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实在太痛了。
她忍不住皱眉，正要答话，陈斐已经代她开了口。
“多谢傅大人相救，这位是东宫殿下的伴读，景川侯爷、中军府左都督杨希偃杨大人家的公子。”
男人拧着眉想了想：“东宫伴读……杨家老四？”
令箴点头，勉强站起来，拱手道谢：“多谢大人相救……”姓傅？看起来是个武将，有些面善……
陈斐在她耳边低声介绍：“这是福建总兵手下的傅成穆傅参将。”
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
这傅大人也是个颇为传奇的人，家中原是广东的皇商，不得科考入仕，他便捐银入了福建的军营，屡立战功，短短几年之内从无名小卒爬到福建仅次于副总兵的四品参将，前不久还得了朝廷的褒奖。
今年好像还不满三十？
此前她知晓这位傅大人时便很钦佩了，今日一见果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总之很是惊艳。
她只能恭敬地再次道：“多谢傅大人。”
傅成穆淡淡颔首：“举手之劳。杨四公子走路也当心些。”
杨令箴有些尴尬。
后边又有人骑马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见了地上的麋鹿，拍着胸膛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出事，傅大人，真是幸亏有你了！不然我可要闯祸。杨公子，你没事吧？”
这个官员好像是通政司的，她忘了名字，摇头道：“我没事。”
傅成穆拽着缰绳驭马转头，临走瞥了她一眼。
“你最好不要进林子打猎，我走了。”
杨令箴站在原地，有些说不上来的气闷。
她的箭术也是很好的，傅大人错认了她！
通政司的官员知道景川侯最看重这个儿子，下马絮絮叨叨地：“真是对不住，那麋鹿原是我射中了后腿，却没有及时逮住，叫它逃到这边，幸好有傅大人。你伤到哪里了吗？”
她不愿生事，摆手道：“我真的没事，大人自去行猎吧。”
这官员又道歉了几句，才上马离开。
有锦衣卫过来将那射死的麋鹿捡走了。
除了方才为杨令箴和傅成穆介绍身份，陈斐便一直保持缄默，此时方开口。
“杨公子，你是不是磕到膝盖了？奴才去为你寻太医！”
杨令箴拉住他：“别去了！兴师动众的，倒叫别人猜疑。”
这太监却十分固执：“杨公子是被我推到地上，若是殿下知晓，奴才一定会被问罪的。”
原本还感念这人方才不顾危险上前阻挡，但是现在这么冥顽不灵就很讨厌了！。
她耐着性子道：“我还没谢过你方才阻挡，若非傅大人及时射箭，你肯定要被麋鹿踏伤的。太子殿下就算知道也不会追究你，若你实在担心，我不对太子殿下说此事就是了。我真的不想请太医。”
太医一来，肯定要把脉。小时候还不要紧，但是如今来了天葵，从脉象上便能分出男女了。
她怎么敢请太医！
陈斐抿着嘴：“不行，膝盖一旦落了伤不及时医治，若是留下残疾，以后便不能入仕了。”
杨令箴心浮气躁，皱眉道：“我说了，不用请太医！你若实在固执己见，那就去吧！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我又不领你陈大公公的情，你这是何必呢？”
他秀气的桃花眼中顿时浮现不解，十分委屈的模样，轻声道：“你就这么记恨我揭发你同四皇子来往吗？我……我也是为你好。”
杨令箴想起自己罚跪的那两个时辰就来气。
虽然她确实不该私下和四皇子来往，但要不是他多事告诉太子，她哪里会遭这个罪？
令箴不耐烦地压低声音：“陈斐，你是我什么人啊？我根本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你不要总是盯着我了！”转身就走，也没心思打猎，一瘸一拐地回承光殿。
她是从侧边角门进去的，第一眼便发现皇上和皇后都不在御座上，应该是去阅看官员的猎物了。
杨令箴特意放慢脚步掩饰伤口，原本就是不想让太子知道，他却若有所觉般回过头来。
她抿抿唇，慢慢回了席位上，陈斐才越过她站回太子身边。
这太监肯定又要如实禀报了。
她灰心地想着，正琢磨要如何推掉请太医的事情，余光见着太子同陈斐说了两句什么，回头看了她两次，稍微倾近一些打量她，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白。”
杨令箴惊讶。
陈斐竟然没说吗？还是被她骂得转性了？
她一边打腹稿一边回答，说话便有些慢：“我……方才有一只麋鹿冲了过来，我被吓着了。”还是隐瞒了膝盖上的伤。
太子皱眉，正要再问，殿门口却传来清脆的净鞭声。
皇上回来了。
众人都要起身行礼，皇帝朗声笑道：“都免礼，这样的场合，都松快些。方才那只成年麋鹿是哪位爱卿所猎？”
锦衣卫手执一只羽矢上前回禀：“是福建参将傅成穆所猎。”
皇帝饶有兴致道：“麋鹿是吉兽，当为今日之首。静渊何在？”
文武百官都艳羡地看向武官之中起身的男子。
皇上日理万机，能记住一个臣子的字，多荣耀的事啊！尤其是傅大人还这么年轻，大家就更羡慕了。
傅成穆沉稳道：“回禀皇上，是通政司林大人射中麋鹿的后腿，这麋鹿奔跑受阻，臣才得以射中，不敢领此功劳。”
皇帝挑眉：“哦？林爱卿，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身手。”
林大人满面通红地站了起来，他身材清瘦，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官，皇上这是打趣他呢！
百官十分捧场地笑起来。
林大人急忙道：“傅大人言重了！我是碰运气才射中，那麋鹿发了狂，若非傅大人相助，杨小公子定然要被冲撞得受伤了！我差点酿祸，哪里还敢揽功劳？”
东宫殿下唯一的伴读是景川侯杨家的儿子，可算是顶有名了。
皇帝转头便朝皇子席位这边看来：“杨四，你去打猎了？”
杨令箴老老实实回话：“小人贻笑大方，刚进场便被麋鹿吓着了，一只猎物也没打着，幸亏有傅大人。”
皇帝笑起来，杨家老四自小进宫伴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和善道：“这么不小心啊？倒没继承你父亲的功底，也就读书还成，以后还是老实做个文官吧。”
景川侯杨希偃，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战功赫赫，当年广西瑶人作乱，持续三年之久，一连战死了三位总制军务，第四位总制军务便是他，一举平定瑶乱。
杨都督前不久去河北巡视军务，今日才不在这春狩中。
杨令箴察觉到妃嫔席位中一道冷厉的视线，那妃子穿着鹅黄流彩暗花云锦衫裙，外罩铺翠图金霞帔，娇艳动人。
这是她的嫡长姐杨清元，今上的婕妤。
她琢磨着皇上这是随口一说，还是打算让她荫父恩做个文官，又或者是叫她科考中进士呢？面上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皇帝笑道：“既然傅爱卿和林爱卿谦让，索性都赏黄金百两。今日趁兴，让御膳房来处理了麋鹿，爱卿们一道尝尝鹿肉。”
百官谢赏。
五岁的元寿公主扯了扯四皇子的袖子：“哥哥，哥哥？你在看什么啊？咦，是太子三哥吗？”
四皇子收回视线：“怎么了？”
元寿公主疑惑道：“鹿肉是什么味道？我能吃鹿肉吗？”
鹿肉是大补之物，小孩子怎么能吃？四皇子笑着摸了摸公主的丫髻：“鹿肉不好吃。”
元寿公主嘟起嘴，见皇兄招来他的大伴柳如意，低声吩咐了两句，柳大伴便退下了，好像……是去御座那边？
她着急起来：“哥哥，你怎么叫大柳去找娘啊？我又没吃鹿肉，你还要告状！”
四皇子忍俊不禁：“不是告状，你放宽心吧。”
元寿公主狐疑地看着他，紧紧盯着御座，柳大伴拉着娘身边的大姑姑说了两句什么，大姑姑又去向娘回禀，娘微微一愣，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小公主紧张起来，娘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哥哥？
皇后思索片刻，转头对皇帝笑道：“我瞧令箴这孩子状况不大好，别是被鹿冲撞了。让我的医女去给他瞧瞧，如何？”
元寿公主舒气：“哥哥果然没有骗我！”
没听见哥哥说话，转头一看，他又盯着太子三哥那边了。
杨令箴却是冷汗都要下来。
皇后娘娘的医女？一旦把脉，她更要完蛋。
她将手藏在桌下，悄悄拽了拽太子的衣袖。
太子不动声色地站起，拱手恭顺道：“儿臣代令箴谢母后关怀。只是坤宁宫的医女是专为母后调理凤体，他一介白身，怎好僭越？真是折煞了他。”
皇后娘娘闻言，面上半点被驳回提议的不悦也无，只温和颔首：“太子说得是。”便不再提此事。
皇帝听着继妻和儿子的对话，不置一辞。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杨令箴撑着额头思索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提起这话。
皇后娘娘从来贤良守礼，或许是顾忌自己继后的身份，太子又是她的旧主孝端皇后所生，窦皇后是几乎从不过问东宫事务的。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关心自己一个东宫伴读？
忽然听见太子轻声说：“你回去歇着吧。”
她回过神，抬头看去。
太子正皱眉盯着她：“脸色这么差，难不成真是被吓着了？你回镜清斋去休息，我见过外祖父便去看你。”
孝端皇后生父承恩侯，蒙圣恩在工部当差，宫中规矩森严，太子很少叫承恩侯府的人进宫，只有这种场合才会见一见外祖。
她的膝盖确实越来越痛了，太子这么说，她更不想继续待下去，顺势起身：“……那我走了。”
太子颔首。
**
镜清斋是太子在西苑的寝殿，往常夜宿西苑时，令箴便住镜清斋东边的一座两进院子。
宫里的内侍一辈子都在研究怎么伺候人，功夫很周到，进屋时，热水已经备好了。
屏退下人，独处总算轻松一些，坐在床上褪了鞋袜，挽起裤脚一看，两只膝盖都破开口子，血已经凝固了，雪白的膝裤一直到脚踝处被染成暗红色。
啧，难怪这么痛。
她从沐盆中捞起热水浸着的巾子，拧得半干，轻轻擦洗伤口。
房门忽然被轻轻叩了两声。
杨令箴只以为是内侍，随口道：“进来。”
槅门没有拴上，从外面轻轻一推就开了，来人却不是内侍，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狐腋箭袖，系着攒珠银带，头上扣一顶红绒簪缨描金暖帽，朗目疏眉，俊秀文质，丰姿嶷然。
来人朝她一笑：“你果然在这里。”
杨令箴瞪大眼睛。
竟然是四皇子！
她忍不住皱眉，正要答话，陈斐已经代她开了口。
“多谢傅大人相救，这位是东宫殿下的伴读，景川侯爷、中军府左都督杨希偃杨大人家的公子。”
男人拧着眉想了想：“东宫伴读……杨家老四？”
令箴点头，勉强站起来，拱手道谢：“多谢大人相救……”姓傅？看起来是个武将，有些面善……
陈斐在她耳边低声介绍：“这是福建总兵手下的傅成穆傅参将。”
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
这傅大人也是个颇为传奇的人，家中原是广东的皇商，不得科考入仕，他便捐银入了福建的军营，屡立战功，短短几年之内从无名小卒爬到福建仅次于副总兵的四品参将，前不久还得了朝廷的褒奖。
今年好像还不满三十？
此前她知晓这位傅大人时便很钦佩了，今日一见果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总之很是惊艳。
她只能恭敬地再次道：“多谢傅大人。”
傅成穆淡淡颔首：“举手之劳。杨四公子走路也当心些。”
杨令箴有些尴尬。
后边又有人骑马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见了地上的麋鹿，拍着胸膛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出事，傅大人，真是幸亏有你了！不然我可要闯祸。杨公子，你没事吧？”
这个官员好像是通政司的，她忘了名字，摇头道：“我没事。”
傅成穆拽着缰绳驭马转头，临走瞥了她一眼。
“你最好不要进林子打猎，我走了。”
杨令箴站在原地，有些说不上来的气闷。
她的箭术也是很好的，傅大人错认了她！
通政司的官员知道景川侯最看重这个儿子，下马絮絮叨叨地：“真是对不住，那麋鹿原是我射中了后腿，却没有及时逮住，叫它逃到这边，幸好有傅大人。你伤到哪里了吗？”
她不愿生事，摆手道：“我真的没事，大人自去行猎吧。”
这官员又道歉了几句，才上马离开。
有锦衣卫过来将那射死的麋鹿捡走了。
除了方才为杨令箴和傅成穆介绍身份，陈斐便一直保持缄默，此时方开口。
“杨公子，你是不是磕到膝盖了？奴才去为你寻太医！”
杨令箴拉住他：“别去了！兴师动众的，倒叫别人猜疑。”
这太监却十分固执：“杨公子是被我推到地上，若是殿下知晓，奴才一定会被问罪的。”
原本还感念这人方才不顾危险上前阻挡，但是现在这么冥顽不灵就很讨厌了！。
她耐着性子道：“我还没谢过你方才阻挡，若非傅大人及时射箭，你肯定要被麋鹿踏伤的。太子殿下就算知道也不会追究你，若你实在担心，我不对太子殿下说此事就是了。我真的不想请太医。”
太医一来，肯定要把脉。小时候还不要紧，但是如今来了天葵，从脉象上便能分出男女了。
她怎么敢请太医！
陈斐抿着嘴：“不行，膝盖一旦落了伤不及时医治，若是留下残疾，以后便不能入仕了。”
杨令箴心浮气躁，皱眉道：“我说了，不用请太医！你若实在固执己见，那就去吧！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我又不领你陈大公公的情，你这是何必呢？”
他秀气的桃花眼中顿时浮现不解，十分委屈的模样，轻声道：“你就这么记恨我揭发你同四皇子来往吗？我……我也是为你好。”
杨令箴想起自己罚跪的那两个时辰就来气。
虽然她确实不该私下和四皇子来往，但要不是他多事告诉太子，她哪里会遭这个罪？
令箴不耐烦地压低声音：“陈斐，你是我什么人啊？我根本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你不要总是盯着我了！”转身就走，也没心思打猎，一瘸一拐地回承光殿。
她是从侧边角门进去的，第一眼便发现皇上和皇后都不在御座上，应该是去阅看官员的猎物了。
杨令箴特意放慢脚步掩饰伤口，原本就是不想让太子知道，他却若有所觉般回过头来。
她抿抿唇，慢慢回了席位上，陈斐才越过她站回太子身边。
这太监肯定又要如实禀报了。
她灰心地想着，正琢磨要如何推掉请太医的事情，余光见着太子同陈斐说了两句什么，回头看了她两次，稍微倾近一些打量她，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白。”
杨令箴惊讶。
陈斐竟然没说吗？还是被她骂得转性了？
她一边打腹稿一边回答，说话便有些慢：“我……方才有一只麋鹿冲了过来，我被吓着了。”还是隐瞒了膝盖上的伤。
太子皱眉，正要再问，殿门口却传来清脆的净鞭声。
皇上回来了。
众人都要起身行礼，皇帝朗声笑道：“都免礼，这样的场合，都松快些。方才那只成年麋鹿是哪位爱卿所猎？”
锦衣卫手执一只羽矢上前回禀：“是福建参将傅成穆所猎。”
皇帝饶有兴致道：“麋鹿是吉兽，当为今日之首。静渊何在？”
文武百官都艳羡地看向武官之中起身的男子。
皇上日理万机，能记住一个臣子的字，多荣耀的事啊！尤其是傅大人还这么年轻，大家就更羡慕了。
傅成穆沉稳道：“回禀皇上，是通政司林大人射中麋鹿的后腿，这麋鹿奔跑受阻，臣才得以射中，不敢领此功劳。”
皇帝挑眉：“哦？林爱卿，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身手。”
林大人满面通红地站了起来，他身材清瘦，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官，皇上这是打趣他呢！
百官十分捧场地笑起来。
林大人急忙道：“傅大人言重了！我是碰运气才射中，那麋鹿发了狂，若非傅大人相助，杨小公子定然要被冲撞得受伤了！我差点酿祸，哪里还敢揽功劳？”
东宫殿下唯一的伴读是景川侯杨家的儿子，可算是顶有名了。
皇帝转头便朝皇子席位这边看来：“杨四，你去打猎了？”
杨令箴老老实实回话：“小人贻笑大方，刚进场便被麋鹿吓着了，一只猎物也没打着，幸亏有傅大人。”
皇帝笑起来，杨家老四自小进宫伴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和善道：“这么不小心啊？倒没继承你父亲的功底，也就读书还成，以后还是老实做个文官吧。”
景川侯杨希偃，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战功赫赫，当年广西瑶人作乱，持续三年之久，一连战死了三位总制军务，第四位总制军务便是他，一举平定瑶乱。
杨都督前不久去河北巡视军务，今日才不在这春狩中。
杨令箴察觉到妃嫔席位中一道冷厉的视线，那妃子穿着鹅黄流彩暗花云锦衫裙，外罩铺翠图金霞帔，娇艳动人。
这是她的嫡长姐杨清元，今上的婕妤。
她琢磨着皇上这是随口一说，还是打算让她荫父恩做个文官，又或者是叫她科考中进士呢？面上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皇帝笑道：“既然傅爱卿和林爱卿谦让，索性都赏黄金百两。今日趁兴，让御膳房来处理了麋鹿，爱卿们一道尝尝鹿肉。”
百官谢赏。
五岁的元寿公主扯了扯四皇子的袖子：“哥哥，哥哥？你在看什么啊？咦，是太子三哥吗？”
四皇子收回视线：“怎么了？”
元寿公主疑惑道：“鹿肉是什么味道？我能吃鹿肉吗？”
鹿肉是大补之物，小孩子怎么能吃？四皇子笑着摸了摸公主的丫髻：“鹿肉不好吃。”
元寿公主嘟起嘴，见皇兄招来他的大伴柳如意，低声吩咐了两句，柳大伴便退下了，好像……是去御座那边？
她着急起来：“哥哥，你怎么叫大柳去找娘啊？我又没吃鹿肉，你还要告状！”
四皇子忍俊不禁：“不是告状，你放宽心吧。”
元寿公主狐疑地看着他，紧紧盯着御座，柳大伴拉着娘身边的大姑姑说了两句什么，大姑姑又去向娘回禀，娘微微一愣，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小公主紧张起来，娘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哥哥？
皇后思索片刻，转头对皇帝笑道：“我瞧令箴这孩子状况不大好，别是被鹿冲撞了。让我的医女去给他瞧瞧，如何？”
元寿公主舒气：“哥哥果然没有骗我！”
没听见哥哥说话，转头一看，他又盯着太子三哥那边了。
杨令箴却是冷汗都要下来。
皇后娘娘的医女？一旦把脉，她更要完蛋。
她将手藏在桌下，悄悄拽了拽太子的衣袖。
太子不动声色地站起，拱手恭顺道：“儿臣代令箴谢母后关怀。只是坤宁宫的医女是专为母后调理凤体，他一介白身，怎好僭越？真是折煞了他。”
皇后娘娘闻言，面上半点被驳回提议的不悦也无，只温和颔首：“太子说得是。”便不再提此事。
皇帝听着继妻和儿子的对话，不置一辞。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杨令箴撑着额头思索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提起这话。
皇后娘娘从来贤良守礼，或许是顾忌自己继后的身份，太子又是她的旧主孝端皇后所生，窦皇后是几乎从不过问东宫事务的。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关心自己一个东宫伴读？
忽然听见太子轻声说：“你回去歇着吧。”
她回过神，抬头看去。
太子正皱眉盯着她：“脸色这么差，难不成真是被吓着了？你回镜清斋去休息，我见过外祖父便去看你。”
孝端皇后生父承恩侯，蒙圣恩在工部当差，宫中规矩森严，太子很少叫承恩侯府的人进宫，只有这种场合才会见一见外祖。
她的膝盖确实越来越痛了，太子这么说，她更不想继续待下去，顺势起身：“……那我走了。”
太子颔首。
**
镜清斋是太子在西苑的寝殿，往常夜宿西苑时，令箴便住镜清斋东边的一座两进院子。
宫里的内侍一辈子都在研究怎么伺候人，功夫很周到，进屋时，热水已经备好了。
屏退下人，独处总算轻松一些，坐在床上褪了鞋袜，挽起裤脚一看，两只膝盖都破开口子，血已经凝固了，雪白的膝裤一直到脚踝处被染成暗红色。
啧，难怪这么痛。
她从沐盆中捞起热水浸着的巾子，拧得半干，轻轻擦洗伤口。
房门忽然被轻轻叩了两声。
杨令箴只以为是内侍，随口道：“进来。”
槅门没有拴上，从外面轻轻一推就开了，来人却不是内侍，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狐腋箭袖，系着攒珠银带，头上扣一顶红绒簪缨描金暖帽，朗目疏眉，俊秀文质，丰姿嶷然。
来人朝她一笑：“你果然在这里。”
杨令箴瞪大眼睛。
竟然是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