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几日后,阿依慕、林延一群人便告别绣娘继续前往楼兰。

    “中原还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再给我说说。”阿依慕眨巴着眼,满眼期待地望着林延。

    朝夕相处的几日,两人也逐渐相熟,一路并辔而行,相谈甚欢。阿依慕缠着林延了解中原的形形色色,林延也不厌其烦地描绘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美馔,忍得阿依慕艳羡不已。

    “看着点前方,别摔了。”林延无奈地摇摇头。

    沉思片刻,林延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刚毅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姑娘可会弈棋?”

    阿依慕摇摇头。

    “中原盛兴一种掷采行棋的博戏,名为六博。六白六黑十二棋,攻守进退牵鱼获筹,双方相争博一局,方寸之间争天下。”

    “有趣有趣!如何行棋,你快教我。”阿依慕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等着林延继续说下去。

    “公子,前面好像有个湖泊,可作休整。”劲衣少年指向不远处的罗布泊。

    林延、阿依慕顺着少年的手指望去。

    炎炎烈日照耀下的罗布泊,平静地如一匹流光溢彩的蓝色绸缎,流云浮动映照在湖面上,与那云龙八宝纹蜀锦有得一比,偶有微风拂过掀起一片涟漪。

    林延顿感心旷神怡,神色也舒展了许多,进入沙漠许多天来,少有的舒畅。

    “这么快就到罗布泊了,那离楼兰也不远了。”阿依慕喃喃自语,心里竟有一丝不舍,希望路程再远些,她还没听够那些分彩斑斓的中原,便焦急地扯了扯林延的衣袖,“六博棋如何行棋,快教教我。”

    林延看着一脸急切样的阿依慕,噗嗤笑出了声,阿依慕不悦地撇撇嘴。

    林延赶忙收起笑意,安抚道:“不急不急,到湖边我再同你细细说来,我总得画个棋盘才能与你解释得清楚。”

    有道理!阿依慕瞬间又明朗起来,催促着疾风加快步伐朝着湖边奔去。

    近岸的罗布泊碧波荡漾,两岸的芦荻丛生,掩映着湖岸。岸边有两三妇人带着孩童在浣洗衣服,孩童在水边嬉戏,传来咯咯笑声。

    林延一群人在妇人不远处歇脚,劲衣少年们牵着马匹到水边打水解渴,马儿这些天的玩命奔波,现在终于可以喝个畅快。疾风也静静地享受着清冽湖水带来的舒适,偶尔还嚼两口岸边的芦苇,半卧在芦苇边休憩。

    林延折断一根芦苇杆,回到阿依慕身旁,在前方一小片湿润的沙地上工整地画了一个六博棋盘。阿依慕一扫疲倦,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林延画棋盘。

    “六博棋双方各六子,一子为枭子,五子为散子。棋盘中有十二曲道,双方轮流投掷博箸定行棋步数,行棋者根据博箸步数选择曲道行进。枭子可入水牵鱼,牵鱼者得两筹,再牵鱼者可得三筹,最先获得六筹者为胜。枭子行进入水牵鱼时,五个散子则需要辅助其不被对方杀掉,当博箸投掷到“采”时,散子便可转变为枭子入水牵鱼......”林延边神采飞扬地讲解,边拿着芦苇杆比划,犹如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所以阻止对方得鱼,抢夺对方的鱼或杀掉对方的枭是制胜关键。”

    六博棋虽在市井坊间盛兴,但因常有嗜迷者废寝忘食,如赌徒般,多受儒士诟病,儒以为害义,故不博。林延却不这么认为,六博棋如能巧妙运用,也可学习兵法和磨练策术。各国间的征伐,何尝不是一场赌局。

    阿依慕眉头微微蹙起,愣住半晌未说话。林延以为女儿家不喜行棋博弈之事,正想着换个新鲜玩意儿。

    阿依慕眼睛一亮,闪着光芒,兴奋地说道:“我明白了,对博的胜负以杀枭决定,枭子在散子的配合下争取时机杀掉对方的枭子,不让对方枭子牵鱼得筹,对吗?”

    “没错,博者贵枭,胜者必杀之。”林延没想到阿依慕竟对六博感兴趣。

    阿依慕神情专注地盯着棋盘,一手托着腮,一手摆弄着芦苇杆代替的棋子,“先得六筹者胜,就如两军交战中的排兵布阵和行军路线,最先占领城池的不一定胜利,交战到最后占领最多才为胜!”

    “不错,有慧根。有机会希望能与姑娘尽情一博。”林延欣赏地看向阿依慕,此刻的阿依慕闪现着一丝英气,如果她为男子,未必不能成为一名英勇的将士。

    “何时?”林延随口的一句,竟勾起了阿依慕的胜负欲。

    “啊...日后如姑娘愿..愿意来长安一游,在下必陪姑娘博个痛快。”林延的耳廓迅速晕上了一层粉红,这虽算不上正儿八经的邀请,也是他第一次邀约女子,内心竟不自觉地慌张。

    “在长安啊......”阿依慕语气有些犹豫,沉思着未做应答。

    林延有些失望,微微垂下眼眸,轻轻扯了下嘴角,“姑娘不必.....”

    “好!我们约定了!”阿依慕爽朗的声音响起。

    林延抬起眼睑,正好对上阿依慕泛着丝丝蓝光的眼睛。双目对视,笑意盈盈,烈风不再凌冽,炎日不再灼热。

    对视片刻,两人便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忽然,平静的湖面陡然涌起了一层层细密的波浪,细浪涌过岸边芦苇,直直把林延画的棋盘冲刷掉,众人匆匆往后退去。

    林延耳尖一动,迅速俯身趴地仔细探听一会,急忙起身召集众人:“是马蹄声,敌友难辨,我们换道走。”

    众人齐刷刷蹬马掉头。

    岸边浣洗衣服的妇人们也快速收拾衣物,拉扯着孩童往回走。

    这时,不远处腾起一阵沙尘,一匹马踉踉跄跄冲出来。林延定睛一看,只见马背上驮着一人,斜趴在马背上,似乎随时可能摔下来。

    马匹不受控制地往前狂奔,直直冲向一名落在后面的孩子,孩子被直冲而来的马匹吓得动弹不得,惊恐地站在原地,“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前面的妇人听到孩子的哭声,一把丢掉手中的衣服,不要命地冲向孩子。但一个妇人又怎能跑得一匹发狂的马,慌张中踩空狠狠摔倒在沙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冲向孩子的马,只能哭喊着尖叫:“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眼看着发狂的马蹄即将踏向孩子,林延用力扯住缰绳,双腿使劲夹紧马腹,飞奔着朝孩子身旁掠过,右脚踩着马镫,侧身向下一探,一把捞起孩子,紧紧护在胸前。

    两匹马的速度都极快,一时间难以收势,眼见就要撞到一起,阿依慕抽出长鞭,倏地朝发狂马匹的腿部抽去,同时林延使出全身地劲扯住缰绳侧向另一边避开发狂的马匹。

    发狂的马匹前腿陡然被长鞭抽打,吃痛地屈膝跪倒,身体向前倾倒,轰隆一声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人也一同滚落下地,重重摔倒在前方,一动不动。

    林延轻轻放下孩子,前方的妇人惊魂未定地冲过来紧紧抱住孩子,抽泣着连连向林延道谢。林延安抚着让妇人赶紧带着孩子回家。

    阿依慕亦飞身下马,匆匆前去查看滚落之人。一名头戴尖顶毡帽的男子,胸前中数刀,鲜血直流,奄奄一息。阿依慕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双指探向男子鼻翼下。片刻,阿依慕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还有气息。

    “小心点。”林延紧跟身后,紧张地护着阿依慕。

    “他还活着。”阿依慕转向林延,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救还是补救?

    林延正犹豫着,想查看下此人身份,阿依慕已翻开包裹里绣娘准备的草药,不等林延回答,便将秦皇草敷在落马之人的伤口上。

    林延环伺四周,隐隐感到不安,催促地说道:“此处太危险,我们得尽快离开。有人痛下杀手,必定会追来查看死活。”

    “可是他还活着,不能把他丢在此处。”阿依慕于心不忍,坚定地看向林延。

    林延无奈,只能细细翻查了一下落马之人的伤情,胸前一共中了三刀,幸运的是都避开了致命处,刚刚阿依慕的秦皇草也止住了血,除了气息还比较孱弱,应该无性命之忧。

    从黑衣人马队中死里逃生,已没有多余的马匹,马匹上还扛着包裹和从长安带来的商物,这么个七八尺的男子,如何带走?林延发愁地看着马队,盘算着解决办法。

    阿依慕看着眉头紧蹙的林延,不假思索地提出方案:“疾风可以驮着他,疾风认识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丢。”

    “那姑娘如何返回楼兰?”林延惊讶于这姑娘的心肠好到这个程度。

    “放心,这片沙漠我熟悉得很,有的是办法回楼兰。”阿依慕得意地扬起头。

    “不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女子陷于危险之境。”林延略显气恼,而后又吞吞吐吐地试探,“不知姑娘是否介意...介意与我同乘一匹?”

    阿依慕俏皮一笑,调侃道:“为何介意?林公子不介意就好。事出紧急,就这么决定了。”

    林延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吩咐劲衣少年将落马之人扶上疾风,用衣布将人绑在疾风背上。

    准备妥当,林延一个挺身跨步上马后,伸手将阿依慕拉上马。

    阿依慕坐在林延身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林延宽厚的后背,正正挡住了前方的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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