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路安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少了些训斥和说教:“听你弟弟说,你在学什么自媒体,做得还不错,有不少人关注,那就继续坚持做下去,当然最好还是找个稳定的工作,自己能养活自己再说爱好的事,也让我少操些心。”

    “知道了。”不争吵了,路安反而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没事了,我挂了。”

    挂完电话,路安将父亲的话咀嚼了很久,终于在其中品味到了一丝关切的意味,这给她相信能与原生家庭和解带来了一丝希望。

    江行舟帮路安整理的招聘信息,路安挑选了适合自己的岗位投了简历,这天终于收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邀请。

    公司人事让路安做了自我介绍,问了工作经历,看了作品展示,又问了婚姻状况和感情状况,路安感觉到了冒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脸上笑着,心里却想:我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啊。

    面试结束后,人事表示还是希望找有相关经验的,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

    路安沮丧地走着,路过一家酒店,透过玻璃窗户,看到许故香与一个女人在大堂休息区依偎在一起,从她的角度看得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路安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到被发现后,许故香将她请了进去。

    “你就是江行舟的前女友吧?”许故香率先开口问。

    “你认识我?”

    “他跟我提到过你,我在他房间见到过你们两个的合照。”

    “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他人很好,只是我已经遇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许故香看了一眼刚刚和她依偎在一起的女人说,然后转过头继续说道:“如果我先遇到的是江行舟,恐怕你永远只是他的过去式了,所以是我不要的,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路安被对方的气势折服了,连她也觉得这个女人很帅气,内心暗想:要是她是个男的,我恐怕会移情别恋吧。

    “你很酷,我很喜欢你。”路安直言不讳道。

    对方笑了一下,说:“知道我的魅力了吧,所以要看好你家那个男人哦。”

    临走时,许故香还附在路安耳边说了几句话,引得路安再次大骂:“江行舟,你个大骗子。”

    正巧,江行舟打来电话说:“我拿到离婚证了。”

    路安回了句:“大骗子”,就把电话挂了,之后他再打就不接了。

    回到家,江行舟就在门口等着她。

    “为什么又不接我电话了?你反悔了?”

    “反悔什么?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那前几天是谁在我家偷吻我的呀?”江行舟说着就被路安拉进屋,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江行舟继续问。

    “我碰见你前妻了……还有她女朋友。”路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都知道啦?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嘛,我也不好告诉你。”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婚的吧,我只是你的借口而已,我真的是,背了好大一口锅啊。”路安无奈地连翻几个白眼。

    江行舟突然搂过路安的腰说:“当然是为了你,不然我还能多应付我妈一段时间,现在不得不摊牌了。”

    “你别是拉我当垫背的吧,这下你妈不但觉得我不让你回霁城,还是个破坏你婚姻的狐狸精。”

    “不会的,她只会催我们要孩子。”

    路安一把推开江行舟,恼问道:“你费劲心机追我,还美其名曰为了我离婚,真实目的就是让我给你们家传宗接代吧?我告诉你,如果我不想要我是不可能生的,甚至我可以一辈子不结婚。”

    江行舟扯了扯衣领,眼圈微红,看了路安片刻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由于窗户没关,一阵风吹来,门“砰”一声关上了,桌子上为面试准备的材料被吹得散落一地,路安有些无措地一张张拾起,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瘫在沙发上将头深深埋在抱枕里。

    回想起这三个月以来与江行舟发生的事,路安虽被道德感束缚着,内心深处还是期待着江行舟与她有着同样的心意,但曾经她认为爱情的最高级是婚姻,像偶像剧里的傻白甜女主一样幻想着与自己心爱之人走进婚姻的殿堂,从此幸福一生,而如今时过境迁,年龄带给她的不仅是上升的体重、明显的皱纹、脱落的头发、行动的迟缓,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强大、平静、沉淀,以及对爱情、婚姻和人生的认知变化,爱情和婚姻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可以有也可以没有,爱情和婚姻可以是相互纠缠的,也可以是独立存在的。

    婚姻从来都不是爱情的升级,生育更不是,但二者却绝对是自由的降级。

    路安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没有好好告别的情侣在分手那一刻,他们共同书写的那本书就戛然而止停在了那一页,如果多年后再次重逢,好好告了别,就如同合上了这本书。

    路安想,江行舟走了也好,他们这本书也终于合上了。

    路安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平静,一个人去图书馆看书学习,一个逛街逛超市,一个人在公园走走停停、赏花赏落日,尽管与言雅谷文都在同一个城市,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偶尔在群里说几句话,也总是说着说着又没了消息。

    孤独感总是会有的,尤其是穿过热闹的人群、看到夜晚的万家灯火、闻到邻居家传来的饭香味时,路安总会多停留一会儿,感受这难得的人间烟火气。

    路安偶尔会想起江行舟,也会在小区朦胧夜色里散步时将路人错认成他,那一刻她会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该与他说什么的画面,直到对方与她擦肩而过,她会长舒一口气却也难掩失落。

    七夕节这天,谷文约路安下班后看电影,到电影院后发现谷文四叔一家也在。

    谷文说:“今天是我四叔和四婶的结婚纪念日,来霁城逛逛,顺便送谷盛过来玩几天。”

    “四叔四婶感情真好啊,令人羡慕!”路安说。

    “是啊,我感觉四叔是个恋爱脑。”谷文悄悄对路安说。

    “谷文,又说我什么坏话呢?”谷逸拿着电影票走过来问。

    “没什么,说四叔特别帅,特别痴情,对四婶特别好。”路安回。

    “哈哈哈,这个我倒是不谦虚啦,男人不对老婆好还叫男人吗?路安啊,你将来找对象也得找个对你好的。”谷逸笑说。

    “四叔,这话你应该跟谷文说。我看她是真的一点儿不着急,即便不结婚,谈谈恋爱还是可以的嘛。”路安回。

    “这个我赞成,你们啊,就应该多谈谈恋爱,多体验体验。”谷逸说。

    “怎么,后悔当初没多谈几次恋爱就跟我结婚啦?”陈淑娴和谷盛拎着几瓶饮料走过来说。

    “没有,我是比较幸运,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此生最想娶的人,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像我们这样幸运的。”谷逸解释道。

    陈淑娴笑笑,对路安说:“别听他瞎说,遇到喜欢的人还是要紧紧抓住,不然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四婶,我要是遇到一个对我像四叔对你这么好的人,我肯定会紧紧抓住的。”路安回。

    “谷文也是,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遇不到千万不要将就。”陈淑娴对谷文说。

    “谷文就算了,我看她压根就没长会恋爱的脑子,路安倒是可以。”谷逸插话道。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侄女的。就你聪明,啥都能看出来。”陈淑娴怼道。

    “二姐为这事都愁坏了,给她介绍了多少个了,没一个能发展下去的,说明她就压根儿没这心思。路安我感觉跟我是一路人,认准一个人就很难改变,其实这样也不好,要是没我这么幸运遇到对的人,会很受伤的。”谷逸饶有兴致地分析道。

    “爸爸,电影快开始了,咱们该进去啦。”谷盛看大人一直在聊天忽略了他,不开心地说。

    “好,走,爸爸带你进去。”谷逸牵着谷盛的手先进了观影厅。

    陈淑娴对谷文和路安说:“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俩多照顾谷盛了,我和你四叔工作忙,这孩子总嫌家里无聊,非要闹着要来找姐姐玩。”

    “放心吧,四婶,谷盛在这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他来刚好家里也热闹些。”谷文回。

    “是啊,刚好我这段时间没工作,谷文要是加班啥的我随时过去帮忙。”路安回。

    “好,等过几天开学我就把他接走。”

    看完电影,吃过晚饭,谷逸和陈淑娴就回青溪了,谷文带着路安和谷盛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谷盛坐在车里一直在玩游戏,操作动作非常娴熟丝滑,还时不时与队友交流战况,谷文与路安与他说话也是充耳不闻,路安不禁感叹:“现在的小孩子啊……”,后面的话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谷文也无可奈何地说:“刚开始为了和他打成一片,我也会跟他一起玩,后面越发觉得他有点上瘾,劝也劝不动,连四叔四婶都管不了。”

    “姐,我没上瘾,我是跟同学约好了就打这一会儿,平时上学老师都不让带手机,我们都没时间玩。”谷盛听到说他还有点不服气。

    “不上瘾就行,男孩子打打游戏放松放松也很正常。”路安打圆场道。

    “安安姐,你会打吗,我们一起吧。”谷盛问。

    “好啊,改天。”路安不想让小孩子觉得自己太像个爱说教的大人,因为她也讨厌这样的人,就没拒绝邀请。

    “你可别把你安安姐带坏了呀。”谷文对谷盛说。

    “哈哈哈,不会,你不怕我把他带坏就行。”路安笑说。

    “你可别这么乐观,小孩子有时候可气人了。”谷文对路安说。

    路安以为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应该懂事了,不会动不动就哭了,彼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这天晚上,路安留在了谷文家,谷文与她讲了许多谷逸和陈淑娴的爱情故事。

    高中时,谷文就跟路安和言雅说:“可惜你俩都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我就把我四叔介绍给你们了,他真的长得超级帅,医学生,很有前途的。”

    只是那时的路安眼里只看得到瘦瘦高高、爱穿白色卫衣、爱打篮球的江行舟,言雅心心念念的则是戴着眼镜埋头苦读、成绩从未掉过前三的班长莫原。

    直到大学时,谷文带着她俩参加谷逸的婚礼,才得以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帅哥。

    俊朗立体的脸庞,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睫毛比女孩还要长翘,笑容像冬日的暖阳照得人心暖暖的,笔挺的西装显得腿格外得修长,而他身边的新娘与他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皮肤白到发光,黑色眸子里闪着点点光芒,清新淡雅的妆容更显眉目如画,紧身的闪钻婚纱衬得身材凹凸有致、气质脱尘,那是路安第一次觉得“新娘是最美的”这句话不是一句夸赞,而是在陈述事实,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自卑感,更是她对结婚充满幻想和憧憬的起源。

    谷文说到,谷逸毕业后原本打算留在霁城的,一次回青溪时,在车站遇见了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丽少女陈淑娴,他一见倾心,当下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送人有点不舍而已。”陈淑娴回道。

    谷逸至今都不知道,那天陈淑娴送的是她的初恋男友,两人原本是同学,得知男友要去部队当兵,她一气之下提出分手,却在他离开时后悔不已,追到车站为时已晚,两人就此错过。

    陈淑娴跟谷逸说的是在他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却对谷文坦白了这件往事,也许觉得女孩会更理解女孩,也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谷文从不是多事之人,也从未与谷逸提起。

    陈淑娴是卫校学生,毕业后在青溪人民医院做护士,谷逸为了爱情毅然选择回到青溪工作,小县城工资虽不高,却也安稳舒适,他熬夜加班只为多挣钱给她换大房子、吃穿用度都买最好的,只要他在家,一切家务都由他包揽,有了谷盛后,更是化身超级奶爸,将她和孩子照顾得井井有条。

    陈淑娴对谷文说:“虽然年少时有过遗憾,但我非常满足现在的生活,爱情是虚无缥缈的,现实的温暖却是触手可及的。我已经没那么贪心了,既要又要,也许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谷文在与路安说起这些时,眼里闪着光,她说:“我觉得四婶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但这份幸运是她值得拥有的,她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活得通透,我一直在向她学习。”

    “你已经很通透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属于自己的丰富的世界,不会受外界干扰,做事永远这么洒脱。”路安说。

    “这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其实我也会内耗,会焦虑急躁,努力工作却得不到相应回报,我也会觉得非常挫败,觉得不公平,也是最近两年才觉得自己稳下来了,不慌了,懂得了去向更优秀的人学习,去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努力,不再频频回头沉湎于过去,或与身边一些不好人和事纠缠不清,耗费不必要的精力。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当然要浪费在喜欢的事上,比如追一部喜欢的剧、听一场期待已久的演唱会、陪伴家人。”

    “那爱情呢,你真的一点都不期待爱情吗?”

    “我可能很早就意识到了爱情是可有可无的,所以无所谓期待不期待,遇到了当然很好,遇不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我一个人过得也很好。”

    “我得向你学习,什么时候我也能修炼得如此波澜不惊就好了,现在我虽然没做好结婚生子的准备,但我还是非常期待爱情的,虽然知道爱情会伴随着伤害与痛苦,但还是死性不改,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很正常啊,人要接受自己的欲望,我也有所求,只是不是爱情罢了,我希望家人都平安健康,希望工作顺利,希望早日退休、回家种地。”

    每次与谷文聊完,路安都会觉得身心舒畅,她不会强制输入自己的观念给别人,无论路安做什么都会表示支持理解,人生得此知己也是幸运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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