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蘷出身的荥阳郑,论门楣是要高于杜谦家族的,毕竟京城杜氏只是个新兴家族,才三四百年而已,比本朝并没有古老多少。

    不过,杜家现在至少有六七个人在朝中做官,杜谦的父亲,更是朝廷的礼部尚书,在仕林名声极大,有这一层原因在,郑蘷对待杜谦,自然会客气不少。

    而相比较来说,他上一次出言拉拢的李云,就显得有一些小透明了。

    一行人进了越州城之后,杜谦把郑蘷一路请到了自己的刺史衙门里,等二人落座之后,坐在主位上的郑蘷才笑着说道:“贤侄到江东来做官以来,咱们还是第二次见面罢,怠慢贤侄了。”

    杜谦到越州的时候,是年关附近,因此就没有去拜见郑蘷,后来开春之后,杜使君还是去了一趟吴郡,拜会了郑蘷这个长官的。

    要不然,就有点太不懂事了。

    杜刺史闻言笑了笑,开口道:“是,上回去拜见过府公。”

    郑蘷低头喝茶,叹了口气:“本来,咱们二人在江东,是可以闲话把盏的,但是可惜,现在天下动荡,连带着江东也不安生。”

    “前面有裘典,老夫这个官位就差点没有保住,现在又出来个赵成,万一事情再闹大,即便朝廷不派钦差下来,老夫也要自己把自己绑了,押送京城,自请罪过了。”

    “时局如此,府公莫要自疚。”

    杜谦缓缓说道:“前一次裘典谋逆,是越州官吏失职导致,而这一次赵成在婺州作乱,一来是因为裘典之乱余波未平,二来…”

    杜谦看了看郑蘷,轻声道:“似乎是…因为中原战事。”

    听到中原战事这几个字,郑蘷神色微变,叹了口气之后,才开口说道:“贤侄,这话犯忌讳,能不要说还是不说,老夫听说,不少朝中官员议论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之后,龙颜大怒,统统严办了,如今京城之中,已经无人再敢提起这事。”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一个说不好,就是诽谤朝廷。”

    杜谦笑着说道:“难道府公还要向朝廷举发下官不成?”

    “这个自然不会。”

    郑蘷摆了摆手,摇头道:“不过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对了。”

    他看向杜谦,开口说道:“贤侄家里在京城为官,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说给老夫听一听?”

    “消息…”

    杜谦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要说消息,应该就是朔方军南下的消息了,按照现在的进度,还有一个月左右,朔方军应该就能抵达中原战场了。”

    郑蘷轻轻点头,显然他已经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朔方军,能够尽快平息叛乱,还天下一个安定。”

    杜谦闻言,看了看郑蘷,但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郑蘷已经在说场面话了,他自然没有接话下去的必要,毕竟两家虽然有些交情,但也…

    没有那么深。

    叙旧之后,郑蘷咳嗽了一声,说起了正事。

    “婺州的事情,绝不能再闹成又一个裘典,这一回如果我们江东还是不能自行解决,陛下的怒火,可能要波及到我们江东了。”

    杜谦轻轻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如今朝廷即便是为了这件事处理人,大概率也是处理郑蘷这个江东的主官,处理不到越州的头上。

    郑蘷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夫已经给各州下了调令,凑了五千兵马,正在赶往婺州的路上,老夫不日,也要从越州动身,赶往婺州。”

    说到这里,他看向杜谦,笑着说道:“越州有苏大将军留下来的一个都尉营,战力在江东诸州之中,应当是首屈一指的,上一次也是越州的这个都尉营,在钱塘大破赵成所部,这一次一定也能力擒强敌。”

    “所以…”

    郑蘷笑着说道:“这次,我想让越州的这个都尉营做主攻,其他各州的兵力协助,贤侄以为如何?”

    杜谦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问道:“府公,各州的兵力不是都差不多在一千人吗,何来强弱之分?况且,苏大将军虽然留下了一个都尉营,但是这支都尉营在那一场大战之中损伤不小,现在近半都是新兵。”

    “既然江东各州加在一起凑了五千人,那么其他州出多少人,越州也出多少人就是了。”

    江南东道州郡数量极多,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八九个州郡,这么庞大的地域,其实连郑蘷这个观察使,都不能在行政上领导整个江东。

    他这个观察使,主要是起到监察的作用,平日里充当的是整顿吏治的角色。

    而在行政上,各州郡是直接对中央负责的。

    也只有碰到战事了,观察使才能临时调动各州郡的地方军。

    现在,整个江东撇开婺州之外的十几个州郡,一共只凑了五千人马,说白了,平均一个州只派了两三百人出来。

    而现在,郑蘷想让越州主攻,意思是越州这里,要把一个都尉营整整一千个人,都派出去。

    杜谦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倒不是说他不舍得,而是他知道,越州的那个隐形的刺史,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与其闹得太僵,不如从他这里就给否了。

    听杜谦这么说,郑蘷忍不住大皱眉头,他沉声道:“贤侄,越州出力最多,日后记功自然也是最多,等婺州之乱平息,老夫上报朝廷的时候,第一个就是报你的功劳。”

    杜谦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缓缓说道:“府公都这么说了,本来下官就不应该推拒了,但是,府公可能不知道越州的情况。”

    “当时苏大将军留下了一个都尉营,政事堂随后下了文书,任命李昭为越州司马,但是政事堂的文书里,同时还说,命令李昭在越州平息叛乱。”

    “这李昭,除了任越州司马之外,还有另外的职分,下官也约束不了他,如果其他州郡出多少人,咱们越州就出多少人,下官绝无二话,一定派人手襄助府公,可现在要把李司马手底下的人全派出去。”

    杜谦叹了口气道:“这事,恐怕要先得李司马本人的同意。”

    郑蘷皱眉:“还有这回事?”

    “府公不信,我可以拿政事堂的任命文书给你看。”

    杜谦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应该是苏大将军,当初在给朝廷的文书里,特意说了这件事,不然李昭一个军中的校尉,即便升为都尉,也不可能转任地方司马。”

    郑蘷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那好,那就让他进来罢,老夫亲自跟他分说。”

    杜谦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出去叫李云进来,他刚走出正堂没多久,便一脸无奈的回到了正堂里,对着郑蘷拱手道:“府公,李…李昭回去了…”

    “劳烦府公您等一等。”

    “回去了?”

    郑蘷一脸愕然:“回哪去了?”

    “回家里去了。”

    杜谦苦笑道:“他说这里既然没有他什么事,他便先回去休息了,跟衙门的人说,等吃饭了再叫他。”

    郑蘷竖起了眉头,正要发火,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站了起来,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这样正好,贤侄里头前带路,咱们一起到他家里去找他。”

    “这样,他也就不太好意思,推拒老夫的征召了。”

    杜谦点头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李云的脾气,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那个“下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于是乎,杜刺史带着郑观察,一路离开了刺史衙门,在越州城里转悠了一会儿,这才来到李云的住处门口,敲了敲门之后,打开房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正是孟青。

    杜谦上前,笑着说道:“少年人,李司马在不在?”

    “在。”

    孟青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会儿睡着了。”

    他认得杜谦,老老实实的低头道:“使君稍等,我去叫司马起来。”

    杜谦轻轻点头,带着郑蘷一起,进了李云的院子。

    盏茶时间之后,睡的头发散乱的李云,才出现在两位上官面前,笑呵呵的抱拳道:“最近有些累了,府公跟使君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郑蘷一脸笑容,摆手道:“特意过来,有一件事要跟李司马商量。”

    “啊?”

    李云挠了挠头:“府公有什么事情,还用得着跟我商量?”

    郑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耐着性子,把事情说了一遍,李云听了之后,很是痛快的点了点头。

    “这个没问题,不过有一件事,还请府公应承下官。”

    郑蘷点头:“你说。”

    李云呵呵一笑。

    “这一次进攻婺州,须由下官…”

    “来指挥提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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