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瑜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何看上了孙策那个傻逼。
图他傻图他楞？还是图他穿衣露个肚脐眼？
在你心悦孙策这件事上，周瑜可以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无数次试图用暴力手段把孙策撵地远远地，但是奈何那小子实在皮糙肉厚，自己的武力威慑已经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再加上后来那一次，孙策重伤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你不吃不喝不睡快马加鞭赶来了军营，守在生死未卜的孙策旁边不声不响地哭了一夜。
周瑜看你那闷声不响只知道掉眼泪的架势就知道劝不住，只能默默地在身后陪着你，但你那时一心一意的全扑在昏迷不醒的孙策身上，不曾回头注意到周瑜陪着你守了一天一夜。
当孙策醒了，你高兴得又哭又笑的模样说实话真的好丑。
周瑜握着手里的锦帕在几步之外，却只能眼看着孙策艰难地强撑笑意，抬手用衣袖给你擦泪。
孙策刚刚苏醒，迷迷糊糊把现实当做了梦，说，他想娶你，他怕他等不及了。
你那时候也是被险些失去他的恐惧冲昏了头，忙不迭的就点头说好。
手中的锦帕到底被周瑜无意识的绞作一团。
这件事最后真的被提上了日程。或许是因为最近连连打仗，弟兄们伤亡太重，军营里压抑的气氛需要办点喜庆的事情来舒缓舒缓。
“就以周中郎将妹妹的名义出嫁如何？嗯……当初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用了江东大乔的名字，如今又要以周瑜妹妹名字出嫁，要不就叫周乔？”
“好难听的名字。”这是周瑜今天在议事桌上不知第几百次对你或者孙策提出的提议做出吐槽反驳，“周翠花周狗蛋都好过这个烂名字。”
烦，今天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惹人烦。
今天该死的孙策还露着自己该死的肚脐眼，烦。
一切都好烦。
想打人。
“公瑾，你好像对我有意见……哎哎哎哎哎，你别走啊，拜托我这辈分猛的一下下去这么多我都没吭声呢……”孙策嘟囔着，转眼又摆出一副欠揍的笑容，“哎，你说你怎么确定你就是哥哥，小婴儿长得都是一个样子，你们又是双胞胎，万一当时弄错了，你是后出生的那个……”
“砰！”
一声闷响。
周瑜缓缓吐出一口气，“安静了。”
孙策不省人事的趴在桌子上，周瑜抬起眼，就对上你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为何，周瑜居然在和你眼睛对上的瞬间，有一种被窥探到心事的慌乱。
“哥哥。”
“你好像和以前不太对。”
“哦？哪里不对，你说说看？”周瑜故作镇定，从袖子里摸出了绢帕擦拭着刚刚砸过孙策脑袋的琴角。
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不记得了。你不是说当年你带着我在许多世界穿梭，只是后来回归正轨后，那些记忆都被我忘记了吗？”
“……这样啊。”
往事忽然被提起，周瑜内心感到几分怅然。
许久，他忽然苦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拨了拨琴弦，“有些事情，经历的多了就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没有什么，能比你能够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更重要的了。
你狐疑的盯着周瑜，后者带着浅笑，抬头坦然的和你对视。
笑意不达眼底。
罢了，由你去吧。他想。
就让他站在阴暗逼仄的角落来承载所有的绝望与苦痛，让你能够站在阳光下享受无忧无虑的的幸福。
你原本以为你哥对你和孙策婚事的意见要持续很久，已经做好了该如何挖空心思两边协调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的，自从周瑜那天揍了孙策以后，似乎对于这场婚事的安排变得配合了不少。
“哥哥，你真的没有想对我说的了。”你托着脸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上看着周瑜一丝不苟的对比着散在桌案上的婚服布料。
听到你说话，周瑜掀起眼皮瞟了你一眼，接声道“没有”，然后两指挑出一件艳红色的料子来，“这个颜色呢，喜欢吗？”
“有什么区别吗？”你的心思不在婚服上，回答的敷衍。
“这个颜色浅一点，刚刚那个深一点。”周瑜认真的把刚刚给你看过的那个布料又找了回来，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深些的更衬你，但你要是喜欢这个浅色的，也都随你。”
“我还没试呢……”你懒得下榻，伸长了胳膊让周瑜把两件布料丢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适合哪件。”
周瑜的眼眸闪了闪，很快就恢复如常，“我是你哥，我当然知道。”
“啊是是是，小时候还一起光屁股洗过澡呢。”你口无遮拦，下场就是周瑜无情的把布料摁在了你脸上。
“我再说一遍，少跟张邈鬼混，给我离那混蛋远点。”
“啊好好好。”你胡乱应声，把两种红的布料从眼前扯下来，左右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太明显的区别啊，真难选啊。”
“那就两种料子都做一套来，到时候你看成品，都试一试，看喜欢哪件。”说着，周瑜把你手里的料子拿走，又从那一堆红彤彤里面挑了几件别的，托门外侍女转交给缝人。
半月后，五件嫁衣被送到了你的房间。侍女说原本是制了十件，但是被周中郎将怕你挑花眼，先替你筛选掉了其中五件，把剩下几件送来了。
你回忆了一下周瑜的衣品，颇为信任的点点头，“也好。”
末了，你还是选了那件深红的嫁衣，同时感叹你哥的眼光果然犀利。
说来着几日都没见到周瑜，你让侍女把嫁衣拿下去熏香，问了他在何处，抬腿寻了过去。
“哥哥！”你毫不顾忌地一把推开了周瑜的房门，把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拦在你面前。
“你怎的来了。”
周瑜反常的模样让你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看去，只见是一件你没见过的深红色嫁衣，制式华美，端端正正地挂在他的房中。
“诶，这一件是被哥哥筛掉的吗，很漂亮啊。”
你绕开了周瑜，走到了那件嫁衣前，“为什么筛掉，明明很好看啊。”
周瑜的眼神有些躲闪，下意识避过脸去不看你，“不行，这件不行……嗯，工期有些紧张，这件的做工，有些问题……对，做工不行。”
“啊，这样吗，问题很大吗？看不出来啊……真可惜，我还挺喜欢这件的，真好看……”
他当然知道你喜欢。
因为那一次，那么多嫁衣里，你也是一眼就挑中了这件。
“那个，给你挑的头冠在这，本来打算明天给你送去的，既然来了要不要先看看？”周瑜简直是手忙脚乱的拖来一个大箱子，打开后里面的珠光璀璨险些闪瞎你的眼。
“居然打了这么多啊……”
“挑自己喜欢的大婚上戴，其余的可以融了打别的首饰，做你的陪嫁。”
“啊？哥哥准备的？你哪来这么多钱，别是把自己卖了吧？”你诧异道。
周瑜“啧”了一声，拾起一根簪子在你头上敲了一下，“胡说什么，让你选就选。”
真是难得豪气啊。
你兴冲冲的把那些首饰拿出来在周瑜桌台上摆满了，金灿灿的一大片，你左看右看，选不好了，“哥哥，可以喊女官进来帮我都试一试吗？”
“你想试哪个？”
周瑜趁着你摆弄首饰的时候，把嫁衣收去了角落，还寻了块绸布遮上免得落灰。
“都想试。”
“那我来吧。”
周瑜说着，几下拔去了你发间所有的簪钗，微黄的发丝瀑布般垂了下来。他在自己的妆奁里翻找了一下，寻出了护发的精油和檀木的梳子。
你好奇的在周瑜给你梳头的时候扒拉起他的桌台，试图找点好玩的东西出来，“好精致啊，一点都不像江东的做派……说来我看孙策他们好像不见怎么梳妆的。”
“他们不梳妆。”周瑜换成了肯定句，“江东男儿都不梳妆，觉得娘气。”
“那哥哥……”
“母亲教的。”
你们之间的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你现在和周瑜所处的地方，就是母亲当年在舒城的旧居。你这次出嫁，也是要从这里嫁出去的。
周瑜开始为你盘发，“不说话？隐鸢阁的那位，不教你这些吗？”
“啊，你说隐鸢阁的前辈们吗？嗯……他们的审美大多还停留在八百多年前吧……”
“呵……真是不死的……”
“哥。”你无奈的把他叫住，随手抓了个钗子往后递过去，却差点扎在他脸上，“试试这个怎么样。”
周瑜歪头躲开，“别乱戳。”
他一只手按着刚刚盘好的发髻固定，另一只手的手越过你在桌台上找了一会，“用这个吧，母亲留下来的。”
“她应该，很想看到你出嫁的。”
你从镜子里看到的周瑜面色认真，手法颇为娴熟，忍不住调侃道，“哥哥对女子的发髻盘法倒是熟练，莫不是经常给别的姑娘家盘过？”
“……没有，只给你盘过。”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法也笨拙，被你嫌弃了好几次，只是这些……你已经不记得了。
“我不信。”
“爱信不信。”
你笑嘻嘻的把手往后伸去捣乱，抓住周瑜垂在胸前的那缕发，“你明明给自己梳发的时候只会……”
“你要是再敢学张邈那个混球说话我就要考虑踏平陈留了。”
“哥，错了，咱不至于。”
周瑜不再和你插科打诨，只专心手里的动作。
你不知道，前几天孙策从扬州跑来看你，但是到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了，踌躇了好久到底没打扰你少见的好眠，拉着周瑜在院子里喝酒。
那天周瑜喝得很多，多到孙策都忍不住阻拦。但是周瑜不停，反而扯过了孙策的衣服把人揪过来，“我说，我就这一个妹妹，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
“我知道她喜欢你，我也知道我拦不住，那种内心控制不住的欢喜，我啊，可太明白了。”
“所以你要是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好，哪怕敢对她大声说一句话，我肯定会杀了你。”
“我真的，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你……”
发髻盘好了。你凑到镜子前满意的看了好久，“手法不错啊哥哥，不过好像少点什么……”
“妆，你没上妆。”周瑜把你从镜子前拉开了一点，拽过被你挡住的妆奁，“过来，给你敷粉。”
已经是夜晚了，你本来想说算了，该睡觉了。但是看周瑜在妆奁里挑挑选选的样子，你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敷粉，描眉，将胭脂和口脂混在一起调成红色，涂在唇瓣上。
还不忘点上花钿，抹上金箔。
妆奁里拿出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周瑜平时能用到的范围了，他的技能范围也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日常所需。
你狐疑的看着周瑜好久，忍不住问，“哥哥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我记得以前那个乔家的二姑娘……”
“早退了。”周瑜声音莫名沉了下去，手上收拾瓶罐的动作却不停。
“哎？我居然没有听哥哥提起过……”
“要不然把嫁衣换上看看呢。”周瑜飞快的打断你的话，似乎不愿再提及关于他的那些事。他把刚刚收起来的那件嫁衣从衣架上取下，递给你，“既然喜欢，倒是可以穿上试试，这件嫁衣用料确实昂贵，穿一下看看，也不算浪费了。”
“哦，好。”
你不再提那些事，乖乖的接过衣服去了屏风后。
头上的冠很重很重，你不敢低头，穿衣服的动作也变得很笨。接着，你听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周瑜问：“穿不好？”
“不是我穿不好，是这嫁衣本来就比我亲王服饰还繁琐，哪里是一个人能弄好的。”你嗔怪。
周瑜又叹了口气，“那我进来？”
“嗯，里衣穿着呢，你随便。”你有些自暴自弃的把衣服往周瑜声音的来处丢去，后者稳稳接住。
“抬手。”
“收腹。”
“转过来，行，再转回去。”
“抬手……不是，袖子在这边。”
哪怕周瑜帮忙你也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穿上嫁衣，没仔细看几眼就干脆倒在周瑜榻上不起来了，“好累好累好累……我都不敢想大婚那天我该有多惨。”
周瑜没有接话，只是蹲在床前拨弄你的碎发。
你哼唧了几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平稳，看样子是直接睡着了。
“真是一点都不顾忌了。”周瑜扶额。
他悄悄地靠近了你一点，看着你盛装打扮的样子。
至少，算是看到了你穿上那身嫁衣的样子。
周瑜凑过去，轻轻地拥抱住了你，鼻尖在你脖颈间悄悄蹭了蹭。
足够了……足够了……
只要你好好的，只要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狗屁天命把你带走，他就知足了。
旧居带来的侍从不多，这会也都遣散回去休息了。周瑜也不愿惊动其他人，只能自己跑去翻找出来新的被褥给你盖上，撤掉了你头上的发饰，擦去了脸上的厚粉，自己则坐在床榻下得木阶上，坐了一夜。
那夜你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你梦里的世界好混乱，一会是在登基的大典上，一会又是在某个闺房，你穿着那件很好看的嫁衣。
你好像是死了，有个很熟悉但看不清脸的人，穿着一身红衣，抱着你哭了很久。
你没办法靠近他，只能看着他颤抖的肩膀一点一点平息下来，然后拾起地上染着你血的那把刀，送入了自己的心口。
“别哭，别哭，快醒醒。”
“你做梦了，快醒醒。”
你睁开眼，是周瑜担忧的面孔。他微凉的指尖胡乱抹过你脸上的泪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别哭了别哭了，哥哥在这，别怕。”
“哥哥。”
“哥哥。”
“哥哥……”你一遍一遍的喊他，不知怎的哭的更厉害了，一头栽倒他的怀里把他抱得很紧，“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好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看不见也想不起来了，但疼是真的好疼啊……”
“没事，都是梦，都过去了。”周瑜轻拍着你的后背，“明天就是大婚了，别把眼睛哭肿了，多难看啊。”
你在他怀里胡乱点头。
终于到了大婚的那天，你的发髻还是周瑜亲手给你盘上去的。
“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当然。”周瑜放下了梳子，俯下身把下巴搁置在了你的肩膀上。镜子里，两双如出一辙的眼眸对望着，“我们永远是在一起的。”
他伸出手，从后面轻轻的环抱住你，“若是，孙策敢犯浑，你就回来。”
“哥哥一直都会在，哥哥疼你。”
……哥哥爱你。
那天，周瑜也穿着红衣。你趴在他宽广的背上，看着孙家接亲的马车一点一点近了。
“我们和别的寻常人家不一样，我们还要一起处理好多好多公务呢，说不定很快就会见面了，对吧哥哥。”
“对啊，大婚过后就又要忙起来了呢，许多推掉的议事都要重新记上日程了。”
今天是千算万算的吉日，晴空万里。
“我还要回门呢。”
“……嗯。”
“哥哥记得做好吃的等我。”
“嗯。”
明明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但你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落在了你环绕着周瑜脖颈的手上。
“……哥哥永远在家等你。”
记得不要玩的太晚。
【全文完】
周瑜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何看上了孙策那个傻逼。
图他傻图他楞？还是图他穿衣露个肚脐眼？
在你心悦孙策这件事上，周瑜可以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无数次试图用暴力手段把孙策撵地远远地，但是奈何那小子实在皮糙肉厚，自己的武力威慑已经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再加上后来那一次，孙策重伤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你不吃不喝不睡快马加鞭赶来了军营，守在生死未卜的孙策旁边不声不响地哭了一夜。
周瑜看你那闷声不响只知道掉眼泪的架势就知道劝不住，只能默默地在身后陪着你，但你那时一心一意的全扑在昏迷不醒的孙策身上，不曾回头注意到周瑜陪着你守了一天一夜。
当孙策醒了，你高兴得又哭又笑的模样说实话真的好丑。
周瑜握着手里的锦帕在几步之外，却只能眼看着孙策艰难地强撑笑意，抬手用衣袖给你擦泪。
孙策刚刚苏醒，迷迷糊糊把现实当做了梦，说，他想娶你，他怕他等不及了。
你那时候也是被险些失去他的恐惧冲昏了头，忙不迭的就点头说好。
手中的锦帕到底被周瑜无意识的绞作一团。
这件事最后真的被提上了日程。或许是因为最近连连打仗，弟兄们伤亡太重，军营里压抑的气氛需要办点喜庆的事情来舒缓舒缓。
“就以周中郎将妹妹的名义出嫁如何？嗯……当初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用了江东大乔的名字，如今又要以周瑜妹妹名字出嫁，要不就叫周乔？”
“好难听的名字。”这是周瑜今天在议事桌上不知第几百次对你或者孙策提出的提议做出吐槽反驳，“周翠花周狗蛋都好过这个烂名字。”
烦，今天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惹人烦。
今天该死的孙策还露着自己该死的肚脐眼，烦。
一切都好烦。
想打人。
“公瑾，你好像对我有意见……哎哎哎哎哎，你别走啊，拜托我这辈分猛的一下下去这么多我都没吭声呢……”孙策嘟囔着，转眼又摆出一副欠揍的笑容，“哎，你说你怎么确定你就是哥哥，小婴儿长得都是一个样子，你们又是双胞胎，万一当时弄错了，你是后出生的那个……”
“砰！”
一声闷响。
周瑜缓缓吐出一口气，“安静了。”
孙策不省人事的趴在桌子上，周瑜抬起眼，就对上你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为何，周瑜居然在和你眼睛对上的瞬间，有一种被窥探到心事的慌乱。
“哥哥。”
“你好像和以前不太对。”
“哦？哪里不对，你说说看？”周瑜故作镇定，从袖子里摸出了绢帕擦拭着刚刚砸过孙策脑袋的琴角。
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不记得了。你不是说当年你带着我在许多世界穿梭，只是后来回归正轨后，那些记忆都被我忘记了吗？”
“……这样啊。”
往事忽然被提起，周瑜内心感到几分怅然。
许久，他忽然苦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拨了拨琴弦，“有些事情，经历的多了就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没有什么，能比你能够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更重要的了。
你狐疑的盯着周瑜，后者带着浅笑，抬头坦然的和你对视。
笑意不达眼底。
罢了，由你去吧。他想。
就让他站在阴暗逼仄的角落来承载所有的绝望与苦痛，让你能够站在阳光下享受无忧无虑的的幸福。
你原本以为你哥对你和孙策婚事的意见要持续很久，已经做好了该如何挖空心思两边协调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的，自从周瑜那天揍了孙策以后，似乎对于这场婚事的安排变得配合了不少。
“哥哥，你真的没有想对我说的了。”你托着脸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上看着周瑜一丝不苟的对比着散在桌案上的婚服布料。
听到你说话，周瑜掀起眼皮瞟了你一眼，接声道“没有”，然后两指挑出一件艳红色的料子来，“这个颜色呢，喜欢吗？”
“有什么区别吗？”你的心思不在婚服上，回答的敷衍。
“这个颜色浅一点，刚刚那个深一点。”周瑜认真的把刚刚给你看过的那个布料又找了回来，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深些的更衬你，但你要是喜欢这个浅色的，也都随你。”
“我还没试呢……”你懒得下榻，伸长了胳膊让周瑜把两件布料丢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适合哪件。”
周瑜的眼眸闪了闪，很快就恢复如常，“我是你哥，我当然知道。”
“啊是是是，小时候还一起光屁股洗过澡呢。”你口无遮拦，下场就是周瑜无情的把布料摁在了你脸上。
“我再说一遍，少跟张邈鬼混，给我离那混蛋远点。”
“啊好好好。”你胡乱应声，把两种红的布料从眼前扯下来，左右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太明显的区别啊，真难选啊。”
“那就两种料子都做一套来，到时候你看成品，都试一试，看喜欢哪件。”说着，周瑜把你手里的料子拿走，又从那一堆红彤彤里面挑了几件别的，托门外侍女转交给缝人。
半月后，五件嫁衣被送到了你的房间。侍女说原本是制了十件，但是被周中郎将怕你挑花眼，先替你筛选掉了其中五件，把剩下几件送来了。
你回忆了一下周瑜的衣品，颇为信任的点点头，“也好。”
末了，你还是选了那件深红的嫁衣，同时感叹你哥的眼光果然犀利。
说来着几日都没见到周瑜，你让侍女把嫁衣拿下去熏香，问了他在何处，抬腿寻了过去。
“哥哥！”你毫不顾忌地一把推开了周瑜的房门，把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拦在你面前。
“你怎的来了。”
周瑜反常的模样让你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看去，只见是一件你没见过的深红色嫁衣，制式华美，端端正正地挂在他的房中。
“诶，这一件是被哥哥筛掉的吗，很漂亮啊。”
你绕开了周瑜，走到了那件嫁衣前，“为什么筛掉，明明很好看啊。”
周瑜的眼神有些躲闪，下意识避过脸去不看你，“不行，这件不行……嗯，工期有些紧张，这件的做工，有些问题……对，做工不行。”
“啊，这样吗，问题很大吗？看不出来啊……真可惜，我还挺喜欢这件的，真好看……”
他当然知道你喜欢。
因为那一次，那么多嫁衣里，你也是一眼就挑中了这件。
“那个，给你挑的头冠在这，本来打算明天给你送去的，既然来了要不要先看看？”周瑜简直是手忙脚乱的拖来一个大箱子，打开后里面的珠光璀璨险些闪瞎你的眼。
“居然打了这么多啊……”
“挑自己喜欢的大婚上戴，其余的可以融了打别的首饰，做你的陪嫁。”
“啊？哥哥准备的？你哪来这么多钱，别是把自己卖了吧？”你诧异道。
周瑜“啧”了一声，拾起一根簪子在你头上敲了一下，“胡说什么，让你选就选。”
真是难得豪气啊。
你兴冲冲的把那些首饰拿出来在周瑜桌台上摆满了，金灿灿的一大片，你左看右看，选不好了，“哥哥，可以喊女官进来帮我都试一试吗？”
“你想试哪个？”
周瑜趁着你摆弄首饰的时候，把嫁衣收去了角落，还寻了块绸布遮上免得落灰。
“都想试。”
“那我来吧。”
周瑜说着，几下拔去了你发间所有的簪钗，微黄的发丝瀑布般垂了下来。他在自己的妆奁里翻找了一下，寻出了护发的精油和檀木的梳子。
你好奇的在周瑜给你梳头的时候扒拉起他的桌台，试图找点好玩的东西出来，“好精致啊，一点都不像江东的做派……说来我看孙策他们好像不见怎么梳妆的。”
“他们不梳妆。”周瑜换成了肯定句，“江东男儿都不梳妆，觉得娘气。”
“那哥哥……”
“母亲教的。”
你们之间的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你现在和周瑜所处的地方，就是母亲当年在舒城的旧居。你这次出嫁，也是要从这里嫁出去的。
周瑜开始为你盘发，“不说话？隐鸢阁的那位，不教你这些吗？”
“啊，你说隐鸢阁的前辈们吗？嗯……他们的审美大多还停留在八百多年前吧……”
“呵……真是不死的……”
“哥。”你无奈的把他叫住，随手抓了个钗子往后递过去，却差点扎在他脸上，“试试这个怎么样。”
周瑜歪头躲开，“别乱戳。”
他一只手按着刚刚盘好的发髻固定，另一只手的手越过你在桌台上找了一会，“用这个吧，母亲留下来的。”
“她应该，很想看到你出嫁的。”
你从镜子里看到的周瑜面色认真，手法颇为娴熟，忍不住调侃道，“哥哥对女子的发髻盘法倒是熟练，莫不是经常给别的姑娘家盘过？”
“……没有，只给你盘过。”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法也笨拙，被你嫌弃了好几次，只是这些……你已经不记得了。
“我不信。”
“爱信不信。”
你笑嘻嘻的把手往后伸去捣乱，抓住周瑜垂在胸前的那缕发，“你明明给自己梳发的时候只会……”
“你要是再敢学张邈那个混球说话我就要考虑踏平陈留了。”
“哥，错了，咱不至于。”
周瑜不再和你插科打诨，只专心手里的动作。
你不知道，前几天孙策从扬州跑来看你，但是到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了，踌躇了好久到底没打扰你少见的好眠，拉着周瑜在院子里喝酒。
那天周瑜喝得很多，多到孙策都忍不住阻拦。但是周瑜不停，反而扯过了孙策的衣服把人揪过来，“我说，我就这一个妹妹，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
“我知道她喜欢你，我也知道我拦不住，那种内心控制不住的欢喜，我啊，可太明白了。”
“所以你要是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好，哪怕敢对她大声说一句话，我肯定会杀了你。”
“我真的，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你……”
发髻盘好了。你凑到镜子前满意的看了好久，“手法不错啊哥哥，不过好像少点什么……”
“妆，你没上妆。”周瑜把你从镜子前拉开了一点，拽过被你挡住的妆奁，“过来，给你敷粉。”
已经是夜晚了，你本来想说算了，该睡觉了。但是看周瑜在妆奁里挑挑选选的样子，你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敷粉，描眉，将胭脂和口脂混在一起调成红色，涂在唇瓣上。
还不忘点上花钿，抹上金箔。
妆奁里拿出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周瑜平时能用到的范围了，他的技能范围也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日常所需。
你狐疑的看着周瑜好久，忍不住问，“哥哥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我记得以前那个乔家的二姑娘……”
“早退了。”周瑜声音莫名沉了下去，手上收拾瓶罐的动作却不停。
“哎？我居然没有听哥哥提起过……”
“要不然把嫁衣换上看看呢。”周瑜飞快的打断你的话，似乎不愿再提及关于他的那些事。他把刚刚收起来的那件嫁衣从衣架上取下，递给你，“既然喜欢，倒是可以穿上试试，这件嫁衣用料确实昂贵，穿一下看看，也不算浪费了。”
“哦，好。”
你不再提那些事，乖乖的接过衣服去了屏风后。
头上的冠很重很重，你不敢低头，穿衣服的动作也变得很笨。接着，你听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周瑜问：“穿不好？”
“不是我穿不好，是这嫁衣本来就比我亲王服饰还繁琐，哪里是一个人能弄好的。”你嗔怪。
周瑜又叹了口气，“那我进来？”
“嗯，里衣穿着呢，你随便。”你有些自暴自弃的把衣服往周瑜声音的来处丢去，后者稳稳接住。
“抬手。”
“收腹。”
“转过来，行，再转回去。”
“抬手……不是，袖子在这边。”
哪怕周瑜帮忙你也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穿上嫁衣，没仔细看几眼就干脆倒在周瑜榻上不起来了，“好累好累好累……我都不敢想大婚那天我该有多惨。”
周瑜没有接话，只是蹲在床前拨弄你的碎发。
你哼唧了几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平稳，看样子是直接睡着了。
“真是一点都不顾忌了。”周瑜扶额。
他悄悄地靠近了你一点，看着你盛装打扮的样子。
至少，算是看到了你穿上那身嫁衣的样子。
周瑜凑过去，轻轻地拥抱住了你，鼻尖在你脖颈间悄悄蹭了蹭。
足够了……足够了……
只要你好好的，只要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狗屁天命把你带走，他就知足了。
旧居带来的侍从不多，这会也都遣散回去休息了。周瑜也不愿惊动其他人，只能自己跑去翻找出来新的被褥给你盖上，撤掉了你头上的发饰，擦去了脸上的厚粉，自己则坐在床榻下得木阶上，坐了一夜。
那夜你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你梦里的世界好混乱，一会是在登基的大典上，一会又是在某个闺房，你穿着那件很好看的嫁衣。
你好像是死了，有个很熟悉但看不清脸的人，穿着一身红衣，抱着你哭了很久。
你没办法靠近他，只能看着他颤抖的肩膀一点一点平息下来，然后拾起地上染着你血的那把刀，送入了自己的心口。
“别哭，别哭，快醒醒。”
“你做梦了，快醒醒。”
你睁开眼，是周瑜担忧的面孔。他微凉的指尖胡乱抹过你脸上的泪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别哭了别哭了，哥哥在这，别怕。”
“哥哥。”
“哥哥。”
“哥哥……”你一遍一遍的喊他，不知怎的哭的更厉害了，一头栽倒他的怀里把他抱得很紧，“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好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看不见也想不起来了，但疼是真的好疼啊……”
“没事，都是梦，都过去了。”周瑜轻拍着你的后背，“明天就是大婚了，别把眼睛哭肿了，多难看啊。”
你在他怀里胡乱点头。
终于到了大婚的那天，你的发髻还是周瑜亲手给你盘上去的。
“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当然。”周瑜放下了梳子，俯下身把下巴搁置在了你的肩膀上。镜子里，两双如出一辙的眼眸对望着，“我们永远是在一起的。”
他伸出手，从后面轻轻的环抱住你，“若是，孙策敢犯浑，你就回来。”
“哥哥一直都会在，哥哥疼你。”
……哥哥爱你。
那天，周瑜也穿着红衣。你趴在他宽广的背上，看着孙家接亲的马车一点一点近了。
“我们和别的寻常人家不一样，我们还要一起处理好多好多公务呢，说不定很快就会见面了，对吧哥哥。”
“对啊，大婚过后就又要忙起来了呢，许多推掉的议事都要重新记上日程了。”
今天是千算万算的吉日，晴空万里。
“我还要回门呢。”
“……嗯。”
“哥哥记得做好吃的等我。”
“嗯。”
明明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但你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落在了你环绕着周瑜脖颈的手上。
“……哥哥永远在家等你。”
记得不要玩的太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