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光见到老师,跟她进了病房。

    徐萦则静静地躺着,还未醒来。

    慕正光把沙漏倒放,压在她的额头上,想借此为她疗愈:我们的心没有隔阂,力量互相对应,外来的力是不是更容易被清除?只要把这股力消灭掉,你就能醒来了吧?

    慕正光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存在清除无需用到沙漏,他这么做只是想掩人耳目罢了:存在清除过于强势,几乎“无所不能”,太引人注目。召唤沙漏作为掩护,示人以虚,更安全。

    十几分钟后,徐萦则睁开双眼,她一眼就看到了沙漏,猛地一抬头。要不是慕正光的手够快,沙漏就掉下来了。她既羞愧又感激,而且还有一丝尴尬。她闭眼等了几秒,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嗨,同学,你也在医院?是不是受伤了?”

    慕正光一听便知她是想“祸水东引”。你能醒来,无事就好,“祸水”我就接下了。

    “嗯,遇到了卢浩说的那个人,受了点轻伤。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也快去检查检查吧!下午的比赛还早,我再躺一会儿。”

    “好。我去化验了。”

    卢浩被电击后,又是化验又是拍片子的,这套流程慕正光今天也走了一遍。卢浩身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后遗症,按理说不必浪费钱做无用功,但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人就很难再完全依靠理性行动了。

    徐萦则躺在床上,回想第十三轮比赛。

    比赛持续了两秒,她只知道那人的渐近集是一朵纯白色菌菇,其他的一概不知。

    孟薇能到第十三轮,也是有真本事的,可惜的是她的真本事不能瞬发。对方的速度太快,她的脑子反应过来了,但身体没能跟上,于是她被扔出赛场。

    孟薇是个很“要强”的人,哪怕违反比赛规则,也得让对手见识一下她真正的实力。她一咬牙,把发着蓝光的白蘑菇一巴掌拍在对手身上,导致那人昏迷不醒。就这轻飘飘的一击,能让人昏睡十个小时。

    在慕正光的帮助下,徐萦则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她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力量被抽走了,第二感觉是,梦境太真实了。

    菌菇的力被清除,运行力也受到干扰,这件事她没告诉光同学。她想:离下一场比赛还有四个小时,虽然恢复不到最佳状态,但总比沉睡要好得多。既如此,我何必把真相说给你听,让你徒增烦恼和自责?没有你的帮助,我不能及时醒来,下午的比赛更是无从说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无更好。

    由于菌菇的缘故,徐萦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尽管她只睡了一小会。

    真切,割裂,诡异,复杂。

    她见到一颗极其明亮的发光球体,球体上刻画着十四个灰色人影。

    光球越转越快,灰色影子层层叠叠,像平静的夜空。

    光与夜交织,极速膨胀。无数异星浮现,绕着它缓缓转动。

    众星挪移,重排次序,在球体之外,分出七个星层。

    每个星层里的异星转速不同,它们逐渐分裂,诸多星界悄然成形。

    绝大多数星界都再次分解,形成更微小的结构漂浮在宇宙之中。

    但是,在每一个星层中,都有极少数星界并未分裂,它们也越转越快。并且,在它们的表面,出现了许多灰色轮廓,像藏着暗流的水面。

    人类的足迹遍布星球表面,在生物圈内往返来回,他们与相识的人重逢,一次次回到故乡。

    动物们做不到这一点。一旦分开,恐不再相遇。

    可是,如果把人类的足迹扩大到星层……

    徐萦则想着想着,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慕正光在几个科室里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见她睡了,便没打扰她。他戴上耳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打了会儿瞌睡。

    :,闹钟响起,他“瞌睡”了一个多小时。

    今天上午太忙,慕正光没感到疲惫,但是存在清除消耗的是他的体力,他的身体抓住这一小会儿空闲时光,用长睡提醒他“你累了,要多休息”。

    慕正光“听到”了来自身体的提醒,但眼下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他再次走进病房,看见同学还在休息。他犹豫了半分钟,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同学,该起床了。”

    他说了两遍,那人醒了。

    徐萦则翻滚了两圈,眉开眼笑,温声细语道:“好累啊。你还在?”

    “还在。你刚起来,要不要吃点什么?”

    徐萦则起身,下床,穿好外套,打开手机,找到和他的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回了过去“我很好,不用担心”,而后欢欣笑道:“走吧,我请你。”

    午餐之后,两人回到宾馆,分别,稍作休整,奔赴赛场。

    :,半决赛最后一轮。

    周海涛的渐近线实体是一条金鱼。() ()

    “暗”赐予所有人力量,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有的人先抓住机会,有的人后抓住。机会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件事、一个人、一些特殊的物品,例如,一条鱼。

    月日那天,因黑暗而死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都和周海涛无关,他在意的是他养在水族箱里的金鱼。

    正是因为这份漫长、久远的留意和关注,导致他的渐近集和金鱼极为相似。

    宽宽扁扁的红色金鱼像一片厚重的叶子,金鱼底部为白色,背鳍为黑色,尾巴则为三色兼具,游动摇曳,颇为绚丽。金鱼不适合攻防,不如刀枪剑戟,算不上好。但到底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也算不上坏。

    三色金鱼之力出类拔萃,不同凡响。周海涛的前十三场战斗都十分顺利,同学们戏称他为三中第一名,带队老师也认为他能轻松进入决赛。

    周海涛隔着五十米率先发动攻击,一道伴有白雾的极细蓝色流光横跨战场。白雾蓝光的作用是减速,它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胜在瞬发,可连发。

    慕正光被击中后颇为惊讶。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闪!半决赛最后一轮的对手,果然不同凡响!

    他察觉到他的速度降低了约有/,便立即改变战术:你的光线太快,无论我的速度有多快都躲不开。既然不能依靠高速获取优势,那就用渐近线决胜负吧!

    红雾蓝光飞梭而至,再次命中。

    一阵极其强烈的混合痛感瞬间传遍全身,犹如火烧虫噬。过分的疼痛影响了大脑的正常生理功能,有那么一刹那,慕正光仿佛感到置身火海。

    他恍惚间看见火焰烧到他的脚下,把人体当作燃料继续往上攀升。裤子被烧着,刺鼻、呛人的烟尘上升后落下,盖在身体上。灰烬余温缓缓侵蚀着人的血肉、毛发,让人变得干枯、燥热,只等地上的火烧上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大活人变成飞灰。

    疼痛!焦虑!恐惧!压抑!窒息!绝望!

    周海涛对他的红雾蓝光非常自信。疼痛从产生到消退至少会持续数秒,足够他把人送出赛场了。他在奋力飞奔的同时,还不忘放出黑雾蓝光,这道光的作用是:冲击。

    黑雾蓝光光线细微,但冲击力却不可小视。

    似如一道大浪打在身上,慕正光差点被拍倒。

    周海涛追光而至,四十几米的路程,他两秒就能跑完。在路程的后半段,他收起金鱼,抬起双手,随时准备着将战栗不安的对手推出赛场。

    慕正光凭着直觉拎着沙漏往前砸。由于战况太突然,直到对方冲到他面前,他才召出沙漏。沙漏砸中那人的手臂,未能改变战局。

    周海涛的身体素质高于常人,挨了一次重击仍有余力扑倒对手并把他往外推。

    慕正光意识到再不拿出真本事就要输了。他离警戒线不到一米,根据比赛规则,只要身体的任意部位出线都算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当下,他有无数种方法夺取胜利,他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存在清除。

    存在清除是他本身的能力,这种能力可以针对“本身”。

    这次他要清除的不是声音,不是伤痕,不是理智,不是目光,也不是外力,而是对方的“胜利”。

    “万事万物,消亡与否,如我所愿,存在清除。”

    当他“动心”的那一刻,结果自然成立,自动发出。

    正如他平日里常说的“人的命运像是写好的书、倒放的电影”,“存在清除”在某种程度上几乎等同于写书的笔。用这支“笔”写下早已注定的未来,现在便会为之发生相应的变化。

    当然,站在宏观角度上看,慕正光并未改变他人的命运,因为那人本就不会赢,只是有赢的趋势。而且,即便他不清除对方的“胜利”,对方也赢不了。

    清除“胜利”是个抽象且模糊的说法,但“存在清除”的指令一旦发出,现象形成,事实改变,如他所想,愿望达成。

    周海涛的所有动作都被中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慕正光当机立断,把这人送出赛场。毕竟双方离警戒线几乎一样近,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值得庆幸的是,此时胜负已定。强行终止对方的活动,这似乎更有可能是萦同学的作风,但他也能做到,只是性质不同,消耗不同。

    与胜利一同到来的是无力,以及对方那鄙夷的眼神。

    周海涛想不明白:我已经胜券在握了,你为什么还能反败为胜?看你那虚弱的样子,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哼!我输了就输了,不是我技不如人,而是你用了阴谋诡计。我虽败犹荣!

    慕正光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赛场,他对战果很满意:不管你怎么看我,胜负已分。倘若比赛不设置规则,你一样会输给我。即便再给你一次挑战机会,获胜的也是我。就算是打生死战,你也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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