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埋头回了好几个大学同学的微信,尽力的向她们解释自己没有疯也没有被拐卖,虽然她拒绝了校招的offer离开一线城市,回到自己出生的小镇,但这些都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大学关系最好的室友于凝,连call了好几个微信语音,发了十几条消息,她统统拒绝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不说了,反正她一向很擅长逃避问题的,她眼神发直的靠在座椅上,进入了神游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了年头的的老式客车猛地刹了车,所有乘客的头都和前面座椅的靠背亲密接触,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的棒棒糖一下飞出去了,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四分五裂。如果你认为最倒霉的人是她你就错了,林雨旁边传来一声巨响,是许阳明的头狠狠撞上了窗玻璃,他哀嚎一声,捂着自己的脑门,眼泪差点都要喷涌而出了,林雨看着他,一时间感觉自己的额头也在幻痛,她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许阳明幽怨的眼神投向了她,她自觉问的问题很低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一会到地方之后我给你找点药涂涂,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话音刚落,司机就站起来对着后面大喊:“下车啦!车子坏掉嘞,它不动嘞。”

    林雨皱眉看了看窗外,现在已经到了县里,但是离他们的目的地还要走一段路,她拍拍许阳明,“咱们先下车,我们走一段路,估计十分钟吧。”

    许阳明一手捂着头一手扶着座椅一步一步跟着人流一起下车,踏下最后一级阶梯,他实在头晕眼花极了,用手指着自己的头,摇摇了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林雨,林雨也不忍心说出让他坚持走的话了,到一旁去打电话去了,许阳明长嘘一口气,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休息,晕乎乎的感觉确实不好受,眼前正冒着金星呢,一个凉凉的东西靠近了他的额头,他条件反射的跳起来,发现是林雨站在他面前,她手里拿着一瓶冰水,水应该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水瓶表面结了一层水珠。

    林雨倒没什么表情,摊开手把水递给他,“你是不是不习惯别人帮你干这个。”许阳明接过了水,捂在头上的肿包处,呲牙咧嘴的和林雨说:“我那是被你吓得,我哪知道你给我买水去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几声呼唤,是一个大约四五岁的中年男子,在昏暗的路灯下骑着一辆三轮车,林雨看见来人,向他挥挥手,那人的车到了跟前,林雨指了指许阳明,说了两句方言,来人连忙跳下车查看他的伤口,许阳明有点不好意思,连说几句没事,林雨一边把行李搬上小三轮的车斗,一边跟中年男人说:“陈叔啊,我刚刚看了,没什么打伤,就是肿了点,倒也没破皮。”

    陈叔仔细看了看许阳明,确定没什么大事之后就又坐上了驾驶座,潇洒的一甩沾满了土还没来得及换的外套,然后使出吃奶的劲踩油门点火,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操作,陈叔终于打着了火,回头一笑,露出了至少十颗以上的大白牙,“嘿嘿,这车前段时间给我开沟里去了,有点故障,但没有什么大问题,速度还是杠杠的!”

    许阳明弱弱的开口了:“陈叔,我想问下,什么叫‘给开进沟里去了’?”,陈叔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复他。

    “啊前两天车开快了冲进沟里去了,没大事没大事。”

    这坦荡的语气反而让许阳明不知道接什么了,他只好把话都吞进肚子里。

    许阳明撇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雨,她披着的头发完全被吹开了,遮住她的侧脸,她的t恤很宽,袖子跟着风一起上下翻飞,她直视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沿街店铺的光随着车的向前,照在她脸上光影闪烁,她察觉到他在看她,把头转向他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你是不是不习惯坐三轮车啊?这玩意第一次坐确实有点颠屁股,多坐几次就好了。”

    许阳明把声音压低,用气音和林雨偷偷咬耳朵,还时不时瞟一眼开车的陈叔,“这个…陈叔他开车这个技术怎么样啊?他刚刚说他开车开进沟里去过…”

    林雨也压低声音回他:“你别担心,他老司机了,就是每天累的,总困,估计那天疲劳驾驶了,今天他这状态看着还行,应该不困。”

    说时迟那时快,陈叔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泪水都出来了,他拿袖口擦了擦眼睛,继续若无其事地抓着车把,许阳明神经一下紧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陈叔遇见转弯和刹车时都要提醒一句。

    陈叔都被他搞不耐烦了,“小伙子咋的,老司机啊?挺在行的啊你。”

    许阳明又露出那副带点羞怯的笑容,“这不是怕您太累了没注意路况嘛。”

    陈叔嘟囔了一句又继续开车了,林雨眯着眼睛不让沿途的风沙吹进眼睛里,怕迎风飘沙砾,她侧头往旁边看,现在已经到了人少屋子少的路段了,这算的上是“乡下”了,路上几乎没什么灯亮着,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门口挂了盏灯笼,黄色的光透过红色的稠布在晚上发出幽幽的光芒。

    相对无言,黑夜和无光的环境也许是能降低人说话的需求,许阳明没有再说话,林雨也只是看着远处失神,陈叔打开了三轮的车前灯,照着前面的路,好像速度都变快了,许阳明还以为需要很久,但十几分钟左右就到了。

    陈叔径直开进村子,停在一户一层的小平房前面,窗户里黑糊糊的,像无人居住,他打了个哈欠,对林雨说:“雨点啊,这来支教的老师今天我就带去我家里凑合一晚上哈,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哈。”

    林雨先跟许阳明道别,然后才下车,跟陈叔挥挥手说了再见,三轮一直往前开,光也逐渐离开她,许阳明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才收回了目光。

    陈叔家是两层的房子,陈叔的妻子今天去姐姐家住了没回家,他家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儿子,但今天也没在,他在外地读书。

    陈叔给许阳明打开门,“怎么样小伙,这房间是我儿子的,他放假才回来呢,你今天就先住他房间吧,房间我们平时都会收拾,这被子也是今天给你新换的,洗漱什么的就在对面那洗手间,你要是洗漱好了就早点休息吧。”

    许阳明和陈叔道了谢,等陈叔一边打哈欠一边下了楼之后,他关上了门,坐在软乎的床上,他叹了口气,把箱子打开,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去洗手间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睡衣,就躺在床上了。

    他打开手机,想起来今天还忘了问林雨的联系方式,他又想反正他俩一下都不会走,也不急,他的微信是登出状态,他输入密码点击登陆,一下子叮叮叮响了快一分钟,爸爸和妈妈的消息顶在最上面,最新一条消息是他妈妈发的。

    “明明,妈妈不是反对你去支教,妈妈是觉得你现在处在关键阶段,你不能不分事情轻重缓急和主次啊!”

    他垂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往上滑看完了所有消息,他的先斩后奏和不告而别好像让他的爸妈很生气,他退出来又看了爸爸的消息,爸爸要显得和蔼一点,“明明啊,你有什么烦恼可以和爸爸说说…明明啊,爸爸妈妈是不是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了?”

    他很了解他的爸妈,他们体面,有涵养,他们不会过多干涉孩子的决定,可他们也不会容忍孩子的出格行为,他们没有骂他,只是平静的分析个中利弊,希望他能审慎思考,但许阳明能感觉到他们的怒气,他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响了一声就接了,他们应该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爸爸很急的说了一声:“明明…”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爸,你让我先说完吧,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意,我只是不想,不想那么走下去了,我想要我的人生有一点别的东西,也许我会后悔的,但是现在我想做这个可能是我前半生最离经叛道的决定了,我不敢和妈妈说,你别让她哭了,眼睛肿了可不好看,我挂电话了。”

    说完他就一下挂掉电话,不给爸爸回复的机会,挂完电话过几分钟,爸爸发来消息,“妈妈知道了,但她还是很生气,如果你还想回头,爸爸会支持你。”妈妈也发了消息,很短的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应付完爸妈,他又翻看朋友们的消息,他没跟什么朋友说这件事,知道的态度也和他爸爸妈妈差不多,他又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仰面躺在床上,盯着老旧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可能是太累了,他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然后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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