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雾蒙,寒意料峭。

    夜里雨落残叶,夙夜淅沥,南迟被骤雨扰的心烦,没了睡意,天刚露了点白便翻身下了床。

    秋雨初霁,推开门的瞬间,带着凉意的秋风便顺着门缝灌了进来,雨过后的清晨透着清爽,微风袭过,卷起烁烁落叶。

    南迟前些日子才受了凉,汤药吃了一盅又一盅,好不容易见了点起色,不想近些日子天气骤然凉了下来,身子又开始有些不爽利。

    已经入秋的天气,自然比不得前些天的日头,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为了避免病情加重,她今日特意多穿了件衣服。

    院内,红衰翠减,萧萧落下的梧桐叶铺了一路,由于病痛的原因,南迟最近也没有过多的打扫,看着多了几分荒败。

    又是一年秋。

    穿到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已经一年有余,从开始的慌乱无措到现在的安然自处,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不过好在没人打扰,这所住处也还算得上大,住她一人绰绰有余。

    趁着现在集市人还不多,南迟从小厨房拿起她最近做的翠玉豆糕便出了门直往京都最大的酒楼留香楼赶去。

    才到了侧门,顾大娘便已经在门口处等着了,见是南迟,面色带笑,眼里闪着精光。

    “哎哟,迟姑娘你可算来了,就等你的翠玉豆糕了,今儿可是个大日子,可不敢出差错。”

    顾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南池手里的藤编食盒,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也带了那么几分炫耀的意思。

    作为留香楼的老人,留香楼的生意好,顾大娘便也与有荣焉。

    打开食盒,看到了里面一个个圆滚滚的糕点,侵染着独有的香甜,顾大娘脸上满意的不得了。

    也不知眼前这个木讷甚至有些呆笨的丫头是哪里来的这么巧的手,这翠玉豆糕就属她做的最好,后厨房那些厨娘拿着她给的食谱却怎么做都差点意思。

    白花了东家用那么多银子雇佣了她们。

    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丫头收到后厨里面来当个帮衬的,可这丫头死活不同意,东家都出动了,到头来话都没说到两句,人就跑了。

    之后更是一看到东家就跑,想他们东家好歹也算是长的芝兰玉树,身家富裕,哪个姑娘见了不是心生钦慕,还没受过这等待遇。

    渐渐的,便也没了和这丫头打交道的想法。

    好在这丫头不懂行情,要的钱不多,不过就是她一个人的精力到底有限,前些个日子还生了病,翠玉豆糕的货量便也上不去。

    和顾大娘的热情不同,南迟却显得有些局促,骤然空了的双手绞着帕子。

    听着顾大娘的话,南池垂下了眸子,留香楼的大日子,想必又是有哪位勋贵今日要来。

    不过这些南迟都不关心,她只想快点拿到钱离开,根本不想听眼前人一时兴起的闲聊。

    一会儿还要到药铺去一趟。

    去晚了,少不了又要花时辰排队,混在熙攘的人群里。

    南迟受不了人太多的场合,人一多,她就会紧张到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人的作态,顾大娘脸上笑意也敛了起来,原本想着闲聊几句拉近下感情,不想这才刚说了句话,眼前的人就又把头低了下去,顾大娘也瞬间歇了心思。

    到底是贫民家里出来的人没点子眼力见,见不得世面,也该她赚不了大钱,只有劳苦的命。

    查清了个数之后,顾大娘从怀里拿出来五钱银子交到了南池手里。

    “点点少了没。”

    “当初不是说好二十个,六钱吗?”南迟看着手里的银子,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道。

    “迟姑娘呀,你这翠玉豆糕好是好,可是这日头久了,总也有些腻味不是,那能一直六钱呀,就这五钱还是念在了往日的情份上。”

    顾大娘说的真诚,像是已经给足了南迟情份。

    可南迟只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又不是傻的,要是真腻味了,这留香楼便也不会还把翠玉豆糕的牌子挂在门口了。

    无非是觉得自己没背景好欺负,南迟咬了咬唇,杏眸含怒,质问的话在脑子里面打了好几个转,可最后脸都憋红了,却还是没把心里那些个不满说出来。

    拿着手里的钱,南迟未发一言便转身离开,没像以往那般离开前和顾大娘再客套上一句。

    看着南迟离去的背影,顾大娘也不慌,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有些日子不见,不想人倒是没变,脾气却涨了不少,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敢和自己甩脸子,今日这五钱看来还是给多了。

    倒也不怪顾大娘嚣张,凡是得罪了留香楼的人,其它酒楼也必是不敢收其货的,她要是气不过想自己卖,没了酒楼的牌子在,顶天了二十个糕点也绝对拿不到五钱银子。

    这些道理,南迟自然也是明白的,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气不过,一方面是因为顾大娘的欺软怕硬,另一方面则是恨自己不争气。

    没胆子据理力争。

    离了留香楼,南迟便加快脚下的步伐往药铺里面赶,可惜还是晚了些,已经排了不少人在前面。

    南迟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不忿的心情后便低着头排在了队伍的末端,特意留出的散发遮住了姣好的面容,熙攘的人群里十分不显眼。

    “听说,五皇子不久后就要回京了。”

    一个粗壮的汉子在一旁等的无聊于是自顾的打开了话头子,这一开口,原本静默的药铺瞬间热闹了起来。

    “对,对!我也听说这件事了!”

    “十三岁便自请要去戍边,这史上还没哪个皇子王孙怎么干过。”

    “这也怪他命不好,幼年丧母,偏偏还长的丑陋至极,从小就以面具示人不得圣上的喜爱。”

    “想其他几个皇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好好的养在京都的。”

    “听说他这次回来,是因为赐婚的事。”

    “赐婚!这哪家的小姐敢嫁呀,那可是屠过城的杀神呀!”

    “可不是嘛,最近京都的几个大家族的官小姐们都寝食难安,唯恐这档子事轮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说,五皇子已经有一房妾室了吗?”

    见众人聊的起兴,一位大户人家里的嬷嬷也加入了话题里,捏起帕子虚掩在嘴边,随后故作神秘道:

    “这事我知道,被宫里娘娘硬塞的一位,那姑娘许了身家都快有一年了,却如今连夫家脸都还没见过。”

    “这么想来,这五皇子回京,最该急的当是这房妾室才对!”

    “可不是!”

    众人越聊越兴奋了起来,甚至开始扒起了这个倒霉妾室的身家。

    而站在不远处的南迟,头低的更低了,一双细长白皙的双手握着手里的荷包更加用力,指尖泛着白,越发的紧张不安。

    因为她正是现在众人口里面那个倒霉透顶的妾室。

    南迟原是太史令南司呈的幺女,因着家里的嫡母和宫里的娘娘相识,不过是那位娘娘随口提了一嘴,自己便被送了出来,成了这位五皇子的妾室。

    诚如众人所言,穿成萧无泽的妾室,南迟的确是运气差到了极点。

    玄国五皇子萧无泽,史书上关于他的笔墨并不多却字字骇人。

    凭借一己之力挑起四国动乱,擅机关术,亲手研制了甲弩这一战场杀器,鹿穆之乱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凡是关于萧无泽的记载无不谴责他的桩桩恶行,臭名昭著。

    野史里面也曾言,萧无泽性情暴虐,貌丑不堪,青面獠牙,甚至还喜欢折磨女子作为床事之好。

    至于为何了解的这么清楚只因为南迟选择了玄国历史作为自己课程分享,本来是打着偷懒的目的,因为玄国历史不多,存在不过三十年光景。

    而其中着墨最多的人便就是这个玄国五皇子萧无泽。

    萧无泽生前虽罪大恶极,可他治兵之道,机关之术却是无人可诋毁的。

    那天,自己准备的太晚不过打了个小盹,再睁开眼就成了这个时代的已经殒命的南迟,因为无法接受成为萧无泽妾室的事实,一时想不开便自己服了药死在了喜轿上。

    何止原身无法接受,穿过来的南迟更加无法接受这个身份,不过她却没有原身这么大的勇气毅然便放弃了生命。

    好在萧无泽常年在外征战,自己也由于是被宫里强制添的一房妾室,许过来之后也不受待见,便被府里管事的随意安排了个小院子便不闻不问了,权当没这个人。

    南迟也落了个清闲。

    可是萧无泽却要回来了,说不害怕自然是不可能的,南迟拿着帕子捂着嘴轻声咳了几下,原本就白净的面容此刻更是苍白了几分。

    只希望萧无泽也忘了自己这房妾室才好。

    匆匆拿了药,南迟便回了院子紧紧关上了侧门,出去一趟对于南迟来说无异于去闯了趟刀山火海。

    作为一个重度社恐,南迟最喜欢的便是独处的时光,因而对于皇子府管事的刻意忽视,南迟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庆幸。

    刚来这里时,这院子还荒败的紧,蛛网遍布,桌椅器皿上都是一层厚厚的污渍,空气中有着怎么也散不开的霉味以及灰尘,那段时间呛的南迟直咳嗽。

    经过一年的整修,这院子才总算有了那么点烟火味。

    推开色泽斑驳的朱红大门,南迟拿起石桌上的木簪将一头青丝随意挽起。

    借昨夜盆里落满的清水,洗去了晨起时脸上刻意涂黑的妆容,漫过了淋漓的水泽后露出了一张极好看的面容。

    眉若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含波,南迟身着一件蓝色的散花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透过斑驳的树影,恍若一块透彻的脂玉。

    南迟能被选中送到皇子府,姿色自是没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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