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家主急信。”

    “要事,速回。”

    一弟子将字条递给窦淮桉,窦淮桉仅看一眼,字条便在其指间化为灰烬。

    窦淮桉面沉似水,吩咐道:“此数人,我带走,余者,交由官府处置。”

    窦淮桉所指几人,自是包括温雪宁。

    温雪宁挣扎着不愿随他们离开。

    “为何?你不愿?”

    窦淮桉上前,饶有兴味地问她。

    温雪宁看着这张脸,倔强摇头,心中暗自吐槽:“才不想与你有何瓜葛,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当然,窦淮桉无法听见温雪宁丰富的内心活动,仅是微微一笑。

    “你如今与这鬼香案脱不了干系,那女子指名道姓说与你有关。随我走,若你蒙冤,我定还你清白,还你自由。”

    温雪宁怎会信他,可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想脱身,想要查清楚姐姐真正的死因,如果禾蝉落在了窦家手中,怕是也不会好过,错过了这次,再想遇禾蝉就难了。

    温雪宁没办法,只好扮猪吃虎答应了窦淮桉,和他去窦家。

    窦家偏居山中,犹如世外桃源,与世隔绝,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仙家。

    然而,与其他名门仙家迥异的是,他们的先祖并非出身于名门望族,而是商贾之家,曾经富甲一方,四处奔波,而后听闻受高人指点才归隐山林,在此安居。

    诚然,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一路颠簸,温雪宁毫无睡意,车内仅她一人,百般无聊地望着窗外,日光渐落西山。

    离窦家尚有很长一段路,温雪宁心想,前世亦是如此乘马车上山,只是,今昔心境迥异,前世少女天真烂漫,满心期待,而今却只觉,此处无比伤人。

    怎么岁数越大,自己也如此多愁善感了。

    夜色渐浓,蓦地,马车骤停。

    温雪宁被风吹,心下一惊,莫非窦淮桉察觉了什么?

    “到了,下车吧。”

    窦淮桉的声音传来。温雪宁稍松口气,整理衣衫,下了车。

    眼前赫然一座宏伟府邸,门口立着两名弟子,见窦淮桉后,恭谨行礼。

    窦淮桉携温雪宁入府,一路上,所遇弟子皆向窦淮桉问好,眼神却好奇地打量着温雪宁,要知道,他家大公子可从来不会带女子回家的。

    温雪宁颔首垂眸,竭力使自己不引人注目。

    窦淮桉将她代入偏院的一处屋子前。

    “进去吧,在此等我,有事会派人来寻你。”

    窦淮桉言罢,转身离去。

    窦淮桉瞧了瞧朦胧夜色,深林翠竹叫隐约可听见鸮叫。

    他佩剑进入一间屋子,屋中主人显然已等候多时。

    “家主。”

    窦淮桉拱手行礼。

    坐在椅上的人此时方才睁眼,此人虽已年过花甲,两鬓斑白,却慈眉善目,一脸安详和煦。

    “起身罢,无需多礼。唉,老三现下如何了?”

    “回禀家主,老三已交由戒律堂,依家法处置。”

    窦家家主脸色微变,良久无言,终是叹了口气。

    “唉,孩子们大了,惹事也多。你们几人皆是我看着长大的。”

    其言下之意,分明便是知晓窦家几子为争家主之位明争暗斗,他却也无可奈何。偌大家业,众人皆虎视眈眈。

    “这鬼香,可有线索了?”

    “回禀家主,暂时尚无头绪。”

    “听闻你将欢意楼砸了?”

    窦淮桉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罢了,此事暂且不论。我急召你回来,并非为此。如今景贞帝仙逝,天下大乱。仙帝无子,仅有两位公主在仙宫大乱时逃出。

    窦淮桉无需思考,便知皇家艳骨血脉,可祭阵为剑,平天下乱。

    仙帝曾对窦家有恩,如今孤女流落他乡,若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家主放心,寻找两位公主之事,交予我即可。”

    “如此甚好,我听闻数日前有人密报,两位公主已至江淮一带,画像在此。”

    窦淮桉接过画像,道谢后离去。

    “那这鬼香案如何处置?”

    “不必着急,你自行定夺即可。”

    出了屋子,窦淮桉随手将画像烧毁,沉默离去。

    温雪宁步入房间,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约,一桌数椅。她行至椅前坐下,心忖后续之举。

    温雪宁绕行房间一周,查看有无可用之物。她附身轻察四周。

    墙上有幅画,实丑。

    她上前,手指轻触,似有发现,闻咔嚓声,暗格开,内有泛黄册子一本。

    温雪宁心一惊,取册细观,所记为窦家作息与禁令。

    虽前世已熟稔,见之仍心起波澜,忽闻门外脚步声,思绪被打断。

    温雪宁速将册子藏起,坐回椅上,佯装无事。窦淮桉入房,见温雪宁静坐,眼神疑惑。

    至桌前,置食物与水,凝视温雪宁言:“送食于你,今日已晚,早些歇息。”

    温雪宁未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忙前忙后。待一切安排妥当,窦淮桉再次离开房间。

    温雪宁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未被察觉出异常。

    窦家饭菜不至于清汤寡水,窦淮桉送来的,是一晚牛肉面,还放了些许辣子,多少年没吃过这一口了,温雪宁也确实饿了,将那碗面吃了个干净。

    翌日,飞鸟鸣叫,清晨山中蒙蒙雾气让人神清气爽。

    温雪宁一早就被请到了窦家前厅,众弟子纷纷驻足围观昨日大公子带回来的女子,不过看温雪宁这邋里邋遢的样子,忍不住嘲笑。

    和温雪宁一起来的,还有那已无意识的老鸨,被绑着的那名抱着老鸨的女子。

    窦淮桉皱着眉走上前去,冷声道:“抬头,说话。”

    那女子比温雪宁穿的要整洁的多,只不过此时被绑着跪在地上,她头发被甩的凌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口中一直嘟囔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公子,也许这姑娘是被吓坏了,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一个弟子担忧道,窦淮桉看她这样,总不能把人的嘴巴撬开吧,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了个疯子,要么就是邪祟上身,真的被吓到了,也许被鬼香影响了心智,要么就是装的。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啊,窦淮桉并未做出判断,只是任由这女子继续疯癫,转头又幽幽地看了眼一旁冷漠的看戏的温雪宁。

    这女子全然没了昨日指认温雪宁那般嚣张,在一旁的温雪宁默默的看着她演戏。

    她开始只觉得这女子熟悉,奈何一切变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还没来得及想这女子是谁,就被老鸨袭来。

    现在想来,还有些意外。

    温雪宁心道:“演,继续演,这仙城内戏子估计都没她会演。”

    如果不是顾忌这是窦家,温雪宁真想给她两耳光了。

    当年姐姐花魁名声远扬,有人不远千里只为一睹芳容,这女子名禾蝉,在这欢意楼里本和姐姐莫名的要好,但在姐姐去世后不久便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姐姐离世之后不久,又一位名动一时的欢意楼花魁成了她手中操控的提线木偶。

    温雪宁前世调查得知,这个名叫禾蝉的女子绝不似表面那般单纯无害。

    尽管她以妓女身份示人,但却从不接待客人。老鸨也只知道她双亲已逝、孤苦伶仃,所以才来到欢意楼谋生。然而,温雪宁曾在上辈子一次偶然的交锋中领教过此人的厉害之处,其身手之矫健令人不敢小觑。

    长久以来,温雪宁始终坚信姐姐的惨死与禾蝉脱不了干系。

    只是此人实在太过狡猾,将自己的真实面目隐藏得极深,令她难以找到确凿证据去无端指责一个弱女子。

    “就是她!就是她啊!全都是因为她呀……”禾蝉再度开始胡言乱语地瞎喊一通,她以为装疯卖傻这窦家就能放过她?简直可笑。

    周围的众多弟子皆因怕刺激了她而不敢轻易靠近,窦淮桉心中略感烦躁,于是示意一名弟子出手,只见那弟子一掌拍下,禾蝉当即晕厥过去,世界终于恢复宁静。

    温雪宁闻声转头,恰好迎上窦淮桉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温雪宁不明所以,眼神避开窦淮桉,有些心虚的瞥向外面。

    “她说件事情真的和姑娘有关,姑娘你怎么看呢?”

    窦淮桉眼睛微微眯着,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闲的坐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温雪宁话里话外有些听不懂他什么意思,说的没头没尾的。

    她顿了一下,抬手比划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与姐姐自小相依为命,迫不得已才来的这青楼,姐姐忍不了屈辱服毒自尽,而我也只不过是这欢意楼里一个打杂的,不知公子问的,奴家怎么知?”

    温雪宁继续装傻充愣。

    “那么她为什么偏偏指向你?那老鸨又为何要让你一个哑巴买香粉?”

    窦淮桉问的这话倒是点醒了些温雪宁,她为什么会重生,又为什么重生后得一切都与前世的原始起点不一样了,这不由得让她细思极恐起来,难道真的是因为巧合吗?还是她前世单纯的心思压根没注意这些。

    似乎一切都有点匪夷所思了,她模糊的前世记忆,还有临死时的那个男人……

    不过现在没时间想太多,她得把眼前那男人糊弄过去。

    温雪宁抬手又比划道:“公子有所不知,姐姐生前是这欢意楼里一代花魁娘子,自然与这里的姐姐们有一些矛盾,禾蝉姐姐与我姐姐有些过节,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哪里想到禾蝉姐姐会计较这么多年,再说,公子怎能信一个疯子的话?”

    温雪宁比划完放下去,面色平静的看向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窦淮桉。

    她定不会将一些她知道的东西告诉窦淮桉,只好模模糊糊的搪塞过去。

    温雪宁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窦淮桉相信她的说辞,以窦家的势力,想知道什么,也只是挥一挥手的事情。

    “那么,老鸨又为何偏偏让你去买香粉呢?”

    温雪宁觉得,窦淮怀疑到这里挺难得的,毕竟她一个打杂的,平时去给姑娘们买香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日里欢意楼的香粉都是一个香味,我就想着,既然要有重要的客人要来,自然是要弄些有特点的香才好,所以自作主张才去了东街十二巷的……”

    窦家家主让窦淮桉自己解决这件事儿,这个烂摊子摆在眼前,不接也得接。

    温雪宁是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温雪宁佯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哆哆嗦嗦的闭口不言。

    窦淮桉见状,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温雪宁面前,低头凝视着她。

    “此事暂且不论,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你一个聋哑之人,为何总是对我避之不及?还有,又是如何看出那老鸨和这女子有问题?”

    窦淮桉直截了当地问道。

    温雪宁心中一紧,但她迅速镇定下来,继续用手比划着。

    她不知道窦淮桉是怎么看出来她的伪装的,温雪宁自认为自己的演技还可以。

    她焦急地比划着,煞有介事地胡言乱语。

    “我虽口不能言,耳不能闻,但我心明眼亮。那老鸨时常行为怪异,我早已察觉不对劲。而这女子,我常见她与老鸨私下交流,神情闪烁,定有隐情。当年她与姐姐的事情,楼里的姑娘人尽皆知。”

    窦淮桉审视着温雪宁,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一丝破绽。

    然而,温雪宁始终保持着无辜的神色,让人难以捉摸。

    她不说,窦淮桉没有证据,便是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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