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空气里也渐渐染上几分寒冷之意。只是宁州沿海，气候温和，所以即便是冬天，也并未冷到很过分的程度。
比起降温，更吸引大家注意的，似乎是分班考试和圣诞节。
志愿表是早上发下来的，不过几节课，桌上写好的就已经积起了一小叠。
陈许阳也差不多是在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的，他捏着手中空白的表格看——或许，能再日日看着她的时间就不多了。
但他无能为力。
偶尔，陈许阳会真的觉得，纪梨和“黍离”的巧合，并不是巧合。
不过——如果纪梨是一场台风，那风力一定不只是12级。
起码也得是16级，最大的那种。
她摧枯拉朽，有着不可抗拒势不可挡的力量，偶尔，还会卷起一场海啸。
卷起一场海啸，或者引来一场暴雨，将他淹没——
“陈许阳。”
“……嗯？”
“你选什么组合？”陆皓拍拍他，没得到回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还在纠结选物化生还是物化地。”
他够着来看陈许阳手中的表格：“你也没填？
“哎，本来没什么好纠结的，跟着选物化生反正不会出错。只是我又有点想选物化地……听说和历政生的到时候分一层楼，我都不敢想有多少妹子……”
“不过，我猜你应该会选物化生吧，陈许阳。”
“为什么？”
陈许阳沉默了一下，少见地出声反问道。
“光是看看你分数就知道好吧！虽然你这个人也没什么短板，但是——”
接着，陆皓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在“物理，化学，地理”那一栏打了一个勾，轻飘飘放在了讲台上，张着的嘴还未关上，这一次是他反问陈许阳了，“为什么？”
陈许阳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小，“因为喜欢吧。”
“哦，我还以为你是也要去看美女……结果搞了半天是热爱。”身旁的男生嘟囔了句，也划了个勾，“行，那我也爽快一个。”
……
热爱？
陈许阳听见这个字眼，也不打算解释了。
他刚才只是在想——
她有没有一种可能选历生政。
或者，就算是全文，他也可以离她稍微近那么一点。
-
只记得那天是圣诞节了。
下了音乐课一回教室，地理老师照常“我课前先说几句话”就被门口的语文老师打断了。
“诶，我来讲一下没讲完的那篇课文可以吗，马上今天下午分班了，我怕分了过去大家进度不一样。”
“行。”
一中重理，一个班里本来就没几个选择地理的，所以地理老师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篇课文是《荷塘月色》。
陈许阳无心去听，余光扫到纪梨正在语文书上写着什么。
她写得认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陈许阳看了会儿，才看清楚内容，并不是笔记，是一段歌词。
刚才音乐课上教过的《送别》。
陈许阳看着她盯着那几排歌词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书，他看着她。
最后并肩一起上的一堂课就是那样过去的。
郑游将分班表投射在屏幕上，陈许阳低头正要收拾东西，顶上却忽然投射下一片阴影。
纪梨站在他桌边，本来是让书桃从里面出来，见他抬头，就搭了一句话：“小陈，你怎么选的物化地啊。”
她看着讲台上的大屏幕。
陈许阳也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见最下面一栏——她选了历生政。
他猜对了。
“嗯？”
纪梨见他没反应，又问了声。
陈许阳看见出教室的人越来越多，也起身往门口走去，回头说：“我下次再告诉你。”
纪梨跟了上来，本想再说什么，但还是顿住了。
他只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话，没听太清，似乎是：“下次见是什么时候？”
因为不确定的缘故，陈许阳并没有回答她。
况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她。
他只知道，总会再见的吧。
但愿。
-
再见面就是在海边了，那是分班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正好是元旦假期，二班原来的人办了个聚会。
陈许阳虽然出生在宁州这个海滨城市，却不怎么常去看海。
不用刻意地去，他初中的学校就在海边，日日都能透过窗看见一望无际的海洋。
那些日日夜夜的大海，在他看来都如同一天一样。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对于聚会的举办地点的问题，班长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投票，由于海滩这个选项是学委首先去向他推荐的，且恰好大家没想出新的地点来，于是干脆先决定是否去海滩，再考虑下一步。
当时同学们有一半支持有一半反对。总结下来，大概是外地人没看过，于是支持，本地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已经看厌了，于是反对。
陈许阳原本属于后者，但他并不抗拒看海，即便从小已经看了无数次。
原本，他应该投反对的。
但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过的纪梨的空间。大概意思是，记录在宁州的生活。
还有，她说，想看海。
无非是举手之劳。
陈许阳点下支持的时候这样想着，况且只是一票，大概并不会对结果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们去看海。”
分班后沉寂了几天的对话框，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看见这条，陈许阳才想起来去看以前的班级群，投票截止了，“是”最终还是以一票微弱的优势盖过了“否”。
陈许阳沉默了一下，熄灭了手机屏幕。
有些人不满，干脆就不去了，包括陆皓，以及一大堆以前和陈许阳一起初中就读于海湾中学的同学。
——“陈许阳，你去吗。”
此时纪梨还在对话框里面叽叽喳喳兴奋着。
她说她是从雾城来的，这辈子都没见过海。
她说她真的真的很想看海。
他在心里说我知道。
早就了解过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无数次。
她说她都有些感谢那个多投了一票的人了。
陈许阳说：“大家都只有一票，没有人可以多投的。”
纪梨：“那我不管啦，反正肯定，有一个人贡献了关键的票！我谢谢他。”
陈许阳没说话。
他想或许你不用感谢我，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
脑海里反反复复这样想着，他最后也没说出自己投票的“故事”，只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啊，怎么不去，我也好久没看过海了。”
她好像很高兴，说了一句：“好，那就又能见到你了，陈许阳。”
陈许阳嗯了一声，就没再回复。
双方都很默契地沉寂了下来。
再见的时候，她穿了件白色的毛衣裙，粉色的外套，裙摆是不规则的，被海风吹得微微摆动。
陈许阳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海洋、沙滩、和少女的裙摆。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被晃了眼一般愣了一下，眼神短暂停顿。但只这一眼，只一眼过后，陈许阳就别过了眼神。
而后再也没多看过那方向一眼了。
纪梨没有发现，因为从始至终，她都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
况且那一眼实在是太过迅疾，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即便那在陈许阳的心里过得实在漫长。
“好了啊，我来数一下人……”班长拿着手机清点人数，“……好，齐了。”
接下来的活动和以往陈许阳在初中的任何一次团建一样，聚餐，玩游戏。
只不过在聚餐的餐厅里面出了点小插曲。
餐厅在海边，装修也是映景的蓝白风格，甚至还专门摆了一架白色钢琴来做装饰。
至少在陈许阳莫名其妙按出一个音来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原本只是看见，顺手想按两下，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不仅有些惊到了他本人，还引来了一小部分同学的目光。
“哎，陈许阳，你不是会弹钢琴吗？”突然有人这样提了一嘴。
于是，这事就开始有些揭不过去了。
“啊对啊，差点都忘记了，我记得你在迎新晚会上还弹过啊。”
“哦！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
“对啊！”
陈许阳有些无奈，回头看着他们。
“既然这样，那给大伙表演一个呗！”
“对啊对啊。”
以班长带头，同学们纷纷开始起哄，也有原本不清楚的人，渐渐加入了进去。
陈许阳似乎有些骑虎难下。
于是扬了扬眉看向起哄最前沿的班长：“我记得你也很会唱歌。”
所谓“记得”，双方都是指的开学不久前的迎新晚会。
班长是真正的独唱节目，但陈许阳却只是去给另一个合唱节目伴奏。
他已经很久不弹琴了，那时候，知道他会弹琴的人也很少，几乎都是初中熟一点的同学，正是因为初中同学来找他帮忙，而他又不怎么拒绝他人，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主角，此时却即将成为主角。
陈许阳本能不想出这样的“风头”，自己也说不上来。
“行，那我唱一首，你给我伴奏，总行了吧。”
陈许阳看着他，余光里却扫到了纪梨。
她也看着他，在某两人肩膀挡起来的空隙之间。
最后他说道：“好。”
谱是临时在网上找的，好心的店主出来看热闹，还特意借给他平板好看得清楚些。
班长选的歌是《夏夜最后的烟火》。
“你的眼睛
比海辽阔
夕阳下黄昏亲吻泡沫
在你身边
是最安心的时刻
你的背影陪我沉默
……
当我抬起头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着夏夜绚烂的烟火
灰暗的心
竟然开始变鲜活
你的存在治愈我
……”
两人的配合并不是很熟练，甚至偶尔他还会弹错音。
但或许是因为元旦的原因，远处的海滩上，突然传来了烟花的声响。
陈许阳下意识抬头看，大朵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来，手下弹琴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班长唱歌的声音也被盖了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完全被吸引了，半晌，陈许阳回头，看见了人群里的纪梨。她正举起手机拍照，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偏移了目光看了他一眼。
耳后的响声消失，一场短暂的华彩结束了。
也不知是谁，后知后觉开始鼓掌，“唱得好！弹得也好！”
大家欢呼起来，掌声此起彼伏。
但是他再没有回头看了。
后来转移了阵地，他们在海边玩的真心话大冒险。
一个大圈，他们恰巧坐对面。
其实那些问题都不痛不痒，所以当陈许阳被选中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
——1问:你最喜欢的学科是？
——2问:你最喜欢的天气是？
陈许阳扫了一眼那卡片，随后又抬眼，看见纪梨就坐在对面。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地说：“最喜欢的学科是地理。最喜欢的天气——”
后半句话有所停顿，“是台风。”
这实在是从未听闻，也从未设想过的回答。旁边的同学有些唏嘘：“陈许阳，你的爱好怎么这么……你不是以前最喜欢物理了吗？”
“真心话不真心可是要受惩罚的！”
他一脸理所当然，把玩着手里的卡片，最后放到使用过的那一堆，“我是真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低垂着眼眸，一分目光都不敢抬起来。
他不敢看纪梨一眼。
陈许阳说：“因为喜欢台风，所以喜欢地理。”
“好吧好吧。”
大家没再追究什么，毕竟这问题实在乏味，急急地开始了下一轮。
一轮又一轮，再也没有抽到过他，也没抽到过她。
一直到要散场的时候，纪梨才突然从后边冒出来：“我们好像是一个方向的。”
她示意陈许阳看了一眼身后忙的不可开交的班长，他正一边指挥着几个人去扶那几个不能喝又非要喝的，一边低着头看表说还清醒的家里近的就一起回去。
陈许阳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嗯了声。
他忽然想起来她一直去喂陈小一他们，应该住不远。
“那我们先走？”纪梨试探性问了句。
“走吧。”
打了声招呼过后，他轻车熟路带着她去找地铁站。
女生在旁边安静地走着，陈许阳感觉莫名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陈许阳，你居然会弹钢琴哎。”她却好像很放松，突然搭上了话，“而且，你为什么会喜欢台风啊？”
“因为……就是感兴趣而已。”陈许阳不敢说出他的原因。
难道他要说，因为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因为那场台风吗。
难道他要说，他喜欢的不是名为“黍离”的台风，也不是被儿时的他错写了的那个词语季离，更不是那间和她的教室相对的物化地教室……而是她纪梨吗。
他不会说的。他喜欢的不是台风和地理，而是因为台风让他想起来和她呆在一起时心里那种汹涌的感情和有地理的班级可以和她呆在同一层楼。
他不会说的，这是一个秘密。
“噢，这样啊，”纪梨说，“我就最不喜欢地理了，我发现你总是喜欢一些很困难的东西。”
陈许阳笑道：“困难吗？”
“困难啊，比如说物理，还有地理……”她偏头想了会，“或许还有台风？”
“怎么说？”
纪梨叹口气：“台风那么可怕，你居然喜欢那个，是因为那样就可以放假吗？”
“不是。”
陈许阳摇头。
这会儿地铁到站，突然的停下，惯性使然，纪梨好像有些站不稳，陈许阳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肩，然后迅速松了手。
女生正因要摔倒而下意识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距离迅速拉近了，她似乎愣了一下，而后也很快松了手。
手虽松下，但问题却并没有被她放下，“那是为什么？”
陈许阳有些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故作轻松道：“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女孩像是来了劲一般。
陈许阳低头，只看见女孩乌黑的发顶。
突然想使一下坏：“你熬夜都快熬秃了。”
“啧。”纪梨有些不满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那是我的秘密。”
陈许阳轻声说，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纪梨没再追问。
比起降温，更吸引大家注意的，似乎是分班考试和圣诞节。
志愿表是早上发下来的，不过几节课，桌上写好的就已经积起了一小叠。
陈许阳也差不多是在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的，他捏着手中空白的表格看——或许，能再日日看着她的时间就不多了。
但他无能为力。
偶尔，陈许阳会真的觉得，纪梨和“黍离”的巧合，并不是巧合。
不过——如果纪梨是一场台风，那风力一定不只是12级。
起码也得是16级，最大的那种。
她摧枯拉朽，有着不可抗拒势不可挡的力量，偶尔，还会卷起一场海啸。
卷起一场海啸，或者引来一场暴雨，将他淹没——
“陈许阳。”
“……嗯？”
“你选什么组合？”陆皓拍拍他，没得到回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还在纠结选物化生还是物化地。”
他够着来看陈许阳手中的表格：“你也没填？
“哎，本来没什么好纠结的，跟着选物化生反正不会出错。只是我又有点想选物化地……听说和历政生的到时候分一层楼，我都不敢想有多少妹子……”
“不过，我猜你应该会选物化生吧，陈许阳。”
“为什么？”
陈许阳沉默了一下，少见地出声反问道。
“光是看看你分数就知道好吧！虽然你这个人也没什么短板，但是——”
接着，陆皓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在“物理，化学，地理”那一栏打了一个勾，轻飘飘放在了讲台上，张着的嘴还未关上，这一次是他反问陈许阳了，“为什么？”
陈许阳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小，“因为喜欢吧。”
“哦，我还以为你是也要去看美女……结果搞了半天是热爱。”身旁的男生嘟囔了句，也划了个勾，“行，那我也爽快一个。”
……
热爱？
陈许阳听见这个字眼，也不打算解释了。
他刚才只是在想——
她有没有一种可能选历生政。
或者，就算是全文，他也可以离她稍微近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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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记得那天是圣诞节了。
下了音乐课一回教室，地理老师照常“我课前先说几句话”就被门口的语文老师打断了。
“诶，我来讲一下没讲完的那篇课文可以吗，马上今天下午分班了，我怕分了过去大家进度不一样。”
“行。”
一中重理，一个班里本来就没几个选择地理的，所以地理老师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篇课文是《荷塘月色》。
陈许阳无心去听，余光扫到纪梨正在语文书上写着什么。
她写得认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陈许阳看了会儿，才看清楚内容，并不是笔记，是一段歌词。
刚才音乐课上教过的《送别》。
陈许阳看着她盯着那几排歌词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书，他看着她。
最后并肩一起上的一堂课就是那样过去的。
郑游将分班表投射在屏幕上，陈许阳低头正要收拾东西，顶上却忽然投射下一片阴影。
纪梨站在他桌边，本来是让书桃从里面出来，见他抬头，就搭了一句话：“小陈，你怎么选的物化地啊。”
她看着讲台上的大屏幕。
陈许阳也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见最下面一栏——她选了历生政。
他猜对了。
“嗯？”
纪梨见他没反应，又问了声。
陈许阳看见出教室的人越来越多，也起身往门口走去，回头说：“我下次再告诉你。”
纪梨跟了上来，本想再说什么，但还是顿住了。
他只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话，没听太清，似乎是：“下次见是什么时候？”
因为不确定的缘故，陈许阳并没有回答她。
况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她。
他只知道，总会再见的吧。
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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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就是在海边了，那是分班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正好是元旦假期，二班原来的人办了个聚会。
陈许阳虽然出生在宁州这个海滨城市，却不怎么常去看海。
不用刻意地去，他初中的学校就在海边，日日都能透过窗看见一望无际的海洋。
那些日日夜夜的大海，在他看来都如同一天一样。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对于聚会的举办地点的问题，班长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投票，由于海滩这个选项是学委首先去向他推荐的，且恰好大家没想出新的地点来，于是干脆先决定是否去海滩，再考虑下一步。
当时同学们有一半支持有一半反对。总结下来，大概是外地人没看过，于是支持，本地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已经看厌了，于是反对。
陈许阳原本属于后者，但他并不抗拒看海，即便从小已经看了无数次。
原本，他应该投反对的。
但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过的纪梨的空间。大概意思是，记录在宁州的生活。
还有，她说，想看海。
无非是举手之劳。
陈许阳点下支持的时候这样想着，况且只是一票，大概并不会对结果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们去看海。”
分班后沉寂了几天的对话框，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看见这条，陈许阳才想起来去看以前的班级群，投票截止了，“是”最终还是以一票微弱的优势盖过了“否”。
陈许阳沉默了一下，熄灭了手机屏幕。
有些人不满，干脆就不去了，包括陆皓，以及一大堆以前和陈许阳一起初中就读于海湾中学的同学。
——“陈许阳，你去吗。”
此时纪梨还在对话框里面叽叽喳喳兴奋着。
她说她是从雾城来的，这辈子都没见过海。
她说她真的真的很想看海。
他在心里说我知道。
早就了解过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无数次。
她说她都有些感谢那个多投了一票的人了。
陈许阳说：“大家都只有一票，没有人可以多投的。”
纪梨：“那我不管啦，反正肯定，有一个人贡献了关键的票！我谢谢他。”
陈许阳没说话。
他想或许你不用感谢我，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
脑海里反反复复这样想着，他最后也没说出自己投票的“故事”，只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啊，怎么不去，我也好久没看过海了。”
她好像很高兴，说了一句：“好，那就又能见到你了，陈许阳。”
陈许阳嗯了一声，就没再回复。
双方都很默契地沉寂了下来。
再见的时候，她穿了件白色的毛衣裙，粉色的外套，裙摆是不规则的，被海风吹得微微摆动。
陈许阳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海洋、沙滩、和少女的裙摆。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被晃了眼一般愣了一下，眼神短暂停顿。但只这一眼，只一眼过后，陈许阳就别过了眼神。
而后再也没多看过那方向一眼了。
纪梨没有发现，因为从始至终，她都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
况且那一眼实在是太过迅疾，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即便那在陈许阳的心里过得实在漫长。
“好了啊，我来数一下人……”班长拿着手机清点人数，“……好，齐了。”
接下来的活动和以往陈许阳在初中的任何一次团建一样，聚餐，玩游戏。
只不过在聚餐的餐厅里面出了点小插曲。
餐厅在海边，装修也是映景的蓝白风格，甚至还专门摆了一架白色钢琴来做装饰。
至少在陈许阳莫名其妙按出一个音来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原本只是看见，顺手想按两下，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不仅有些惊到了他本人，还引来了一小部分同学的目光。
“哎，陈许阳，你不是会弹钢琴吗？”突然有人这样提了一嘴。
于是，这事就开始有些揭不过去了。
“啊对啊，差点都忘记了，我记得你在迎新晚会上还弹过啊。”
“哦！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
“对啊！”
陈许阳有些无奈，回头看着他们。
“既然这样，那给大伙表演一个呗！”
“对啊对啊。”
以班长带头，同学们纷纷开始起哄，也有原本不清楚的人，渐渐加入了进去。
陈许阳似乎有些骑虎难下。
于是扬了扬眉看向起哄最前沿的班长：“我记得你也很会唱歌。”
所谓“记得”，双方都是指的开学不久前的迎新晚会。
班长是真正的独唱节目，但陈许阳却只是去给另一个合唱节目伴奏。
他已经很久不弹琴了，那时候，知道他会弹琴的人也很少，几乎都是初中熟一点的同学，正是因为初中同学来找他帮忙，而他又不怎么拒绝他人，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主角，此时却即将成为主角。
陈许阳本能不想出这样的“风头”，自己也说不上来。
“行，那我唱一首，你给我伴奏，总行了吧。”
陈许阳看着他，余光里却扫到了纪梨。
她也看着他，在某两人肩膀挡起来的空隙之间。
最后他说道：“好。”
谱是临时在网上找的，好心的店主出来看热闹，还特意借给他平板好看得清楚些。
班长选的歌是《夏夜最后的烟火》。
“你的眼睛
比海辽阔
夕阳下黄昏亲吻泡沫
在你身边
是最安心的时刻
你的背影陪我沉默
……
当我抬起头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着夏夜绚烂的烟火
灰暗的心
竟然开始变鲜活
你的存在治愈我
……”
两人的配合并不是很熟练，甚至偶尔他还会弹错音。
但或许是因为元旦的原因，远处的海滩上，突然传来了烟花的声响。
陈许阳下意识抬头看，大朵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来，手下弹琴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班长唱歌的声音也被盖了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完全被吸引了，半晌，陈许阳回头，看见了人群里的纪梨。她正举起手机拍照，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偏移了目光看了他一眼。
耳后的响声消失，一场短暂的华彩结束了。
也不知是谁，后知后觉开始鼓掌，“唱得好！弹得也好！”
大家欢呼起来，掌声此起彼伏。
但是他再没有回头看了。
后来转移了阵地，他们在海边玩的真心话大冒险。
一个大圈，他们恰巧坐对面。
其实那些问题都不痛不痒，所以当陈许阳被选中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
——1问:你最喜欢的学科是？
——2问:你最喜欢的天气是？
陈许阳扫了一眼那卡片，随后又抬眼，看见纪梨就坐在对面。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地说：“最喜欢的学科是地理。最喜欢的天气——”
后半句话有所停顿，“是台风。”
这实在是从未听闻，也从未设想过的回答。旁边的同学有些唏嘘：“陈许阳，你的爱好怎么这么……你不是以前最喜欢物理了吗？”
“真心话不真心可是要受惩罚的！”
他一脸理所当然，把玩着手里的卡片，最后放到使用过的那一堆，“我是真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低垂着眼眸，一分目光都不敢抬起来。
他不敢看纪梨一眼。
陈许阳说：“因为喜欢台风，所以喜欢地理。”
“好吧好吧。”
大家没再追究什么，毕竟这问题实在乏味，急急地开始了下一轮。
一轮又一轮，再也没有抽到过他，也没抽到过她。
一直到要散场的时候，纪梨才突然从后边冒出来：“我们好像是一个方向的。”
她示意陈许阳看了一眼身后忙的不可开交的班长，他正一边指挥着几个人去扶那几个不能喝又非要喝的，一边低着头看表说还清醒的家里近的就一起回去。
陈许阳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嗯了声。
他忽然想起来她一直去喂陈小一他们，应该住不远。
“那我们先走？”纪梨试探性问了句。
“走吧。”
打了声招呼过后，他轻车熟路带着她去找地铁站。
女生在旁边安静地走着，陈许阳感觉莫名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陈许阳，你居然会弹钢琴哎。”她却好像很放松，突然搭上了话，“而且，你为什么会喜欢台风啊？”
“因为……就是感兴趣而已。”陈许阳不敢说出他的原因。
难道他要说，因为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因为那场台风吗。
难道他要说，他喜欢的不是名为“黍离”的台风，也不是被儿时的他错写了的那个词语季离，更不是那间和她的教室相对的物化地教室……而是她纪梨吗。
他不会说的。他喜欢的不是台风和地理，而是因为台风让他想起来和她呆在一起时心里那种汹涌的感情和有地理的班级可以和她呆在同一层楼。
他不会说的，这是一个秘密。
“噢，这样啊，”纪梨说，“我就最不喜欢地理了，我发现你总是喜欢一些很困难的东西。”
陈许阳笑道：“困难吗？”
“困难啊，比如说物理，还有地理……”她偏头想了会，“或许还有台风？”
“怎么说？”
纪梨叹口气：“台风那么可怕，你居然喜欢那个，是因为那样就可以放假吗？”
“不是。”
陈许阳摇头。
这会儿地铁到站，突然的停下，惯性使然，纪梨好像有些站不稳，陈许阳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肩，然后迅速松了手。
女生正因要摔倒而下意识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距离迅速拉近了，她似乎愣了一下，而后也很快松了手。
手虽松下，但问题却并没有被她放下，“那是为什么？”
陈许阳有些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故作轻松道：“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女孩像是来了劲一般。
陈许阳低头，只看见女孩乌黑的发顶。
突然想使一下坏：“你熬夜都快熬秃了。”
“啧。”纪梨有些不满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那是我的秘密。”
陈许阳轻声说，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纪梨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