算了。”

    “等等。”下一秒,被他叫住。

    她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不过带了少许的无可奈何:“我说过不帮你了吗?”

    她抿唇,继续听他说下去。

    “不必自我否定,你已经做得足够出色,只不过差一点运气,我早就答应过陈静壹,会给纪星投资,不是因为和你这层关系,而是综合评估后的结果,”他的眼底眉梢都染上一层淡淡的倦意,“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但申远集团给纪星注资是盖棺论定的事,其实你不必亲自跑一趟……但既然来了,”他顿了下,忽而抬眼直视她,目光灼亮逼人,“我要和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

    另一件事?

    她不禁疑惑起来。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餐厅的门被推开了,走过来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新助理。新招的吗?看来能分担不少秦秘的工作。正这么想着,她的面前就摆上了一份黑色文件夹。

    “这什么?”她狐疑看向覃聿淮。

    “打开看看。”

    翻开来,却是肖启铭过往的记录,他那些纷繁复杂的绯闻,以及被各大娱记偷拍到的,他频繁出入资本大佬房中的照片。

    “你现在的男朋友,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话音一顿,看见她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调查肖启铭?”

    白黎根本没想过覃聿淮会这样做。

    在她看来,就算离婚了,他也应该是修养绝佳的前任,还曾暗暗想过,也许以后再过些年,他们会成为朋友,可他居然调查肖启铭……何至于如此?

    覃聿淮平静地继续说:“是,我调查过他的过去,他接近你之前,社会经历很复杂,我认为他并不适合你,所以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和他订婚的话,建议再好好考虑一下。”

    白黎几乎快被他气笑:“肖启铭的过去,恐怕我比你了解得更清楚,覃聿淮,你不是说过,哪天我有了真正爱的人,你会祝福我们吗?”

    他深深地叹气:“问题是……”还未说完,就因为她的下一句话停了下来。

    “我爱他。”

    白黎心乱如麻,一边是覃聿淮,一边是肖启铭,她本想好好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次,是覃聿淮做得太过分了。

    她的手指总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布,略显粗粝的材质,不自觉磨得指尖发麻,思绪仍然是混沌一片,只是没有条理地慢慢说着:“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着急要和肖启铭订婚吗?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好像真的爱上了他。”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等我回家,会关心我,会照顾到我的情绪,会心甘情愿地为了我做任何事,可你呢,覃聿淮?

    面前的人,像是没有一点反应,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始终紧锁住她的身影。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明显低沉下去:“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尊重你。”

    结果这顿饭竟是不欢而散,等菜上来,她也只是提起筷子草草吃了几口,而覃聿淮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动,只是喝了几杯酒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她独自一人走出餐馆,夕阳落下了,站在暮色中,她险些因腿软栽倒在地。

    白黎,你又在担忧什么呢?已经拉到了投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

    那晚回家,她和肖启铭躺在沙发上,轻声聊着过去。

    “以前我的绯闻对象很多,”他苦笑,“你上网查一下就知道,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都是假的。最夸张的一次,居然还有媒体造谣我勾搭上了某知名杂志的主编,那主编还是男的。”

    “不会吧?”她听了只觉得稀奇,“没有证据,也敢报道吗?”

    “他们找的证据,不过是用了什么同款,或者近期都出差去了同一个地方这种挨不着边的事儿,可偏偏有挺多人相信。那些八卦记者想出名挣钱,靠的就是这些噱头。”他倒很不在意。

    白黎忽然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忽然想起来,谭佳茵以前也是媒体行业的,你们认识吗?”

    “你觉得,有可能吗?”他似笑非笑,“光是在帝都,从事媒体行业的少说也有数万人,我有必要把所有人都认识一遍吗?”

    ……倒也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个多蠢的问题,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了,今天覃总怎么说?”肖启铭自顾自把玩着她散下来的一缕长发。

    她想到今天的各种不快,也不想这时候说出来,破坏心情:“没什么,他答应给纪星投资了。”

    肖启铭突然扭过她的脸,面对面地看着她:“也就是说……过不久他就是我们的股东了?”

    “恐怕是的。”她无奈点头。

    也正因如此,她必须做出一番成绩来。

    第二天回公司,她还没走进办公室,就被叽叽喳喳一脸兴奋的这帮人堵在了门口。

    “白总,听说申远集团要给我们投资?那我们不是发了?”

    “白总,您真厉害,到底是哪儿来的人脉?”

    对此,她也只能怪自己,当年交了一个像陈静壹这么乌鸦嘴的朋友,很多消息,都是这个女人故作无意地走漏风声的。

    中午,白黎和陈静壹开了个私人小会。

    “我大胆预测一下,只要我们背靠申远集团,有你前夫在的一天,纪星就不会倒下,”陈静壹话说得直白,“现在问题就是,你父母的公司,该怎么办?这么多年被白成非给糟蹋了,我看要救活也很困难,干脆……”

    说完陈静壹看了看她,她立马明白什么意思。

    难道,就这么卖了?

    现在外头的确有很多人虎视眈眈,想要收购他们家的产业,可父母的心血,到了她手里就说卖就卖,可能父亲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这件事,我还要再想一想。”

章节目录

脱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林吞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林吞吞并收藏脱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