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论派就读的时光并不美好,各种各样的文字搞得我头疼,不过,相比于素论派和妙论派的学者天天出外考察,迦娜莎不只一次表达出对知论派学者的羡慕。

    “草神大人在上啊,说好最近有连续降雨的呢?这三天两头出外考察的苦逼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正值大好年华的我都快被太阳晒得脱皮了!”

    迦娜莎回到宿舍把身上的装备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扔到床上,整个人仿佛灵魂被烤干了般摇摇欲坠,不出意外下一秒就要跪地仰天长啸。

    “啊!我嘞个大慈树王小吉祥草王啊!下辈子请赐予孩子一个聪慧的脑子和沉稳的性格吧,我要加入知论派研究文字!”

    我好笑的看向迦娜莎,告诉她将来知论派也是要去沙漠考察的。

    在迦娜莎崩溃的哭喊中,我转身继续攻读新学的文字。

    在进入知论派后,我最庆幸的就是小时候向父亲学习了一些认字技巧,比如古璃月文字通常是借鉴动植物的形态,而现璃月文字即使将古文字游蛇般的曲线拉直,也可以通过拆分解读后进行重组,比如“张”字,有拉抻之意,左边是弓,右边是长,则可以想象成将弓弦拉长时人的双臂是“张”开的。

    当你给文字赋予新的故事,那么它在你的脑中就不再是枯燥的线条。

    只是,如此这般实在费时费力,但于我而言却又是最好的办法。

    夜幕降临,我放下笔仰倒在椅子上,闭上疲惫干涩的眼睛。迦娜莎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将还在滴水的头发用毛巾包住后就开始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话说过段时间就是学院盛典了,听说这次盛典的奖金非常丰厚,你们知论派打算派谁参加啊?

    我从同学们那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我们素论派这次要派是和我们同时期入学的同学参加,明论派那边是阿卡里学长,妙论派本来想找卡维学长参加,但卡维学长抽不出来时间,就选了瑟琳学姐。”

    我想了想,脑中闪过一抹墨绿色身影。

    “可能…会选艾尔海森吧?”

    “艾尔海森吗?说起来,你这个哥哥最近的风头可不小啊。”

    迦娜莎说的是前些阶段艾尔海森连续跳级,跳级后甚至还是年级第一那件事。

    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不留情面拒绝了一位向他表白的女生,被喜欢那个女生的一位男生知道后对他进行威胁恐吓,结果被他报给风纪官以危及人身安全为由带走这件事,因此事逆天中带了点离谱,不到三天就传遍了整个教令院。

    不过迦娜莎这句话提醒了我,自从加入知论派在学院住宿后,我已经很久没和艾尔海森见面,也很久没回去看祖母了。

    第二天下课后,我立刻前往高年级部去找艾尔海森。

    太阳正值顶点,强烈的光线照射在彩色拼接玻璃上,在地板上画了一幅富有温度的佳作。

    找到班级后,碰到了刚好走出来的学姐,我拜托她帮我叫一下艾尔海森。

    我向门里望去,目光扫过一排排排列有序的桌椅,终于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找到他。

    他的周围空无一人,而他本人似乎也不在意,宝石般的绿色双眼随着笔迹在书上滑动,不肯分给周围一丝目光,在被学姐转告有人找他时,那双眼睛才恋恋不舍的从书中脱离。

    他向门外望去,看到是我后便放下书走出教室。

    走到走廊的尽头,我才停下来询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学院盛典你会参加吗?

    不出意外得到了“一切如常”的回答。不过这次知论派貌似的确要派艾尔海森作为代表参加盛典比赛,虽然他早就拒绝了,但无奈上头依旧选他参加。

    我笑道:“既然怎么也推脱不掉,不妨参加试试,万一能交到朋友呢?”

    “恕我直言,这种竞技形式的赛事,想要交到朋友十分困难,不发展成见面就眼红的仇人就不错了。另外,我也不需要朋友。”

    “好吧,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回去看看祖母了吧,若是拿到了第一,不如用奖金给祖母买些礼物怎么样?”

    我想起迦娜莎说最近有连续降雨,便提议给祖母买最近市面上兴起的枫丹科技“干燥胸针”,听说这枚胸针内含火元素,佩戴后可以保持全身干燥清爽。

    须弥降雨后并不会降温,相反会更加湿热,衣物难干还不算什么,潮湿闷热引起湿疹才是最难受的。

    和艾尔海森商量好等盛典结束就回家后,我便回去继续与文字缠斗。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场雨会来得如此突然……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艾尔海森的颁奖礼,所有人都躲在附近的商铺避雨。

    雨幕中,迦娜莎撑着伞从远处跑来,看到我们后神情焦急地跑过来。

    “你们的虚空终端呢?我用终端联系你怎么都联系不上!”

    “我的终端今天没戴,放在寝室里了,他要比赛,不能戴。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你的老师用虚空终端发消息给你,但是没人回复,得知我和你是一个寝室,就让我的老师联系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想着艾尔海森参加比赛你肯定和他在一起,就来找你了。

    你们回去看看吧,艾尔海森你的老师貌似也在找你!”

    我和艾尔海森听罢急忙赶回知论派,站在门口的老师们看到我们,赶紧向我们跑过来,说我们家里人打电话来,让我们速速回去一趟,参加祖母的葬礼。

    以前来时从未注意教令院离家的距离,可如今却觉得这段路程如此遥远。

    雨幕在我的眼前变成一片迷雾,我看不清脚下的路,看不清家在何方。

    我只是下意识向前奔跑,任由豆大的雨珠拍打着脆弱的灵魂,残缺的身躯在即将摔倒时被身后的手扶住。

    视线中闯进一抹墨绿,雨珠被伞布阻挡,失去知觉的身体因为手臂处的湿热而骤然感到寒冷,冷热交替的雾气迅速弥漫。

    我反手抓住艾尔海森的披风领子拉向我的方向,然后紧紧将他抱住。

    他再也无力支撑,全身的力量向我倒来,双臂紧紧将我环住。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滴落在他身上,就像幼时父母离世,我紧紧抱住他,本来是想安慰他,结果却先浸湿了他的肩膀。

    我和艾尔海森,又一次在大雨中失去了亲人。

    祖母出殡那日,童年见过的亲戚都来了,其中几位以前还对我们避之不及,如今倒是全然忘了,假情假意地装成悲伤的样子安慰我们。还有些生面孔,想来也是在那之后与祖母不再联系。

    这偌大的人群中,又有几人是真心难过的呢?

    我早以将那枚干燥胸针放进了祖母的棺木中,希望这持续的大雨不会对祖母造成干扰。

    医生说我祖母是因病去世,且看症状,患病时日不短,而这些祖母从未在信中提及,她只是在信里提醒我们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大压力,却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及她的身体,甚至最后一封信,都为了让我和艾尔海森不耽误学业,连思念都只字不提。

    葬礼结束后,这些人便聚集在祖母的家中。

    “塔梅尔生前留了遗嘱,说她名下财产皆留给小海和小岚,只是这两个孩子如今还是未成年,按须弥法律是无法继承的。”

    “那他们父母名下的财产又该怎么办,他们去世时两个小孩子还年幼,塔梅尔在时还可以说她来继承,可如今塔梅尔走了,这……”

    一位亲戚听闻不由得冷笑一声:“我想在座的各位还是别想了,就算这两个孩子还未成年,有遗嘱的情况下,塔梅尔和她儿子儿媳的遗产也都是这两个孩子的,除非他们自愿让出才能依次往下顺位。”

    他们在楼下的谈话全部被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我听见。

    我笑得全身颤抖,这世上竟有如此恶心的人,当初祖母收养我和艾尔海森,这些人生怕麻烦到他们,恨不得连夜逃出须弥,远离我们,若不是祖母为了生计重新回生论派教书,这些人恐怕早从我的记忆中消失。

    如今为了遗产,一张张堆满笑意的脸上全是算计,朝向这两个曾被他们嫌弃的孩子。

    楼下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坐在走廊尽头被月光铺上白纱的窗台上,就这样与上楼的他们对上视线。

    他们被我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对方,只好露出略显心虚的笑容问我怎么在这里坐着,别着凉了。

    相比夜晚骤降的温度,这些人才让我遍体生寒。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推开书房的门,齐齐走向艾尔海森。

    “小海啊,叔叔阿姨们商量了一下,塔梅尔走后,这个家里只剩你们两个孩子了,你们还没成年,自己生活难免不会遇到处理不了的事,这样,以后就跟着叔叔阿姨们一起生活好不好,我们也能照顾你们。”

    我坐在门外,心里思考着门内的他会如何回答他们。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无论如何艾尔海森一定不会答应,我也是。

    距离我们成年仅仅还有一年,艾尔海森这些年的奖学金和此次比赛剩下的奖金加上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钱,虽然用于两人一年的开销有些困难,但我还没升入高年部,完全可以边读书边打工,只要熬过这一年时间,等成年后就可以继承父母和祖母的遗产。

    日子苦一点没关系,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要有对方在身边,再寒冷的夜都可以抱团取暖。

    “好啊。”

    我猛得睁大眼睛看向艾尔海森,却与一双青绿色眼睛撞上,他脸上露出不常见的笑容,瞳孔的红异常扎眼。

    “不过,我并不想跟艾尔霁岚一起生活。”

    雨幕重新降下,我撑着伞走在回教令院的路上。

    听到艾尔海森的话后,亲戚们纷纷转头看向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我收拾下行李,今晚就回宿舍了。”

    我跳下窗台,无视门内的目光回到房间装东西。

    之前住宿已经带走了一部分衣物,所以现下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多,基本都是些简约百搭的款式,收拾起来并不麻烦。

    祖母以前也想要给我买些时下兴起的款式,但被我拒绝了,一是不喜欢,二是不想增加多余的开支。

    房间里能带走的我尽量都带走了,毕竟亲戚家的孩子住进来后,这些东西想必也只会被丢掉或损坏。

    玻璃折射的光线在眼边晃过,桌子上的相框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我走过去拿起,里面是我和艾尔海森10岁时和祖母一起去奥摩斯港,正好有一位从枫丹来的摄影师在港口做生意给人拍照,祖母就拉着我们两个过去,照了我们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和影。

    照片里祖母双手搭在我和艾尔海森的肩上,笑容满面,我也跟着一起笑……

    思考再三后我还是将它放进背包里,毕竟这是唯一能让我再见到祖母的物品。

    走出门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10年的家,将它的模样印进心里。

    回到教令院后第二天一早,老师找到我,跟我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没有钱的话他可以先帮我垫付。

    我思考再三,还是跟老师申请了两年休学,并向他保证不会落下进度,可以正常升入高年部。

    休学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我深知此举会让我的成绩倒退一大截,但现下我的状态实在无法支撑我继续在教令院高压紧迫的教学环境下读书。

    老师见我下定决心,也只好同意,并在临走前交给我一个袋子,里面是3万摩拉。

    迦娜莎不知道我家人去世的事,只当我家中遇到了困难,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得到我的否认后,也只好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雨猛烈拍打玻璃,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明显,我望向对面的迦娜莎,见她没有被吵醒的样子,披上斗篷轻声出了寝室。

    引开值班的守卫后,我赶紧离开教令院向下方的须弥城走去。

    街边的商铺摊贩大多已关门归家。只有零散的几个小吃摊和街角的兰巴德酒馆尚在营业。

    我收起雨伞推开酒馆的门,在前台点了杯墩墩桃汁和口袋饼后,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的座位休息。

    人一旦静下来就容易回想到一些事情,大脑不受控制地浮现那一晚艾尔海森的笑和他异常扎眼的瞳孔。

    纵然我从未将偶然听到的对他的议论告诉他,但那些人的疏远,他也是知道的。

    我或许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也明白他将我推出局的考虑。

    但整整一天,我的终端没有收到一条讯息。

    他不肯告诉我计划,也不想向我解释。

    他将我们的人生轨迹彻底分离,从此变成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明明我不在意日子难过,明明我不在意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明明我们是亲密的家人。

    本该清甜的墩墩桃汁在口中甜到发涩,大雨中的两个小人,只能各自抵御寒风。

    将未动的口袋饼打包好后,我走出了兰巴德酒馆。

    须弥这场持续许久的雨停了,街道的石板上蓄起一个个小水洼,其中一个有花瓣的水洼映着兰巴德酒馆门口的灯光和戴着斗篷帽子的我。

    我顺着花瓣的周围看去,看到了一盆被雨水击落的须弥蔷薇。

    蔷薇的花瓣已经所剩无几,枝茎连带着花蕊一同倒下,被飞溅起的泥土掩盖。

    回到寝室不久后天便亮起,太阳与世界久别重逢,热烈的阳光洒满大街小巷,将大雨最后的痕迹蒸发。

    教令院的学者们依旧为了学业奔忙,街边的摊贩也支起摊子开始一天的叫卖……

    生活一如平常,似乎这场大雨从未降下,唯兰巴德酒馆门口的那盆蔷薇于无声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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